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顧云煙來了江南，吳緣似乎收斂了許多，當真不對暗部出手了。

顧云煙帶著蘇秀去查了查稅，覺得頗無生趣，回了驛站。

中午吃了那一頓，晚上一時興起，便睡不著了。

顧云煙沒睡，在院子里擺了桌子。

“蘇秀，你過來，與我同飲一杯。”

桌上大魚大肉有，野菜野花有，美酒烈酒有，擺了三副碗筷。

蘇秀躊躇了一下，從長廊的樓梯上走了下去，在顧云煙對面落了座，理了理衣服的下擺。

他上次可是被顧云煙嚇壞了，這次不敢再動手。

顧云煙自顧自道：“今天是我先師忌日，既然不可立牌位，就擺道先師愛吃的飯菜。想來旁人也不知道他老人家的光輝事跡，特來和你宣講一番。”

顧云煙動起了筷子，開始吃起來。

蘇秀一時失語，把筷子拿起來，夾菜吃，不喝酒。

哪里是不知道，那人便是死了，也是天底下還流傳著他的傳說。

顧云煙的先生，個絕頂風流的人物，喚作風流，人人皆稱他外貌極好，朗眉星目，面若冠玉。

人人又說，他為人不拘小格，放浪形骸。

雖貴為太傅，卻沒點位居高位的自覺。

生則倜儻，博學能文，滑稽多智，蘊藉風流。

原是迂腐的太保們對先師有諸多不滿，久而久之，卻為風流待人處事的坦率，治學為文的嚴謹折服。

沒有人質疑過風流對南國的忠誠，又或者說，沒人相信風流會對某個國家或人忠誠，除了那位皇帝。

光是以一人的人格魅力，就征服天下學子的，除了風流，世無其二。

這樣的人，已經對皇帝至高無上的聲望產生了威脅。

只要他振臂高呼，就會有千萬人為其拋頭顱灑熱血，奮不顧身為其搖旗吶喊。

不過對于顧云煙來說，風流不是所謂千年難見，百年難相知的風流人物。

他只不過是風流，是自己的老師。

他為她指明身為一個顧家女該走的道路，幫助她在京城一步步獲得武將們的支持，為前方父親暗傳情報，排憂解難。

又該如何把那些晦澀難懂的詩詞歌賦像模像樣地信口胡謅，讓太保們不要再揪到她的文病，又該如何把那些兵法付諸實踐。

三年前的某一天，又或者說是早就有所籌謀的一天。

風流被京兆府伊抓了，不過兩日，便死在了獄中。

最終卻無罪釋放，只是已身死獄中。

天下學子遞上萬名書，皇帝置之不理。

文人墨客夾道送行，那日晴空萬里。

“當知虛空生汝心中，猶如云點太清里，況諸世界在虛空。”

顧云煙原本不懂這些拗口的東西，只是風流死了的那日，她卻有些明白了。

他似乎什么也沒留下，又似乎處處是他的行蹤，也許天下人在他看來都無關緊要，只是天下人為他所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