第五十八章魔兵

司馬萬通指著那火中之物，訝道：“那好像是一件兵刃……怎么跑到火里來的？”

便在這時(shí)，空中悶雷一響，天降大雨，瞬息便將樹火撲滅。那蟠桃樹已然成了一堆灰燼，刺鼻的炭灰浴雨冒著熱氣，絲縷青煙當(dāng)中，一柄奇形怪狀的兵器出現(xiàn)在三人眼前。

那兵器足有六尺多長，生鐵質(zhì)地，像是根棍棒，通身暗黑，閃著冥光，但仔細(xì)一瞧，又不全是黑色，還附有隱隱變幻、朱紫相間的兵符紋絡(luò)。那棍棒寬有二指，越到頂端棍身越尖細(xì)，待得青煙完全散去，露出它的全貌，三人這才看清楚，原來它也不是棍棒，而是一把長錐。

司馬萬通不解道：“天下兵器雖然五花八門，但無非也就分為長、短、暗器三門。錐子算是短兵器，隱于袖內(nèi)的飛錐屬暗器，總之都不能作正面拼殺的利刃。這把錐子竟然給做成了長兵器，鈍重不及棍錘，鋒利難比槍戟，那不是避長揚(yáng)短，不倫不類么？”

一念先前偏風(fēng)頭痛的毛病又犯了，加之傷口遭妖氣侵蝕，一直沒什么精神，現(xiàn)下服過了九轉(zhuǎn)玉香丸，已將妖氣驅(qū)散，這才大有好轉(zhuǎn)，見到眼前異景，不覺訝道：“相傳商周時(shí)期，商紂王昏庸無道，寵幸妖妃妲己，聽信讒言開設(shè)了炮烙之刑。紂王貪慕麾下大將黃飛虎之妻賈夫人，調(diào)戲不成，便將賈夫人綁在炮烙銅柱上活活燒死了。賈夫人雖然身死，但一腔怨憤在烈火中化為一把匕首，魔匕沖出火焰，飛刺王座上的紂王，幸得張奎護(hù)駕擋下了魔匕，才保得紂王不失。莫非這把長錐也和那魔匕一樣，都是憑空從火里生出來的？”

聶人龍走近那長錐觀瞧，但見錐身幽暗深沉，質(zhì)地鏗鏘，遍體朱紫魔紋，倒似是人體脈絡(luò)一般。他微微凝眉，說道：“蟠桃樹由西王母傳人的真力生成，其下是洪大美人的尸體，更有寶刃‘披棘刀’入煉。三者合一，受到苦和尚的燥熱之血點(diǎn)燃，這才熔煉出了長錐，而非空穴來風(fēng)！”

他試著伸手去拔長錐，不料剛一觸碰錐身，那長錐驀地一晃，產(chǎn)生巨大斥力，將他震退了三步。聶人龍心下一驚，頓覺不可思議，傲倔之意涌上，手臂運(yùn)足了真力，再度去拔。哪知道他使的勁力越大，那長錐產(chǎn)生的反震就越強(qiáng)，這一次竟又連退了十余步。

聶人龍頓覺手掌麻疼難當(dāng)，低頭望去，只見剛才抓過錐身的手心處淤紫一塊，那魔錐似是有著某種異力，能將血液瞬間凝固一處，操控氣血流向。如若他再晚一點(diǎn)松手，只怕掌心的血塊便要撐破血管，破膚而出了。

“看來這長錐不是誰都能拿的，它與我無緣，我放棄啦。”聶人龍輕拊掌心，將淤血揉開。司馬萬通見狀，心下一喜，暗忖此乃天賜良機(jī)，倘若這寶貝被自己拔得，豈非又可大賺一筆？急忙說道：“二位英雄歇息便是，這棘手的買賣就由我來處理，你們只管分紅就好。”他料定二人并非貪財(cái)之輩，更不屑行那坐享其成之事，是以提前拿話搪塞。

果見聶人龍輕蔑一笑，揶揄道：“萬老兄若能拔得錐籌，都算你的，我們一個(gè)子也不要。”一念身為出家人，更是極為淡薄錢財(cái)利市，微微含笑，退在一旁。

司馬萬通面露喜色，繞著那長錐轉(zhuǎn)了一圈，想起剛才聶人龍徒手拔錐的窘境，自知本事不濟(jì)，直接拔錐無異于自討苦吃，他略一沉思，去林中折了兩棵桂樹枝，桂枝堅(jiān)硬堪比鐵石，他便以此作鏟，順著那長錐所立之處挖了下去。

約摸挖了盞茶時(shí)分，土里隱約現(xiàn)出長錐尾端，司馬萬通心下大喜，眼看大功即將告成，又使勁挖了幾寸，忽而“撲嗤”一聲，那長錐突然變“活”，徑自刺進(jìn)了地下幾分，令司馬萬通先前的努力全都白費(fèi)。

司馬萬通一怔，到手的成果消失，十分慍怒，繼續(xù)狂挖不止，然而那長錐便似有意跟他作對，每次都在漸露尾端之時(shí)，自行刺回土里，讓他干著急卻無法得手。但見一個(gè)猛挖不止，一個(gè)見光就縮，人與錐配合的恰到好處，你挖我退，便像是故意演練好的一般。

聶人龍起初瞧著好笑，但見司馬萬通臉現(xiàn)拗色，奮力揮鏟，一支鐵桂幾近折掉，坑挖的越來越大，可是長錐仍然埋在地里，他頓覺不妥，出言呵斥道：“萬事通，算了吧！這錐子跟你也沒緣，別費(fèi)力氣了，當(dāng)心被它傷到。”

司馬萬通此時(shí)被寶貝蒙住了眼，哪里肯聽勸，但見挖坑巧取不成，心下一橫，扯下了外衣裹在手上，伸手去拔長錐。

聶人龍?bào)@呼：“不好！”急忙發(fā)足搶上。

司馬萬通臉現(xiàn)貪婪神色，手抓錐身，用力一拔，忽然身形微晃，慘呼了一聲，驀地騰空向后飛去。裹在手上的布條被那長錐生成的震力給攪了個(gè)粉碎。

幸得聶人龍趕來及時(shí)，發(fā)掌托住他后心，又以海餮功真力化去長錐之震勁，才使得二人無礙。司馬萬通踉蹌落地，臉色煞白，惶然喘著粗氣，萬分后怕，再不敢想那拔錐一事。

“你瞧，我就說這錐子與你無緣，你偏不聽。”聶人龍見他沒事，嘿嘿一笑，又對一念說道：“苦和尚，就差你沒試過了，或許它能聽你的話。”

一念笑道：“聶兄莫要說笑了，我一個(gè)苦行僧，身無長物，又是……又是那人人痛惡的天魔子，什么寶貝也不會與我有緣。”

聶人龍臉色倏變，劍眉一挑，朗聲道：“天魔子我沒見過，那甘為他人深入虎穴，心承佛偈，從不說謊的苦和尚，眼下倒是有一個(gè)！”不待一念再說，他浮夸一笑，徑將對方推了向前。

一念苦笑一聲，來到長錐跟前，瞧了兩眼，只得伸手握住錐身，輕輕一拔，地下發(fā)出松動響聲，那長錐順著他手臂上舉，緩緩破土而出！

三人均是一愣，沒想到他這么隨手一拔，竟將那萬分詭怪的兵刃輕松拔了出來。

此時(shí)雨已停，天放晴。一念手持長錐，透過斑斕虹光，只覺得這桿兵器觸手涼滑，看似頎長輕盈，實(shí)則十分厚重，錐身上的朱紫花紋蜿蜒成符，他順著望去，長錐尾端刻有“鳩血魔錐”四個(gè)篆字。

“鳩血魔錐……這名字可怪異得緊。”一念喃喃念道，也看不出這錐子究竟有何古怪之處。

司馬萬通一臉諂笑著上前，拱手道：“大師好福氣，此寶貝可否讓我也瞻仰一番？”不待一念答話，徑自伸手去摸錐身，突然間手上一陣刺痛，手臂血液似是瞬間被凝固住了，要順著指尖噴出。司馬萬通驚呼著想要撒手，那“鳩血魔錐”卻將他血脈吸住不放，朱紫相間的兵符隱隱透出兇光。

聶人龍看出不妙，出指急點(diǎn)司馬萬通臂上的“志俞穴”，順勢將自身海餮功斥力導(dǎo)入其身，一聲悶響過后，終于將人錐分離。

“看來這兵器就只有苦和尚一個(gè)人能拿。萬事通你就別想了。”聶人龍笑著勸了一番，司馬萬通雖是有便宜必占的主，但見有生命之虞，也只好又盯了魔錐一眼，悻悻作罷。

妖獸已逐，邪祟散去，野人架的天光恢復(fù)了正常，想來巖碣村也已經(jīng)重見天日。一念見這“鳩血魔錐”刃身中似是斂藏大兇之氣，若將它遺落山林難免會誤傷他人，便將長錐背到了自己身后，嘆道：“咱們雖然查清了真相，但蟬伯的兒子、兒媳都已經(jīng)死了，回去卻如何跟他交代？”

司馬萬通道：“依我看，干脆別回巖碣村了，省得他再訛上咱們……”

“放屁！”聶人龍叱道：“大丈夫行事坦蕩，光明磊落，況且人又不是我們殺的，有什么好逃避的？苦和尚說的對，這就回巖碣村，給蟬伯留些銀錢以作終老之用。”他亮了亮手中的錢袋，正是先前從燕陽嵩處騙來的“喪葬錢”。

司馬萬通見拗不過他，只得聽話。三人借助天光辨明了方向，朝著北邊的出口進(jìn)發(fā)。

由于來時(shí)他們走的是地道，洞口雖矮但無障礙阻擋，尚算暢通，如今穿林而返，又無鋒利的柴刀開路，行程慢了不少。

林木漸疏，地勢越來越低。司馬萬通疑道：“是不是走錯(cuò)了？我瞧這周圍可有點(diǎn)不對。”

聶人龍道：“天光向北，出口就在那邊，錯(cuò)不了。”嘴上雖然這么說，可心里也知道深山老林路無定向，鬼打墻也是常有的事，顧盼四周，說道：“咱們還是分頭行動吧，沿路留下記號，誰要是找到了出路，生火通知其他人。”

司馬萬通推說自己受了傷，不便單獨(dú)行動，只好跟一念同路，二人作伴折而南行。聶人龍繼續(xù)向北探進(jìn)，三人兵分兩路，于此茫茫陰郁的野人架深山里尋找出口。

聶人龍置身林中，緩步前行，只見好鳥在樹，蝶躚林間，山風(fēng)拂面，絲縷陽光透過樹葉投射在草地上，如此盎然美景，不禁使他記起了六盤峰下那段輕松愜意的時(shí)光。雖然那時(shí)自己慘遭洗髓，手不能動，但每天無憂無慮，隱居山林，身邊有鳳靈歡為伴，照顧起居，又有老君猴嬉戲玩耍，生活的簡單快樂，與世無爭。如今想起來那簡直便是神仙般的日子。

“要是能跟靈歡妹子在這林中當(dāng)一輩子的山野村夫，過那與世隔絕，自由自在的生活該有多好？”念及鳳靈歡，聶人龍心下掠過一絲暖意，但想到她被鳳麟君強(qiáng)自擄回了軒轅宮，又忍不住破口大罵，暗自賭咒出了野人架就上崆峒山！先砸了軒轅宮，救出鳳靈歡，再剝了鳳麟君的皮。忽而念及鳳麟君是靈歡妹子的爹，剝皮之舉似乎不妥，但倘若輕易饒恕，又實(shí)在難咽這口惡氣，便即自己勸了自己起來。

約摸走了有半柱香的功夫，聶人龍來到一條小溪旁，四周樹叢低矮，葦草茂盛，他俯身掬了一捧水喝，只覺得那溪水清涼，入口甘甜清冽，勞頓盡消。突然覺得頭頂瘙癢無比，似是有千萬只螞蟻亂爬一般，急忙扯下氈帽，奮力撓了起來。

先前為了化緣湊些盤纏，聶人龍?jiān)侔绾蜕刑炅斯忸^。后來為能光明正大的吃肉喝酒，便用一頂氈帽遮住了禿頭。如今時(shí)日尚短，他的頭發(fā)還沒長出來，驀地遭此瘙癢，出手抓撓之際，頓覺疼癢齊至，難受至極。

聶人龍?jiān)綋显接X得不對，起初頭頂光禿禿的，撓起來暢通無阻，過得片刻，竟有毛茸茸、火辣辣的感覺從頭頂生出，且毛發(fā)越來越茂密，似是長草一般。他心下大驚，忙低頭朝水面看去。

倒影中，赫然是一個(gè)長發(fā)飄逸，滿臉詫異的俊朗少年。

“我的頭發(fā)……長出來了！”聶人龍喃喃呼叱，不禁又驚又喜。自己只不過喝了幾口這溪里的水，竟然莫名其妙的長出了頭發(fā)，而且發(fā)絲烏黑明亮，瀟灑飄逸，更勝過從前百倍。

正自納罕間，忽聽得前方人聲雜沓，隱隱傳來爭吵的聲音。聶人龍循聲望去，見小溪上游有座山洞，洞口處人影幢幢，看來還不止一個(g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