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小錚順利地抓住了那根繩子!而且繩子并沒有像他擔心的那樣被他一把扯下來。
韓小錚一陣狂喜,他試著把重心向左手移了一些,沒事,然后左手所承受的分量越來越大,直到全身的分量都集中于左手的繩子上時,繩子仍安然無恙!
真是天無絕人之路!韓小錚暗暗奇怪為何自己一開始沒有看到那根繩子。
當他撤開右手所抓的椽子,而改為緊抓繩子時,突然感覺到繩子在向上提升!
這讓他又大吃一驚!莫非這真是從天上垂下來的繩子?是神仙要來拯救他?
這太不可思議了,隨著繩子越高,韓小錚的心越發忐忑不安,不過無論上去之后會遇見什么,總比這樣吊在屋檐底下好些。
升到一定高度,繩子突然停了,但這時韓小錚的手已可攀到檐溝頂邊,當他掙扎著爬上屋頂后,覺得全身如同虛脫了一般,趴在屋頂一個勁地喘氣。
忽地,他想起了什么,忙向繩子的另一端望著,才知繩子的另一端系在一根煙囪上,可以推測一定是有人先用手將韓小錚提上來一截,然后再把繩子系于煙囪上,那人如此做,顯然是不想讓韓小錚看到他的真面目。
這個人是誰?他怎么會一轉眼就不見蹤影了呢?他又為何要到這屋頂上來?
韓小錚百思不得其解。
等氣慢慢地喘勻了,韓小錚才掙扎著直起身來,他怕站得太直了會被下邊的人發現,加上也怕踩碎了屋頂的瓦片從而驚動了下面的人,所以他是雙手雙腳同時著地,然后慢慢地向前爬。
爬行了好一陣子,他才在東側找到一棵高大的槐樹,槐樹枝葉極為茂盛,有幾根橫枝已伸到房頂上了,韓小錚暗叫僥幸,若是沒這棵樹,他還真想不出用什么方法可以下去。
在樹枝上等了好長時間,確定四周沒有一個人時,才“嗖溜溜”地從上邊滑了下來,一顆懸著的心這才真正落定!
看看日頭,大概已是晌午之后了,韓小錚想了想,決定先去填飽肚子,然后再換一套衣衫,他身上那套衣衫已是又臟又亂又破了。
坐在一家不起眼的小店里,他一口氣喝了三杯酒,那種靈魂出竅般的感覺方才消失,他的頭腦又可以正常運轉了。
他的眼前閃過經歷的一幕幕,越想越覺得段如煙死得蹊蹺,一定是有人謀殺了段如煙!
可為何她的身子沒有任何傷痕?韓小錚不由又想起了他抱起段如煙時所聽到的那種極為詭異的“咕咕”之聲。
一個人的身上怎么可能會發出這種聲音?無論是活人還是死人,都不應該有這種聲音出現。
以韓小錚的江湖閱歷自然是無法將他所看到的事弄明白的,他的生活圈子是那么狹小!
自殺?他殺?他殺?自殺?
韓小錚將他所見到的點點滴滴串了起來,慢慢地琢磨著,漸漸地真給他琢磨出一些東西來!
首先,他沒有看到段如煙腳底有墊腳之物,其次,那位聲音嘶啞的漢子頗為可疑!當他聽說段如煙(事實上是韓小錚假裝而成的)應了小菊時,為何立即沖進屋來?而且他一口咬定是自殺的,卻在眾人走后,將頭伸出窗外,還說了一句:“好快的身手!”
這一句話,他說的是誰?不可能是段如煙,卻可能是指殺了段如煙的兇手,也可能是指假扮段如煙聲音的人。
還有一個可疑之處便是那個將韓小錚救起的神秘人物,無論如何,大白天的出現在屋頂上的人都會隱藏著某種秘密!
韓小錚完全可以將一切忘得一干二凈,無論段如煙是自殺還是他殺,都與他毫無干系,但他見過段如煙之后,便已被段如煙的美麗,更被她對愛的執著所深深打動了。
盡管韓小錚才十五歲,并不懂得愛的真諦,卻仍為一個青樓女子能那般忠于愛情而震撼了。
雖然這種愛情的存在本來就是隱晦的,帶有一種悲劇色彩,但它終究是值得尊重的,尤其是對韓小錚這樣從未遇見過男女之間的恩恩怨怨的人來說,這種經歷更是會在他心中留下極為深刻的印象。
他暗下決定一定要將此事查明,他不知道,這個決定將對他的一生會產生多么大的影響!
這個決定帶給他的,既有喜又有悲,既有愛亦有恨……
不知不覺中,韓小錚在思索中已將兩瓶花雕喝了個底朝天。他看了看日頭,猜測大概左家的喜宴差不多快要開始了,便結了賬,又去挑了件衣衫換了。
自然,這一切所用的錢,都是從曲小月那兒順手牽羊帶來了。
韓小錚這才慢慢地往左家走去,他的懷中還揣著段如煙的那只粉紅色的心形之物。
當他到了左家時,發現左家的客人更多了,反正他都不認識,便不聲不響地在不起眼之處坐著,等待喜宴的開始。
這一帶的民俗是等新娘接進門之后喜宴開始,然后新郎新娘挨桌敬酒,最后才是大鬧洞房。
等到日頭偏西時,韓小錚終于聽到遠處響起爆竹之響聲,這是在城外頭接新娘的一幫人放的。
左家立即沸騰起來,一部分人開始向院外趕去,觀看迎親的隊伍。另一部分人則開始忙開了,在一位精干的中年婦女的指揮下,人們緊張而有序地進行著準備。
韓小錚既不出去,也未幫忙張羅。他覺得有點心神不定,暗暗思索:“這么多人在關注著這場婚禮,我一鬧,會不會頂得住這么多人的壓力呢?”
他覺得有點底氣不足,于是心便有點慌慌的,而爆竹之聲卻越響越近。
迎親隊伍終于到了左家大院外,嗩吶聲震天地響,左家院中立刻平添了無數喜慶氣氛。
韓小錚默默地看著朱紅色的婚妝和大紅的轎子,以及轎子邊上歡天喜地的人們,他的心中感覺怪怪的,他在想:“若是阿蕓知道她所嫁的人卻是在愛著另一個女人,她會不會傷心?無論如何,這一切對阿蕓來說,是最不公平的。”
可左之涯、段如煙似乎也沒有錯。左之涯盡管過于軟弱了,以至于屈服于父命,可畢竟段如煙是青樓中人,他父親有理由壓制他。而段如煙呢?一個已因愛而死的人又有什么錯?
似乎誰都沒有錯,連左老爺子也有他的理由,沒有哪一個為人父者愿意讓自己的兒子與一個青樓女子廝混在一起的,更何況是左家這樣的大戶人家。
韓小錚看著那頂大紅轎子在眾人的簇擁下到了大堂之前停下,然后有一位丫鬟模樣的人上前掀起了轎簾,同時有兩個十二三歲的小女孩上前,從里邊扶出一位蒙著紅頭巾的新娘,新娘在兩位伴娘的攙扶下,向大堂走去!
人們都相繼跟在后面,唯有韓小錚只是遠遠地看著。
大堂內響起了司儀抑揚頓挫的聲音:“拜天地——拜高堂——夫妻對拜……”
當“入洞房”的聲音響起時,韓小錚也已擠入了人群之中,他不能在角落站得太久,以免引人注目。
當他擠進大堂中央時,新娘已被迎入洞房,洞房內點著一對大紅燭光,照得里邊一片紅色。
一切都那么正常,與別的婚嫁沒有什么不同,幾個年輕的女子將糖水、蓮子湯、花生米、荷包湯等吉祥的吃食一樣接一樣地端進洞房內。想到阿蕓羞答答地坐在那兒,將這些一一品嘗過的模樣,韓小錚有一種不真切的感覺。
那個與自己一起摸滾跌爬的童年伙伴真的就要成為他人的新娘了嗎?
韓小錚的年齡決定他并不可能對阿蕓有什么異樣的情感,他只是有一種失落感。
喜宴已開始了,韓小錚在西墻側的一張桌子前坐下,同桌的人他都不認識,隨便寒暄幾句之后,他便開始只顧埋頭夾菜吃飯了。
新娘、新郎開始敬酒了,有人替他們端著酒杯,又有人替他們捧著一對燭火。他們兩人便那么按著順序一桌桌地敬過來。
韓小錚覺得自己的心跳開始慢慢加快了。在沒有見到段如煙之前,他已設好一個周密的計劃,要將這場婚宴攪亂,可現在事情似乎變得復雜了,他一時拿不定主意要不要按先前的打算去做。
很快,敬酒的新娘新郎已到了鄰桌,韓小錚已可看清阿蕓的臉,那么熟悉,卻又那么陌生,似乎一穿上了嫁衣,阿蕓便已變成了另外的一個。
韓小錚看到了阿蕓的笑容,那是一種幸福的笑容,羞怯、甜蜜、溫柔,似乎笑的不是她的臉,而是她的心。
韓小錚覺得自己的心中有什么東西在塌落。嫁給左之涯,阿蕓竟是很快樂很滿足的!
韓小錚不由開始打量左之涯,他發現左之涯是個極為俊朗的年輕人,比他所見過的任何人都要倜儻,他的那雙眼神似乎總有一種霧一樣的東西在飄,里邊可能有蠱惑人的力量——
這是一個可以讓許多女人之為傾倒的男人!何況,他的身后,還有一個顯赫的家世!阿蕓有什么理由不去愛他?
初為人妻的喜悅讓阿蕓煥發出一種驚人的美麗,因為羞澀,她總是略略低垂著頭,卻又不時瞟一眼她的新郎。
在那一瞬間,韓小錚終于做了決定,他夾起一大塊鴨肉,放入嘴中大嚼起來。
阿蕓與左之涯終于到了韓小錚這一桌來了,因為低垂著頭,阿蕓一時竟未認出韓小錚。
當輪到向韓小錚敬酒時,左之涯愣了一愣,他認不出韓小錚是誰,他身邊的人也認不出,所以他便不知該如何稱呼了。
韓小錚何等機靈,他立即先站起來,笑道:“表兄,恭喜恭喜!”
聽了他的聲音,阿蕓立即抬起頭來,當她看到韓小錚時,幾乎驚呼失聲!
韓小錚立即道:“表嫂,愿你與表兄百年好合。”
阿蕓自幼便與韓小錚在一起,對他的一言一行是再了解不過了,她不知道韓小錚出現在這種場合,是不是又有什么鬧劇。她很擔心,因為她對現在的一切真的很滿足,對于一個普通的女人來說,找一個可靠的,并且是她所心儀的男人幾乎就是她一生的全部追求了,而她對左之涯很滿意。
她擔心韓小錚的出現會攪亂這一切,可她又不能點破韓小錚,一則他們的童年友情使她不能這么做,二則她也擔心這樣一來可能使韓小錚一氣之下,使出什么手段來。對韓小錚的刁鉆古怪,她是極為清楚的。
所有的念頭,都是極快地一閃而過的。驚訝之余,她立即面露笑容,用一只杯子為韓小錚倒上一杯酒,然后恭敬地遞了上來,輕輕地道:“多謝美意,今奉薄酒,略表寸心。”
韓小錚也一笑,接過酒一飲而盡。
左之涯道:“兄弟慢用?!?
韓小錚道:“表兄請便?!?
左之涯便領著阿蕓到鄰桌去了,一切都那么自然,誰也不會看出什么。
韓小錚卻從左之涯的眼神中捕捉到了一種憂郁與煩躁之氣,而這種眼神,他在段如煙的眼中也曾看到。
韓小錚心道:“若是他知道段如煙已死會作如何想?”
驀地,大堂之外響起一聲古怪的笑聲,笑聲不大,卻能將里邊數百人的喧嘩之聲壓下去,顯得那么清晰!眾人神色一變!
笑聲一停,便聽得一個蒼老的聲音道:“左長笑,你以為殺了段如煙,就可以掩蓋住你不可告訴人的陰謀了嗎?”
此言一出,里邊立即如同一鍋煮沸了的粥,一下子大亂!
左之涯的臉色一下子變得蒼白如紙!而阿蕓的臉上則現出驚疑不安之色!顯然,身為人媳的她尚不知自己公公的名諱,更不知段如煙是誰。
但這滿室賓客卻是知道的,而韓小錚雖然不知左長笑便是左老爺子,但他也能猜測得到!
誰也沒想到在這節骨眼上會出這么一個亂子,一時眾人面面相覷,不明所以。韓小錚更是吃驚不?。?
莫非除了他之外,還有人知道段如煙是為他人所殺?難道左之涯的父親會是殺段如煙的兇手?
此時,已有幾個精干的小伙子沖出門外。
片刻,便聽得外面“砰砰”連響,然后便響起那些人的慘叫之聲,顯然已吃了虧!
蒼老之聲又起:“左長笑,事到如今,你又何苦再布迷魂陣?你讓這些不諳武功之人出來,不是讓他們送死嗎?我看你還是親自出手吧。”這時的聲音似乎比原先的那次遠了些。
一些膽大的賓客已擁出大堂,但院子里除了幾個躺倒在地上的年輕人之外,沒有任何人影。
眾人正驚疑間,卻聽得那聲音又已響起:“左長笑,人道虎毒不食子,為何你竟不顧自己兒子的幸福,讓他成為你謀求私欲的工具?”
眾人順聲望去,這才發現說話之人竟是站在一棵蒼松之上!這個人似乎全無分量,站在蒼松的一棵橫枝上,樹枝竟不見沉下!而他的身形則隨著風的吹拂,在樹枝上起伏搖晃,卻并不墜下!
眾人不由目瞪口呆,以為自己遇上了狐仙!
韓小錚夾在人群中也看到了這一幕!他的心中同樣是極為驚詫!只不過,他的心情比別人要復雜些,他希望這個神秘來客真的能將真相揭開!
左長笑終于出來了,這是一個俊朗儒雅的中年人,他的神情中竟沒有一線惱羞成怒的樣子!眾人不由暗暗稱奇。
左長笑朗聲道:“哪位朋友對左某有不滿之事,請君現身指教,大可不必如此躲躲閃閃。”
松枝上的人怪笑連連:“左長笑,莫非你要說連我也不認識?”
左長笑正色道:“恕左某眼拙,在下的確未曾結識過你這樣的高人,閣下武技超絕,想必是一位大俠,不知為何要為難左某?”
那人怪聲道:“大俠?我算什么大俠?”
左長笑語氣一沉:“無論閣下是何方高人,總不能恃強凌人吧?在下與你并無過節,所謂能饒人處且饒人,此值左某不肖之子成親之時,閣下卻從中作梗,恐怕不是明人所為之事吧?”
眾人聽他說得有理,都暗自點頭,心中都氣惱這莫名的來客,將好端端的一樁喜事攪混了。但因為忌憚那人武功太高,所以眾人也只是站得遠遠地喝罵對方。
神秘來客只是嘿嘿冷笑,并未沖過來,幾個下人便罵得更痛快了。
左長笑道:“閣下對我有何不滿之事,可當著眾人之面說出來,若是有什么要求,我們左家也會盡力滿足,所謂路不平萬人鏟,哪怕閣下武功再高,也是抵不過一個理字的!”
話中意思便是說大概你是一個想借此機會撈上一筆之人,那么你便開個價吧。為圖個平安,左家愿意花錢消災。
一個高大的中年漢子從人群中沖出,口中叫道:“哪里來的狂徒,分明是在裝神弄鬼!”
眾人一看,那漢子是花石城“龍虎鏢局”的總鏢頭龍在天,這人使的是一桿長槍,據說一桿槍舞得頗為不俗。
這下于是有人高聲叫好,其中一人道:“龍大鏢頭給這小子一點顏色看看,免得讓他壞了眾人興致!”
龍在天從左家的仆役手中接過一桿長槍,掂了掂,用力一抖,便聽得“嗡”的一聲響,槍尖點扎如滿天繁星,立即搏得了眾人的喝彩!
龍在天畢竟是走鏢之人,江湖閱歷豐富,他知道自己這點功夫對付道上的毛賊還可以,若是對付武功卓絕的高手,可就相去甚遠了。
可在這樣的場合中,他是唯一一個會武功的人,自然也就不能做縮頭烏龜了,他見那人竟能在松枝上如此輕松站立,輕功已遠在自己之上,所以自己這次弄得不好就可能要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
龍在天慢慢地向那邊走去,眾人都靜了下來,注視著他的背影。一段并不很長的路,眾人卻覺得龍在天走了好長一段時間。
龍在天終于在松樹前一丈左右的地方站定了,似乎與樹上之人說了些什么,但因為隔著這么遠的距離,誰也聽不清他們交談的內容。
少頃,忽見樹枝上的人如一只黑色的鷹隼般疾撲而下,遙遙攻向龍在天。
卻見龍在天疾撤一步,手中長槍盤旋如風,聲勢頗為駭人,眾人心中不由暗道:“這人如此凌空而下,身體全無借力之處,受龍在天這般霸道一擊,又如何閃得了?”
正當此時,只見那人的身子竟憑空陡轉,然后以驚人之速,飄掠至另一側,右手從一個極為刁鉆古怪的角度揮出,右腿同時一勾一送。
然后,便見龍在天的身軀突然飛了起來,如同一只斷了線的風箏,飛出二丈之外,方直落而下!而對方竟未落地,一個旋,又回到了松枝上!
眾人神色大變,心道:“這下龍鏢頭要吃大虧了?!?
孰料龍在天落地之時竟安然無恙!眾人暗暗稱奇。
左長笑高聲道:“龍大俠……”
龍在天轉過身來,點了點頭,朝眾人這邊走來,道:“對方武功太高,我不是他的對手?!毖哉Z中沒有一絲羞惱之氣,倒也不失氣度。
左長笑忙迎上去:“多謝龍大俠出手?!?
龍在天自嘲地搖了搖頭:“他若要取我之命,易如反掌。不知左老爺子是如何結下這個梁子的?”
左長笑正色道:“我根本就不認識他,若是我與他之間有什么怨仇,以他的身手,還有必要把怨恨忍到今日嗎?”
龍在天沉思道:“這就奇怪了?!?
正在此時,忽然從東南方向傳來一陣長嘯之聲,眾人一聽,均覺心神不定,不由都有些失色!
長嘯之聲響起時似乎是在二三里之外,但很快已不及一里之距!
韓小錚暗暗稱奇,心道:“即使騎著一匹快馬,也是沒有這么快的,不知這是人還是神?!苯裉旖舆B二連三地發生了這么多的怪事,讓他應接不暇!
轉瞬間,長嘯之聲已在左家大院院外響起!
眾人沒想到這一次又是奔左家而來的,先前這左家人已應付不了,再來一個高手,左家豈非只有束手待斃的分呢?心中都為左長笑捏了一把汗,同時又在心中嘀咕:“不知他們會不會殃及池魚?”
卻見松樹上的神秘人物突然如一支利箭般直射而出,向長嘯聲響起的反面方向掠去!速度快得讓人疑為天人!
就在此時,長嘯聲已響在左家大院內,一個白色的人影掠空而過,快如淡煙!
在那一瞬間,眾人已看到這個白色人影竟是蒙著臉,他所掠向之處,正是黑衣人消失的方向。
轉眼間,兩個人全沒了蹤影!
眾人面面相覷,似乎一時無法從這樣戲劇性的變化中醒悟過來,為何黑衣人聽了白衣人的長嘯之聲后要立刻逃脫?黑衣人是誰?白衣人又是誰?
一切都是那么的神秘莫測!
但無論如何,一場禍事總算避免了,大家都不由松了一口氣,唯有韓小錚卻還深深地陷于沉思之中。
婚禮可以繼續進行了。
忽然,有人驚叫起來:“新郎呢?新郎去了什么地方?”
聲音不大,卻驚動了所有人!當人們分頭尋找了一陣之后,終于斷定新郎失蹤了!
今天真是怪事迭出!
幾個左家年長的人在耐心地問新娘,新娘先是一味地哭泣,好半天,她才斷斷續續地說了個大概。原來神秘的黑衣人出現之后,幾乎所有人的注意力全被黑衣人吸引過去了,而左之涯卻變得極為煩躁不安,當龍在天出手時,左之涯對阿蕓說他去后院有點事,阿蕓見他神色有異,本想勸止,可又羞于開口,沒想到他去了后院后,竟久久未歸……
說到這兒,阿蕓忍不住又哭了起來,一半是嚇的,一半卻是為左之涯擔憂,畢竟,她也算是左之涯的人了,何況左之涯在她心中的分量已是那么重!
好端端的一樁喜事被攪成這個局面,眾人都極為惋惜,不由暗恨黑衣人居心叵測。巴不得白衣人趕上黑衣人,然后再好好教訓他一番。
左家的幾個年輕的本家子弟各自領了一批人,開始四處尋找左之涯。而一些遠親見此情形,知道再待下去也沒多少意思了,便向左長笑說了些慰藉的話,紛紛告辭了。
人很快少了六七成,左家一下子顯得冷清下來。
阿蕓已被幾個老媽媽勸回洞房中,紅燭依舊,可新郎卻已不在,阿蕓止不住又落下了淚。
按理,像韓小錚這樣的遠親,早該離去了,可他卻還是待在那兒。左長笑很快便注意到這個陌生的半大年輕人,他顯然有些驚訝地道:“這位小兄弟是……”
未等韓小錚回答,邊上已有一個人道:“這位是枯水鎮趙半成的公子?!闭怯e之人所言。
左長笑看了看他,頷首道:“原來是趙公子,幾年不見,已是長成小伙子了,不錯,不錯,令尊為何不來?”
“我爹身體欠安。”韓小錚站了起來,緩緩地道:“我能找到表兄?!?
左長笑神色一變,然后驚喜交加地道:“真的?”
韓小錚平靜地道:“表兄的失蹤,顯然與黑衣人的出現有關,而黑衣人所言的核心內容,無非是說出了一件事,那便是段如煙的死!至于段如煙是什么人,在什么地方,我卻不知,不過,我可以斷定表兄一定是為這個名叫段如煙的人而失蹤——或者說出走的。”
左長笑的臉色一下子變得難看了,而他身邊的人則更加尷尬,都拿不滿的眼神來看韓小錚,韓小錚卻故作不知。
左長笑苦笑了一下,道:“不瞞趙公子,黑衣人所說的段如煙,乃一風塵女子……”
韓小錚一臉的歉意:“原來那黑衣人是在信口雌黃,胡編亂造,想要誣陷好人……”
左長笑搖了搖頭,道:“這也并非完全是空穴來風,我那不肖之子與這段姓女子之間,的確有一段孽緣……唉,都怪我教子不嚴……可我又如何會做出傷天害理的事?何況,至今還沒聽說有什么女子被殺?!?
韓小錚心中一動,暗道:“不錯,怎么到現在還沒有聽到段如煙的死訊傳開?按理像這種事,一向是傳播得極快的,無論她是自殺也好,他殺也好?!?
這其中,是不是又藏有什么古怪?
只聽得左長笑接著道:“沒想到趙公子小小年紀,竟如此聰明過人,趙老哥有福氣呀……趙公子的意思是說應該去段如煙所在的地方找一找我那不肖之子?”
韓小錚緩緩地點了點頭。
左長笑嘆了一口氣道:“按理他應該要浪子回頭了,不過趙公子所推測的也有些道理。趙公子,我的幾位侄子已分頭出去了,剩下的全是些老弱之人,如若趙公子愿意的話,便帶上幾個人去‘春風得意樓’看一看,若是見到了我那不肖之子真的在那兒,你就叫人將他的腿打斷!”
左長笑說得極為懇切,絲毫無做作之態。
韓小錚一愣,心道:“怎么會盼上這份差事?”但他知道這個建議是自己提出來的,現在便不好拒絕了。
當下,他便很爽快地道:“既然左叔叔這么信得過小侄,那么我就鞍前馬后跑上一回了。”
左長笑道:“有勞趙公子了?!?
韓小錚忙道:“左叔叔怎么如此客氣?我是少不更事,想到什么就說什么,若是錯怪了表兄,還請左叔叔高抬貴手,莫打斷我的腿才好。”
言罷,他便帶了左長笑給他選的幾個人,向“春風得意樓”走去。
走著走著,他越想越不對勁:為什么左家還有那么多人在卻偏偏選中我?他說其他人都是老弱之人,可現在跟在自己身后的人卻個個精壯,一雙眼睛都賊亮賊亮的。再說這次只是去找人,又不是打架,要分什么年輕與老弱?
想到這兒,他便多了個心眼,在路上問了好幾次路,打聽去“春風得意樓”的路線,其實他去過一次之后,早已把線路記住了。
越走近“春風得意樓”,韓小錚心中不安的感覺就越甚,當他聽到女子嬉笑之聲時,他的手心開始冒汗了。
潛意識告訴他如果就這么進“春風得意樓”,那一定是一個錯誤,盡管他說不出理由。
他一皺眉,轉身對身邊的人道:“不好,有點內急,諸位在此稍等,我去去就回?!?
卻有一個人跟了過來,道:“同去同去!”
韓小錚在心中罵了一句:“去你媽的!”
見甩不開左家的人,韓小錚暗暗心急,無奈只好繼續向“春風得意樓”走去,他在心里嘀咕著:“若是曲小月發現她的銀兩少了,一把揪住我,那該如何是好?罷罷罷,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由他去吧。”
像韓小錚這般年紀的客人并不多見,所以韓小錚一進“春風得意樓”,幾位女子及老鴇就認出他了,都在想這小子早上還扭扭捏捏的,玩了一次之后,沒過一天就又上門了。
韓小錚當然知道她們在想什么,所以一進門就大聲道:“我是來找人的!”
說完這話之后,他心中突然有一道靈光閃過。接下來老鴇勢必會問找誰,而自己一旦說出左之涯的名字,不是有損左家的聲望嗎?雖然以前左之涯也常來這里,但畢竟今天是他成親的日子,若是這樣的日子他也來風月場所,未免太荒誕了。
左長笑難道沒想到這一點嗎?
老鴇道:“不知公子要找什么人?”
韓小錚道:“你俯耳過來?!?
老鴇上前幾步,韓小錚在她耳邊輕輕地說了些什么。
老鴇一個勁地搖頭:“不,他不在這兒,不瞞這位公子說,我們的段姑娘已尋了短見,所以左公子是不會來的,何況,今天不是他的大喜之日嗎?”
韓小錚干咳兩聲,道:“既然如此,那么我們就告辭了。”他之所以放棄進一步查找,自然是為了顧全左家的面子。
等他這一行人回到左家時,天已擦黑了,其他各路人也相繼回來,都未找到左之涯,一種不祥的氣氛開始在整個左家彌漫開來。
此時,左家來客已只剩下四五十人,而且其中有一部分是本城的,用過晚飯,大都告辭回去,唯有幾個左長笑的至交留了下來,一同商議尋左之涯的事情。
韓小錚是“遠客”,所以被留了下來,韓小錚也未曾作過多推辭。
用過飯,他便被引到一間廂房,仆人為他點了燈,鋪了床,又端來洗漱之水,便告退了。
韓小錚掩上門,一個人怔怔地坐在那兒,似乎想了很多,又似乎什么也沒想,他覺得今天所經歷的一切都透著一股古怪。
一日奔波使他覺得有些疲憊了,便準備早早熄了燈上床,就在洗漱的時候,他似乎看到窗外有人影閃現,可隔著一層窗紙,又看不真切。
韓小錚的心一下子又提了起來,不知接下來又會發生什么事,他強自沉住氣,繼續洗漱,可因為太緊張,一塊毛巾在盤子浸濕擰干、擰干浸濕重復了好幾遍,就是不知往臉上抹。
倏地,他聽到極為輕微的“撲撲”之聲,像是有人叩擊窗戶。
韓小錚以為自己聽錯了,很快,叩擊聲又響起,這次比上次又略響了一些。
韓小錚顫聲道:“誰?”
窗外有一個竭力壓低的聲音:“是我!”
韓小錚聽不清是誰的聲音,正要再問,卻聽得“啪”的一聲輕響,已插上插銷的窗戶竟然開了!
韓小錚幾乎叫了出來!但他還是忍住了,這一半是因為少年的好奇心性在作怪。
窗戶一開,韓小錚便看到窗外站著一個人,他的身側便是幾棵樹,所以在這樣的黑夜中,他的整個人幾乎已淹沒于樹影之中,若不細看,根本就無法發現他。
韓小錚似乎聽到了自己“撲通撲通”的心跳聲。
卻見窗外的人忽然舉起右手,向他招了招,那意思韓小錚看懂了,是叫韓小錚出去。
韓小錚用力地搖了搖頭,他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心道:“這人會是誰呢?是白天救過我的人嗎?還是那個神秘的黑衣人?”
外面的人再次揮了揮手,然后竟深深地鞠了一躬。
韓小錚吃了一驚,他不明白對方為何如此,這人能夠瞞過左家的人進來找到自己,想必本事不小,若是對自己有什么惡意,恐怕自己也是毫無反抗之力的。
當下,他便用力地點了點頭,心中卻是七上八下的。
韓小錚想要把燈滅了再出去,卻見那人拼命地搖手,似乎叫不要滅燈,他又指了指窗戶。
韓小錚一想,明白了:“敢情他是叫我從窗戶這兒跳出去吧!”這讓他不由自主地想到白天在“春風得意樓”跳窗戶的事,暗自好笑,緊張的心情一下子去了不少。
韓小錚竟真的依了他的意思從窗戶爬了出去!幸好這兒不高,他能輕松躍下。
那人向他這邊走來,韓小錚頗為緊張,他暗暗思忖:“若是他要殺我,我就這么一滾,然后大叫救命!”
然而想到龍在天與黑衣人之戰,他又泄了氣,明白若是對方乃武林高手,自己滾得再快,也是毫無用處的。
那人并未殺他,卻是走至窗前,雙掌一揚,然后疾然一收,卻見本是敞著的窗戶“吱”的一聲響,竟又關上了!
韓小錚頭皮一陣發麻,心道:“莫非我遇上了狐仙?”
那人已一把抓住韓小錚的手,輕聲道:“跟我來!”韓小錚這才發現那人竟是蒙著臉的!
聽聲音,有些耳熟,卻又一時想不起來。
他知道這時候只有乖乖跟他走的份了。
那人對左家的布局似乎很熟,左彎右拐的竟沒有被人撞見。
當他們轉至一片花圃后面時,面前出現了一堵高高的院墻,院墻并沒有門。
那人伸手一抄,已抱住韓小錚的腰,雙腳一點,人便如鳥一般飛了起來!
聽得耳邊呼呼風聲,韓小錚心里只有一個念頭:“這家伙可千萬別滑了手!”
待到落在墻外,韓小錚還迷迷糊糊的,有些未明白過來。
蒙面人又帶著韓小錚疾奔一陣,待停下來時,韓小錚睜眼一看,倒吸了一口冷氣!他發覺自己現在所在之處竟是一片墳地!
韓小錚心中不由直打鼓,暗道:“難道他……他把我的墓……墓坑都選好了!”
如此一想,小腿不由開始打哆嗦了。
遠處,一只夜鳥在凄涼地悲鳴著,聲音傳得很遠很遠,然后慢慢淡去,風緊一陣緩一陣地刮著,似乎還夾著一種腐尸的味道!
韓小錚磕磕巴巴地道:“你帶我來……來這兒……這兒干嗎?”
那人道:“帶你來看一件東西?!彼穆曇粢驗榇┻^了一層面紗,所以有些變形,韓小錚仍是覺得耳熟,卻也還是辯之不出。
“你隨我來。”
這一次,他已將韓小錚的手放開了,韓小錚身不由己地跟在他的后面,穿行于墓墳之間,韓小錚覺得自己身上的每一個毛孔都在向外嗖嗖地冒冷氣,他很想靠近蒙面人一些,卻又怕靠近他。
莫非,他是帶我去看已為我選好的墓坑?
韓小錚暗暗后悔不該來此,他現在寧可死在左家。
蒙面人終于停了下來,他向前一指:“你看?!?
韓小錚壯了壯膽,向他所指的地方望去——他看到了一個墓坑!墓坑四周堆了一些土,還栽下了幾棵小樹,借著淡淡的月光,隱隱約約可以看出墓坑很新,樹也是剛栽下的。
韓小錚的目光只敢在墓坑四周掃視,而不敢落到墓坑中去。
蒙面人道:“你看到了什么?”
“……一個墓坑……”
“墓坑里有什么?”
“沒……沒……”他想說“沒有看清?!?
蒙面人打斷了他的話道:“不錯,里邊什么也沒有!可是,按理,這里邊應該有一位美麗的女人!”
他的話中透著無限的憂傷。
韓小錚忽然道:“你是左公子?”
蒙面人沉默了片刻,緩緩地點了點頭,他伸手摘去了面巾。
韓小錚心中充滿了驚訝,他沒想到左之涯竟有如此高深莫測的武功!
謎一樣的左家!
韓小錚道:“這兒是段姑娘安息之處?”
左之涯以低沉的聲音道:“按理應是如此,可是,當我將墓坑打開之后,我發現里面什么也沒有……”
“你……你為何要將它掘開?”韓小錚覺得左之涯如此做實在沒有理由,一個已死之人,活著的人又怎么忍心再去驚動她的靈魂?
左之涯的聲音讓人的心都會為之一顫,那是一種充滿哀傷的聲音,在這樣的夜空中,更是如此:“因為我不相信阿煙會死,我不相信她會自殺……她說過,即使我與她不能在一起,她還會愛著我,還會好好地活下去,也許,我們會等到某一天,我可以與她長相廝守的。”
韓小錚尖銳地道:“那么你的妻子呢?難道她就該去承擔痛苦嗎?”
左之涯內疚地道:“我知道我對不起她,可我也是身不由己,她是個好女孩,本不該忍受這種痛苦的,我已決定從此不再見她,免得再傷害了她……”
韓小錚冷笑道:“可這種傷害已成了事實,誰都知道她已是你的妻子,如果你繼續失蹤下去,她便必須一個人去面對以后的孤獨日子?!?
“我對不起她,可我愛的是阿煙,這不是外人所可以想象的?!?
韓小錚的恐懼早已拋到九霄之外,他大聲地道:“如果你是一個負責的人,就不該娶阿蕓……”
“阿蕓?你怎么知道我妻子的名字?”左之涯驚訝地問道。
“我……我與她同在一個枯水鎮,哪能不知?”
“難怪你替她說話,可最苦的還是阿煙,她竟如此年輕便不明不白地離開了人世?!?
韓小錚長長地吐了一口氣,道:“現在,你說為什么把我找來吧。”
左之涯似乎一下子清醒過來,他抓住了韓小錚的肩:“你一定要把今天所看到的事全告訴我,我要查出是誰殺死了我的阿煙!”
韓小錚暗暗吃驚,道:“你是如何知道段如煙臨死時我也在場?”
他在心中道:“他會不會因為忌恨段如煙臨死時我在她那兒而殺了我呢?”因為聽左之涯的口氣,似乎已斷定韓小錚是一位知情者,所以韓小錚不敢撒謊,否則有可能惹惱了左之涯,他把自己殺了也未可知。
左之涯道:“有一個人告訴我的?!?
“誰?”
“我也不知道,當我發現我身上多了一團紙時,再去尋找這個人,卻已了無蹤影。”
韓小錚驚愕不已,他沒有想到像左之涯這樣高的武功,別人竟還可以瞞過他的雙眼!
他這才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真正含義了。
韓小錚道:“紙上寫了什么?”
“他說你是知情者,但此事與你無關。”
“你信嗎?”
“開始有些不信,但觀察一陣后,我信了。”
韓小錚沒想到左之涯已在暗中觀察過自己,心中不由升起一絲害怕,暗道:“我怎么一點也不知?若是他要對我不利,我就是死了還蒙在鼓里呢。”
韓小錚道:“你又是如何知道段姑娘葬于此地?”
左之涯道:“‘春風得意樓’的人告訴我的。當我聽了黑衣人之言后,暗覺不妙,便借眾人關注黑衣人的機會,從后院溜走,然后趕至‘春風得意樓’,在那兒,阿煙的死訊得到了證實,而且同時她們還將埋葬阿煙之處告訴了我。我……我還想再見阿煙一面,同時也不相信阿煙會自殺,所以……”
“所以你就來此將墳掘開?”
“不錯!如果阿煙九泉有知,她也會原諒我這樣做的!可是,當我將它打開后,里面竟什么也沒有!”
韓小錚忽然道:“你是一聽到黑衣人之言后,很快就趕到‘春風得意樓’了嗎?”
“正是如此?!?
韓小錚暗道:“好快的動作!從段如煙死亡,到左之涯趕到‘春風得意樓’,其中所間隔的時間并不很長,為何‘春風得意樓’這么快就把段如煙葬了呢?為何當左之涯掘開墳地時,又一無所獲呢?”
韓小錚想了想,道:“既然你愿意聽,我便把今天在‘春風得意樓’所遇到的事全盤告訴你,信不信,則在于你了。”
頓了一頓,接著道:“我去‘春風得意樓’找的是曲小月,當我從曲小月屋中出來時,我遇見了隔壁的段姑娘,當然,那時我并不認識她,是她叫住我,問我是不是左家的客人,我說是?!?
“后來,我想這大概是我與曲小月交談的話語被段姑娘聽到了,方知我是來你家的。段姑娘便說有一樣東西要讓我轉交給你,當時我很奇怪,我與段姑娘并不認識,她為何要讓我轉交?現在我明白了正是我與她不熟悉,她才托付我,這樣才不會讓此事弄得沸沸揚揚。不知為何,當時段姑娘顯得有些緊張,她將我讓進屋,然后進里屋拿東西,過了片刻,我聽到了里屋有輕微的叫聲……”
聽到這兒,左之涯的身子顫了顫。
韓小錚接著道:“我感到有些不對勁,便喚了幾聲,卻未聽見段姑娘答應,于是,我便沖了進去,竟發現段姑娘已懸于梁上了!”
左之涯顫聲道:“你……你為何不救她?”
韓小錚道:“誰說我未救她?可當我將她從上面弄下來時,她已氣絕身亡了,口角還有血流出。當時,我嚇壞了,心想這該如何是好,如果這時有人進來,我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左之涯打斷了他的話道:“你不是說阿煙進去的時間并不長嗎?”
“不錯,可當時我沒想到這一點,我以為段姑娘真的是自殺了,當時心情太亂,許多事情根本無法細想,我知道在那種情況下,我唯一可以走的路便是逃,可我不會武功,又如何逃得脫?”
“那最后你是怎么出來的?”
“那時外面響起了敲門聲,先是一個女人,然后是一個聲音嘶啞的男人,我不敢應聲,他們便一腳將門踢開,我心想,這下完了,他們一沖進來,我就百口莫辯了,情急之下,我立即爬上窗戶,向外一跳……”
左之涯道:“你不是說不會武功嗎?”
“不錯,可當時我不知怎么的竟想到了向上跳,結果我抓住了屋椽,這時有人從窗戶探出身來,說了一句:好快的身手!又縮了回去?!?
“那么你最后又是如何從上面下來的?”
“說來你可能不信,我竟是被一根從屋頂上垂下來的繩子救起來的,這實在是不可思議!”
“我信。”左之涯的聲音很平靜。
“為什么?難道你覺得平白無故地有一根繩子從屋頂上垂下來很正常嗎?”韓小錚失聲道。
“是不正常。但這件事在那張紙團中已有敘述了,所以我信。除非你與他是串通好的,可你不會與他是一伙的。”
“為什么?”韓小錚驚訝地道。
“因為你根本不會武功,我抓住你的手時便可以察覺到這一點?!?
韓小錚心道:“原來如此。這么說來是幸好我沒有武功,否則說不定還是會被你懷疑的。”
左之涯望著天邊的那輪淡月,沉默了一陣,方道:“你說阿煙是自殺,還是他殺?”
“他殺?!?
左之涯轉過身來,望著他道:“你很坦誠,我已看出你是個很聰明的人,所以你一定早已看出阿煙是他人殺害的,如果現在你要說是自殺,那么你一定是在說謊!”
韓小錚笑道:“你能看出這一點,豈非也是不簡單?”
左之涯忽道:“可我不明白你這樣一個聰明的人為何要卷入這件事中?”
韓小錚苦笑道:“由得了我嗎?即使我一走了之,你還是會找上我的,對不對?”
左之涯默默地點了點頭,他望著那個空空的墳坑,緩緩地道:“對方不讓我看到阿煙,一定是怕我從她身上看出什么,所以才將阿煙移走,若是有朝一日讓我查出是誰,我會將他千刀萬剮!”
從他那咬牙切齒的聲音中,韓小錚知道他是會做到的。
韓小錚忽然想起了什么,他從懷中掏出一件東西來,正是段如煙交給他的粉紅色心形之物。
他將這心形之物遞給左之涯,道:“這是我從段姑娘……段姑娘的遺軀上找到的,現在交給你吧,當時她是將它抓在手上的,也許就是要我轉交給你的東西?!?
左之涯接過心形之物,怔怔地站在那兒,如果不是月光太淡,韓小錚可以看到左之涯的眼中已是一片晶瑩的淚光。
韓小錚道:“你與我一同回去吧,雖然你武功高強,可終究人單勢薄,回去與家人一起查尋,機會會更大一些。”
“不,我不回去?!?
“為什么?”韓小錚驚訝地道,他心中暗暗思忖是否是因為怨恨他父親逼他娶了阿蕓?
左之涯道:“因為……不為什么,該回去時,我自會回去的?!?
“那……阿蕓她……”
左之涯嘆了一口氣道:“待事情查明之后,我會對她有個交代的,盡管那樣做并不能挽回我對她的傷害。”
韓小錚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么,卻又沒說。
左之涯道:“你也該回去了,我希望今夜之事,你不要向任何人說。”
韓小錚點了點頭,然后,他們便向左家返回了,左之涯得把韓小錚送回左家,否則韓小錚根本進不了那么高的院墻。
他們不知道,就他們身后七八丈遠,有一個如鬼魅般的人影在悄悄地跟蹤著他們。
而跟蹤他們的人也不知道,在他的身后,還有一個人隱于黑暗之中,在得意地冷笑。
韓小錚回到自己的屋子時,那盞油燈就快將滅了,燈火如一顆綠豆般搖曳。
韓小錚索性將它吹滅了,然后和衣躺在床上,一時又如何睡得著?他沒有想到自己無意中升起的一個念頭,竟為自己惹來這么多事!更糟糕的是這事似乎還遠未了結!
左思右想,他開始迷糊起來,正要睡過去的時候,他忽然不由自主地一驚,猛地睜開眼來,只見一個人影赫然立于自己的床前!
那人手中有一把刀,正向自己的頸部砍來!
一剎那間,韓小錚已被嚇得發不出一點聲音,他的心中充滿了絕望,因為他知道自己根本閃不開這一把刀!
他的脖子似乎已感受到了刀身的冰涼!
卻聽得一陣奇異的聲音響起,似乎有什么東西卷向那把刀,然后便見那把刀被卷得飛出窗外!
此時,韓小錚才發覺窗戶又打開了。
而揮刀之人忽然發出“咕”的一聲,似乎喉間含了一口水,然后他的身軀便向韓小錚這邊倒來!
韓小錚吃了一驚,正要滾將出去,卻見又有一根軟索狀之物卷將過來,竟將那人龐大的身軀卷了出去!
韓小錚傻傻地坐在那兒,用力一擰自己的大腿,痛!看來不是做夢!
一切又恢復了平靜,似乎什么事也沒發生過,可事實上在這之前,這兒有一個人差點被殺,而殺人者大概現在已死了。
這種變化太富有戲劇性!
“是誰要殺我?又是誰救了我?”韓小錚百思不得其解。想了想,他將床上的被子、席子抱了下來,往床底下一鋪,然后鉆了進去,蒙頭大睡!
一夜無事。
第二天韓小錚被一陣敲門聲驚醒,他怕自己這模樣被人撞見了太狼狽,趕緊輕手輕腳地爬了起來,把被子放到床上鋪好,正要去開門,卻聽得“砰”的一聲響,門竟被撞開了,他的人與闖進者險些撞個正著!
進來的人一見韓小錚,似乎極為吃驚,道:“你……你……起床了?”
韓小錚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道:“你的性子一向都這么急嗎?”
“啊?不……不,只是……”那人似乎有些緊張,忽然他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忙道:“這兩天我們這兒出了點事,所以我敲了門未聽見公子答應,心里一急,深怕又出了什么亂子,便冒昧闖進來了,實在該死?!?
邊說,他就邊往外退。
韓小錚已感覺到這家伙如此冒失地沖進來,一定有蹊蹺之處:“莫非,他見我一時未出聲,竟以為我已死?”
韓小錚自己都被這個念頭嚇了一跳,然而并非絕無可能!
而這個人顯然是左家的人,如此說來,是左家的人要殺自己?
韓小錚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戰,若是如此,那么他現在已是深處虎穴,處處危機了。
可左家并沒有殺他的理由,也許真是自己過慮了。
韓小錚自嘲地笑了笑,忽地,他的笑容僵在那兒,因為他看到了血!
地上有幾滴血!是昨夜留下的?
韓小錚急忙用腳將地上的血跡擦去,心中暗暗奇怪并未見人進來,怎么襲擊自己的人會有血流出來呢?
他定了定神,便向外面走去。在通道處他遇到了左家的幾位下人,他們很有禮貌地向韓小錚打了招呼,然后讓過韓小錚。
一切都很正常。
但無論如何,左家是不能再待下去了,若再待下去,即使不被別人所殺,他也會被這么多沒完沒了的怪事弄瘋的。
當他向左長笑告辭時,左長笑也只是略作挽留,然后又說了一些客套話,便讓下人送韓小錚出來。
騎著馬走了一程,韓小錚忽然想到了阿蕓,他不由有些為阿蕓擔憂,在那樣的環境中,阿蕓會不會受委屈?
他本是為阿蕓而來的,沒想到最后根本不能為阿蕓做什么。甚至,以前他只是憑自己的胡亂猜測說阿蕓嫁到左家是不會幸福的,而現在,他卻已真切地體會到這一點。阿蕓在她新婚的第一天開始,自己的丈夫便無影無蹤了。
而使韓小錚感到可悲的是自己對這一切全都無能為力,他本是一個極為自信的人,認為這個世界大概是沒有什么事是他辦不到的,現在才明白世上沒有幾件事是他辦得到的。
他不由為自己感到悲哀,所以騎在馬上,再也沒有了來時的意氣風發。
當他經過一片楓樹林時,他忽然感到自己的頭頂上有一陣風吹過,然后,便看到馬前已多出一個人了。
這一次,韓小錚已懶得驚訝了,因為讓他驚訝的事太多,以至于神經都有些麻木了。
前面的人肩上扛著一把劍,頭上戴著一頂大大的斗笠,斗笠壓得很低,所以韓小錚看不清他的臉。
韓小錚有些懶洋洋地道:“你來殺我嗎?”
語氣平靜得讓那人吃了一驚。
那人沉聲道:“沒想到你小小年紀,武功已是不俗,我們倒走眼了。”
韓小錚不明白他為什么這么說,自己也懶得與他解釋,現在的當務之急是設法逃命,可在這樣的野外,呼救也是白搭。
他本打算一調馬頭,趕緊跑開,但立即又打消了這個念頭,對方既然可以像鳥兒一樣從自己的頭頂飛過,那么自己一轉馬頭,恐怕人頭就得落地了。
怎么辦?
韓小錚默默地沉思。
奇怪的是對方的攻擊竟遲遲不開始。
韓小錚心念一轉,淡淡地笑道:“朋友,為什么還不動手?”
那人身子似乎一震,道:“你性子倒是急得很?!?
韓小錚道:“既然你我之間注定要死一個,那么這個結果還是早來的好,何苦這么干耗著?”
那人肩上的劍“鏘”地一彈,劍鞘已飛了起來,在空中一個疾旋,竟又落入他自己的左手中。
他的劍尖斜斜指于地上,緩緩地道:“好,你出招吧!”
劍身在陽光的照耀下,閃著灼目的光亮,看得韓小錚有些眼花,同時心里也升起一股寒意。
他強自沉住氣道:“我從來沒有先出手的習慣!你就不必客氣了!”
那人又說了一個“好”字,然后慢慢地向這邊走來,他的每一步都踏得那么慎重。
韓小錚心中恐懼感越來越濃,但他知道在這時候自己絕對不能逃,一逃便必死無疑!
幸好那人是壓低了斗笠,無法看見韓小錚的臉,否則,他可以看到韓小錚臉色蒼白,豆大的汗珠一顆一顆地滲了出來。
驀地,楓林中響起一個怪異的聲音:“好小子,不簡單!”
這邊兩人都吃了一驚,齊齊向那邊望去!
只見楓樹林中忽然閃現出一個黑色的人影,轉瞬間已至眼前!
戴斗笠的人一看,驚呼道:“是你?”
黑衣人道:“不錯,是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