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邊境之地,除了大漠,就是草原,物產原就十分匱乏。但也不是全無是處,至少馬牛羊的產量,不是大衛國其它地方比的。
而北地人也更習慣了肉食。偶吃著頓素食,興許還有驚喜,但若真叫他們常期食素,餐桌上少了牛羊肉,只怕他們能憋死。就是中原長安等地來的客商,到了這西北之地,雖說若能吃到西北邊關難得一見的蔬菜會十分欣喜,但并不代表他們就不吃肉食。相反,不說古人了,就是現代人旅行,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也必會興高采烈的去嘗嘗當地有名的風味名食的。
因此秦昭也想過了,最能打動七堂伯和七伯娘的,還應是涼州人常食的牛羊肉才是,而這肉食,又是羊肉更受西北邊關百姓的歡迎。
這個時空的對于菜肴的烹飪,除了燒烤,便是蒸煮,秦昭不知道大衛國其它的地方,尤其是諸如京城等繁華都市如何,至少朱家莊不管大戶還是貧民,皆是如此。秦昭有理由相信,其它的地方也差不多,否則阿彩這位在長安城呆過的人,做出來的菜,不會只有煮這一道。
秦昭微微一笑:“回伯娘的話,云昭想做一道蔥爆羊肉。食材只取新鮮羊肉即可,只是為著味道鮮香,還需些佐料的食材,云昭還得去廚房里看看,是否齊備。若未齊備,再想辦法。”
“阿昭妹妹,我帶去你。”朱八郎自告奮勇。
七伯娘有心想問問這蔥爆羊肉有何物別之處,見兒子說話,也只一笑,總歸做出來也就能看到了。便笑道:“去吧,若有什么需要的,只管與伯娘說就是。”
秦昭做出些羞愧的樣子:“還真有一事要求伯娘,因云昭年幼,力氣不足,食材料理還需貴室廚子幫忙。伯娘不如索性讓那選中的廚子今日就幫我打下手如何?總歸以后也是要學的。”
七堂伯聽了這話,倒好似這孩子斷定了他家廚子以后一定會跟著她學菜一般,哈哈大笑:“既是阿昭這么有信心,八郎,你鄰著你妹妹去廚房里,再把那廚子叫去就是,阿昭只管好好做,我和你伯娘就等著嘗嘗你的手藝了。”
“必不會叫七堂伯和伯娘失望。”秦昭斂袖施禮,隨著朱八郎去了廚房里。
廚房里原就有婦人守著,見到朱八郎帶著云家的小娘子前來,十分詫異,卻也見了禮,朱八郎道:“阿昭妹妹前來做菜,你領著妹妹看看需要哪些食材,我去叫了阿德過來。”
阿德是主人新挑選了要跟著學廚的人,這婦人倒是知曉,便恭敬的應了是,領著秦昭去了廚房里。
羊肉,自然是有的,秦昭用手指按了按肉,見按下去的地方,不一會兒就恢復了原樣,倒也新鮮,便讓那婦人選了巴掌大的一塊,約一斤左右的切好放著。
又去看佐調。
卻發現除了醬油辣椒等物沒有,其它的諸如野茴香,八角,麻椒,花椒,蔥蒜,姜,鹽等物一點不缺,讓她驚喜的是,竟然還有一罐子醋。
“有酒和糖么?也取些來。”
“回女郎的話,酒和糖,并不歸廚房掌管,昭娘若需要,還當要去與主人稟明才是。”
秦昭點了點頭。
其實她知道這會兒的酒,可與她前世熟悉的白酒不同,不過充作料酒去腥,卻是沒有問題的。糖也絕不是她前世熟悉的白勝雪花的糖,不過是些黃色的糖塊罷了,但于她而言,也是聊勝于無。
不時朱八郎領了阿德過來,卻是一位三十多歲,長的高大粗壯的漢子。
秦昭打量了一下他的手。
難得這么個粗壯的漢子,卻擁有一雙十分不和諧的修長的手,指甲修的干凈整潔,秦昭暗自滿意。
可她滿意了,這位壯漢哥卻不滿意了。
明明說的是彩娘過來教他廚藝的,怎么換了這么個豆丁大的娃娃?主人家竟然還同意了?是不是搞錯了?可他不過是一個奴仆,自然不會表現出來。
見到他眼中不可置信的神情,秦昭也不點破,直接吩咐道:“阿德,今日我需為七堂伯和伯娘做一道菜嘗嘗,然我年紀,還需你幫忙。”想要贏得一個人的尊敬,外貌長相什么的,永遠沒有展示實力更有效果。
“女郎有事但請吩咐。”阿德心中雖疑,對著秦昭卻是恭恭敬敬,絲毫沒有因她年紀而面露而有所怠慢。
秦昭暗贊七堂伯這人選的不錯。不管他的恭敬是因為地位的差別,還是因為主人吩咐,秦昭都承他的情。因此也打算好好教她。不是她自傲,就是放在前世,她那一手廚藝,除了專業廚師,平常人也鮮有人能極,這也是她那一群死黨哥們們所不能理解的,哪有紈绔精廚藝的。
秦昭常常笑罵,紈绔之所以為紈绔,就在于,一個真正的紈绔,必須是懂得生活的,否則那不叫紈绔,叫渾二。
若是這阿德真有表現出來的這樣謙虛務實,把她這一手廚藝學到手,哪怕他是一個奴婢,也終有能力得到更好的生活。
不論是怎樣的世界,這世界擁有著怎樣的規則,只要是真有本事的人,總能活的風起水生。
秦昭指了指讓先前那位婦人挑好的一塊羊肉,道:“把這塊羊肉剔去筋膜,先放在清水中,泡一柱香的時間,去掉血污和膻脂,然后取出,瀝盡水,切成大的薄片,一定要勻均。而且,盡可能的薄。切到你能切成的最薄的片。”
阿德只應了一聲“是”,便開始動手。
其實作為她前世京菜中有名的一道菜,蔥爆羊肉的做法最簡單,但簡并不代表什么人都能做出這道菜獨特的香、鮮、嫩。
這就要看肉是否新鮮,腌制是否得當,配料是否齊備,佐料的配備是否適量,火候的把握是否到位了。
其實秦昭也有些忐忑,畢竟自己久不動手了,而現在的這具身體,又實在幼少,要說什么手感,肯定是不存在的。只能試著摸索了。好在她的烹飪手法現在在流行的煮菜法完全沒有相同這處,不提口味,但一個新鮮,也足以讓朱家六房的這對夫妻滿意。撇開營養的問題不談,單從對味蕾的刺激而帶來的蕾享受而言,煮菜是絕對無法與炒菜相媲美的。
等阿德切好羊肉片,秦昭也已經挑好了要用到的佐調,大蔥,生姜,蒜,花椒粉,鹽,油醋,一邊吩啥阿德:“把蒜搗成碎泥,大蔥取根莖切成一指長的斜絲,”又吩咐在一邊陪著她的朱八郎,“八戒,你去取些清酒和糖來,若未備清酒,葡萄酒也可。”
“做個菜,也要用酒?”
“嗯。”秦昭應了一聲,心中卻有些遺憾,沒有淀粉和醬油,實在太可惜了。
這里倒是有一種豆醬,據說是大衛國人用來調味的主要佐料,涼州雖然偏遠,但因臨近通往西域的商路,因此這些東西倒是不缺。
秦昭覺得,后世的醬油,應該就是在這種豆醬的基礎上生產出來的,但豆醬畢竟不是醬油,雖然自有其鮮感,可說到對菜色的幫助,卻是完全沒有。
而后世的烹飪中,醬油的作用,絕不只是提鮮加味,更重要的是,不同的醬油有不同的作用,更多的,是提升菜肴的品相,用的,是醬油可以增加菜肴的“色”。
可惜,作為一個專來是學數學和數字打交道的人而言,她不懂得醬油的制作,只怕這個遺憾,也只能是遺憾了。
等阿德把配料照著她的要求切好,朱八郎也拎了一罐清酒,并一小罐精塊來。
秦昭看了失笑:“八戒,哪里需要這么多,酒只一盅便好,糖兩三小塊也就盡夠了。若我真把你取來的都用了,這菜,也不必做了,七堂伯和伯娘,還不得心疼死?”
“阿昭妹妹你又未說得用多少,我只好都取了來,葡萄酒我阿爹是啥不得用來做菜的,這壇乃是清酒。”
秦昭點了點頭,一邊動手,一邊對阿德解釋作這道菜的要領和步驟。
“肉片必須要薄,這樣在翻菜的時候,能在大火中迅速熟透,不影響肉的色澤和口感。羊肉本就腥膻,清水雖能去掉血污,但去腥膻卻遠遠不夠,所以我才讓你配了這些食料,回頭烹飪的過程中,皆要用到。你看著我是如何做的,以后也跟著做,但一道完美的菜肴,不光是會做就行的,你原是廚子,想必明白這個道理。想要做一道口感臻于完美的菜然來,在會的基礎上,更多的是需要自己內心的感應,還有勤練。熟能成巧。”
阿德連連點頭,神情之中,那份恭敬也多了幾份真心。
秦昭把羊肉放入碗中,調上適量的花椒粉,清酒,讓阿德揉抓攪拌均勻,又告訴了他花椒、清酒、鹽多少量合適,還有這道工序的目的。并把揉好的肉放好,腌制了約有一柱香的時間,才讓那打雜的婦人生火。
接下來,便全得靠她自己動手了。
在熱了的鍋里放上涼油,待油燒至七八成熟時,把腌好的羊肉倒入,大火快速撥散,等羊肉剛一變成熟色,便把羊肉起了鍋。然后再把先前切好的蔥絲、蒜碎和姜絲放入爆香,然后把先前炒好的羊肉倒入,加上清酒、壓碎了的糖,香醋,鹽,大火翻炒片刻,便起了鍋。
接著,又在上面撒了些切碎了的胡荽,一是起香,二是這鮮嫩的綠色配上極是美觀。
秦昭拿了筷子,先嘗了一品,她之所以選這道菜的原因,就是因為這道菜需要的佐料,基本上朱家的廚房里還能湊上大概,不至于太影響口感,這一嘗,雖然比從前自己做的蔥爆羊肉要差了幾分,但總體而言,也算說得過去。心中也就有了底。
“阿昭妹妹,可真香,我也嘗嘗。”朱八郎在羊肉第一次炒熟時,聞著那極香的味道,已是口水橫流了,此時大告功成,哪里還忍得住?
秦昭笑著挾了一筷給他,朱八郎也顧不得肉還熱得很,一口含到嘴中,一邊被燙的吸著氣真跳,一邊忍不住大贊:“阿昭妹妹你真厲害,我還從未吃過這么香的羊肉呢。”
他的反應,并未出秦昭意料之處,但她更看重阿德的評從,便另取了雙筷子,對阿德笑道:“你也嘗嘗,看看如何。”
專業人士,才更具備發言權。
阿德倒也不客氣,拿了筷子嘗了一口,眼中一亮。秦昭笑道:“如何?”
讓秦昭意外的是,阿德卻露出為難糾結的神情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