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修羅傳人

聶人龍驚呼：“快跑！”四人轉(zhuǎn)身急奔，哪知道剛跑了沒幾步，身后狂風(fēng)大作，梟鵠已至眼前。

這梟鵠受傷之后，在蠻人洞室內(nèi)亂竄亂撞了一會兒，徑自沖出了天窗，循著眾人的氣息追來此地，如今妖獸帶傷，狂性彌盛，皮先頭一個遭了秧，被那梟鵠的利爪刺穿胸膛，攔腰撕成了兩半。

聶人龍心下一凜，喝道：“苦和尚，你帶著萬事通先走！我來斷后。”

一念道：“跑不掉的，唯有一戰(zhàn)！”隨即縱身搶上，雙掌咄咄，使出“升仙蓮花掌法”。梟鵠嗅到血腥，迎頭沖上，短翅一振，張大利喙與一念斗在了一處。

聶人龍施展靈蛇足蜿蜒繞后，瞅準(zhǔn)了梟鵠尾端的傷口，雙腿盤纏，使一招“倒蟒盤云”纏住梟鵠的利爪。梟鵠突遭暗襲，怒叫著甩動身體，妖氣四散升騰，撞擊的聶人龍七葷八素，好不難受，他緊咬牙關(guān)，舉起右掌，奮力一記“碎裂乾坤”劈刺梟鵠尾端的傷口。

這招滅字訣掌法去勢滔天，毀滅性極強，梟鵠傷上加傷，慘呼一聲倒栽在地，妖身抽搐。

聶人龍更不猶豫，緊跟一掌“蕭殺紅塵”扼那妖獸的頸項。

驀地一道精芒掠過，快如閃電，聶人龍察覺到氣息有異，急忙縮手，縱身后退了十余步，這才看清阻他的是一口細(xì)長彎刀。

持刀之人面目清秀，英眉如月，唇紅齒白，頭綰冠髻，身穿一件黑紅相間的勁袍，四肢纖細(xì)修長，微微含笑，妖里妖氣地盯著聶人龍。

這人隨意一刀就擋下聶人龍傾力而發(fā)的一掌，可見身手不凡，聶人龍定睛打量了片刻，問道：“你……是男是女？”

那人臉色倏沉，微有促狹之意，不悅道：“哪里來的粗野小子，居然這般無禮。”他聲音粗啞，是個青年男子，臉上卻明顯施了粉黛，畫了煙眉，透著一股不男不女的媚氣，也難怪聶人龍誤會。

聶人龍嘿嘿一笑，道：“原來是個漢子，堂堂七尺男兒，為何要這般裝束？難不成是個……”他邊說邊擠眉弄眼，賊忒嬉嬉，欲言又止，叫人看了就氣不打一處來，那人眉頭緊皺，啐道：“胡說！你才是太監(jiān)！”

聶人龍揶揄道：“我可沒這么說。看來你也知道自己像什么，那就好辦了，哈哈！”

那人玉面漲紅，細(xì)眉倒豎，兀自按捺怒氣，強笑道：“你個山野村夫，我不與你一般見識。”倏爾瞥了受傷的梟鵠一眼，冷冷道：“我這寶貝梟兒是被你們打傷的？”

聶人龍雖然佻脫不羈，但也知眼下境況緊急，此人武功高強，來者不善，還是少節(jié)外生枝的好，心念一轉(zhuǎn)，篤定道：“當(dāng)然不是！我們進(jìn)來山中采藥，這受傷的瘋鳥不知從哪里竄了出來，你瞧，還咬死了我們兩個人！你陪喪葬錢來！”

那人瞧了一眼皮先和洪媛的尸體，又冷冷地打量聶人龍一番，暗忖這山野小子適才與己交手，雖也有些實力，但招式怪異，似不太入流，況且自己養(yǎng)的這梟鵠并非凡物，也不是一般人能傷得著的，心下將信將疑，皺眉道：“你們也知道野人架有隱身草？”

聶人龍見他真把自己當(dāng)成了采藥的，心下暗笑，正色道：“不錯！我家里三代采藥，祖祖輩輩都是干這勾當(dāng)，試過的藥比你吃的飯還多。”

那人哼了一聲，負(fù)手而立，斜睨道：“如此說來，那隱身草你是見過的了？把草藥品貌說來聽聽，若是答不上來，你就是假的！”

聶人龍怪眼一翻，暗罵此人較真，表面上卻哈哈大笑，一臉的不屑之色，驀地瞥見了身旁的司馬萬通，心念一轉(zhuǎn)，把他拉到跟前，說道：“如此簡單的問題，我兒子都曉得。兒子，你替老子告訴他。”

司馬萬通略一怔忡，只覺得又好氣又好笑，滿臉的尬然之色，幸得他失血過多，面色蒼白，是以看不太出神情的悸動。

那人瞥了司馬萬通一眼，見他身上污漬斑斑，年紀(jì)看上去跟聶人龍也差不了多少，疑惑道：“你是他的兒子？”

司馬萬通本就惜命，寧肯吃點虧，也不愿再與人動手，只得苦笑一聲，拱手道：“他……正是家父。在下祖上三代采藥，幼承庭訓(xùn)，嘗遍百草，傳到我這里已是第四輩了。”

那人見他知書達(dá)理，巧舌擅辭，實不像其父那般粗鄙混吝，心下略生好感，態(tài)度也緩和了許多，點頭道：“那好，你告訴我隱身草長的什么模樣？要是再能帶我找到，定然虧待不了你。”

司馬萬通久經(jīng)商道，何其精明擅悉，一聽對方還沒見過那所謂的“隱身草”，登時放心了許多，微微一笑，朗聲道：“先生一看就是飽學(xué)之士，在下定當(dāng)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頓了一頓，繼續(xù)道：“那隱身草嘛……我們雖然沒采到過，卻也略知一二，其品貌極似草根，藏匿于山石之間。所謂草藥，無非就是植物的花蕾、子實、葉莖、根須，而漢書《說苑建本》中云：‘銳金石，雜草藥，以攻疾苦’意思就是說，愈是生長環(huán)境惡劣的、在艱苦的巖縫中求生的草根，就越值錢。那隱身草貴為名藥，便是生長在野人架亂石中的草根！”

他這一番胡說引經(jīng)據(jù)典，行云流水，便是慣有的一套生意口。那人聞言一怔，玉面含嗔，訝道：“草根？那也稱得上是名貴草藥？”但見司馬萬通口若懸河，言之鑿鑿，心中其實已經(jīng)信了一半。

聶人龍不失時機的添油加醋：“俗話說山不在高，有仙則名。你也知道野人架盛產(chǎn)珍稀藥材，那么此處的草根定然也不是凡根，如今我們毫無保留，把這么值錢的消息都告訴了你，你就不打算表示表示？”

那人此行是專程為“隱身草”而來，起初他擔(dān)心自己不通藥理，怕是白跑一趟，但見剛一進(jìn)入野人架境內(nèi)，就遇見了世代采藥的“藥農(nóng)”指點迷津，心情立時大好，伸手入懷，掏出了一包銀子，笑道：“多謝二位指點。我養(yǎng)的梟兒不聽話，就愛到處亂跑，在下看管不嚴(yán)，給諸位添了麻煩，這點喪葬錢你們收好，聊表心意。”

“好說，好說！”聶人龍接過銀錢，長吁了一口氣，給司馬萬通遞了個眼色，后者即刻會意，撲到兩具死尸身前連哭帶喊，頗有孝子風(fēng)范。

聶人龍見戲已做全，唬弄過了那人，心下暗喜，招呼幾人撤走。卻見一念佇立原地，豎掌沉聲道：“阿彌陀佛，冤有頭債有主，施主所養(yǎng)的妖獸梟鵠，確是我等所傷。我們也不是什么采藥的藥農(nóng)。”

其余三人同時發(fā)出一聲驚呼。那人玉面寒霜，現(xiàn)出怒色，舉刀擋住了聶人龍的去路。聶人龍無奈道：“苦和尚，你恁的太過耿直了些……我瞧你不像是苦行僧，而是專門來苦修我的吧！”

一念沉吟道：“對不住了聶兄，出家人說謊，那是要下阿鼻地獄的。”

聶人龍苦笑道：“罷了，罷了，跟你也說不通！圣人云：‘見賢思齊焉，見不賢而內(nèi)自省也’。苦和尚，你簡直就是圣人。”

那人哼道：“你們胡說八道夠了沒有？傷我梟兒，又來騙我，諸罪并罰，定叫你們碎尸萬段！”他惱聶人龍戲耍自己，彎刀疾出，在空中劃了一道弧電，斫斬聶人龍咽喉。

聶人龍從未見過如此快的刀法，足下急退，勉強閃開，那人似是料定他必然后撤，不待招式用老，又是“唰唰唰”三刀激斬，寒光凜冽，風(fēng)馳電掣，疾追而來。聶人龍暗自驚呼，這刀勢竟比他的腿法還快，眼看退無可退，軒掌一記“枯木逢春”以靜制動，掌椽抵在敵刀必將砍來之處。

只聽一聲悶響，彎刀果然被聶人龍一雙肉掌吸住，動彈不得。那人微微一驚，反手欲削聶人龍手腕，聶人龍以生字訣掌法牽引刀風(fēng)，雙掌夾住刀身，竟能隨敵而動，那人揮刀向左，他便也夾刀往左，那人向右，他亦復(fù)如是。一時間二人以刀為繩，你遷我就，繞在原地轉(zhuǎn)起圈來。

那人眉頭微皺，哼了一聲，冷笑道：“臭小子，想不到還真有兩下子。”突然撒手后掠，把手中的刀放給了聶人龍。

聶人龍驀地一怔，掌夾彎刀，笑道：“這就不打了么，連刀都不要了……”話猶未了，卻見對方身影一冽，向前沖來，悶頭就是一掌，聶人龍未及多想，扔掉彎刀，提掌迎上。二人周身真力颯涌，不相上下，俱都是內(nèi)功修為極高之人。

眼看雙掌就要相接，忽見那人袍袖中寒光閃閃，“嗆啷”一聲，一口青色鬼紋尖刀從他袖內(nèi)滑出，不偏不倚地刺向聶人龍掌心。

這一變著實太奇，聶人龍的三生三滅掌本就是以慢打快，招式繁雜的武功，他順勢中途變招，凝氣至掌，整條右臂真力縈繞，驀地打出一招“蕭殺紅塵”，直沖刀尖青芒罩去。

其時聶人龍的三生三滅掌修為已臻大成，加之他內(nèi)功深厚，真力澎湃，又能任意調(diào)動氣息，凝力施為，是以掌力完全可透過兵刃導(dǎo)擊敵身。這一掌“蕭殺紅塵”專門阻人氣血，聶人龍料定對方仗著寶刀在手，斷然不會退避，于是信心滿滿的出掌，真力厚足，直劈刀鋒，欲要隔山打牛。

卻見那人獰笑一聲，果然抓緊刀柄劈刺來掌，只見青色刀光一閃，徑自穿透了延綿掌力，聶人龍只覺得掌心一麻，便知不妙，急忙撤手退后，低頭一瞧，見右手掌上被砍出一道深痕，鮮血汩汩流出，若非他撤的及時，再稍耽片刻，只怕整條手臂都將不保。

那人哈哈一笑，朗聲道：“臭小子不自量力，竟敢徒手接我的修羅刀，任你多強的真力，遇見燕某手中這口鬼刀，也只能望刀興嘆！”臉現(xiàn)得意之色，縱身再度來砍。

聶人龍、一念同時迎上，頻頻出掌發(fā)力，左右開弓，互成犄角之勢，但見那人只輕輕幾刀，便將二人真力斬滅，手中所持鬼紋刀透出青詭寒光，被他舞成了一團(tuán)青芒。

聶人龍心下一凜，施展腿法逼近那人，雙掌迭發(fā)，左掌打出“禪滅鬼神”，右掌延綿迂回，跟進(jìn)一招“和風(fēng)煦柳”，這一剛一柔兩股真力相諧無間，并駕齊驅(qū)，掌力淳厚，以絕對精妙之處襲擊那人。卻見那人譏笑一聲，拂袖出刀，只輕輕一揮，竟將聶人龍高深掌法所成的真力一刀斬盡，紋絲不剩！

一念轉(zhuǎn)到那人背后，欲抓他持刀的手臂，那人料敵先機，颯然一轉(zhuǎn)，反手疾劈，“嗖嗖”兩刀立將一念攻勢破開，削去真力。

但見那口青色鬼紋刀明晃晃的刀鋒，刀身青芒四溢，隱隱閃著寒光，似乎有斬斷一切真力的異能。高手之間過招，除了比拼招式，更多的是內(nèi)功真力的博弈。只因練招乃入門階，招數(shù)套路練的純熟了，需佐之以深厚內(nèi)力方能發(fā)揮效用，這口怪刀竟能視人真力為無物，便等同于廢了別人的內(nèi)功修為。聶人龍從未遇過這般怪手，但見那人持刀又來，戰(zhàn)意正酣，連番劈斬，自己殊無對策，只得一味后退，狼狽不堪。

正值窘迫之際，忽聽旁邊的林中傳來柔柔的女聲：“師父，我找到隱身草了，你快來看看。”

聶人龍驀地一怔，只覺得這聲音很是熟悉，似乎在哪里聽到過，卻因情況危急，也沒多想。

那人聞言大喜，但見一時半會兒也殺不死聶人龍，冷冷瞥了他一眼，哼道：“今日就先饒你一命。修羅刀有仇必報，臭小子記著這頓打！”說罷興沖沖地朝林中奔去。

卻見一團(tuán)桃花飄灑空中，五個年輕美貌的女子，簇?fù)碇幻饲f雋美，俏麗嫣然的美婦款款落下，擋住了那人的去路。這六女正是“西王母”狄英和她的侍女。

狄英莞爾一笑，清聲道：“修羅傳人端的好雅興。崆峒論道在即，你還有閑心來此賞花采藥？”

那人見她到來，眉頭一皺，冷笑道：“哼，賊婆娘又來多管閑事。姓尹的火猴子也不把你看好了，難道是怕老婆么？”他嘴上固然無禮，卻將那口鬼紋刀收入袖內(nèi)，慢慢踱向叢林，顯是不欲跟眾女爭斗。

狄英聞言臉色微紅，略有羞臊，輕咳了一聲，正色道：“燕陽嵩，你縱容妖獸梟鵠禍亂世間，不加管制，難道忘了自己金仙傳人的身份？”

燕陽嵩哼了一聲，從懷里掏出一帕方巾，二指捏拭，擦了擦額上的細(xì)汗，斜睨道：“梟兒是我的坐騎，也是我養(yǎng)的乖寶兒，殺個把臭人又算得了什么？我還擔(dān)心那些人太臟，弄污了我梟兒的翎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