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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改變

  • 高門遠庶
  • 夜闌珊
  • 3213字
  • 2013-07-03 20:58:12

誰知,趙小茁剛走出院門口,遠遠就看見尹翠帶著個穿湖藍比甲的丫頭朝這邊走來。

“四小姐這是要去哪?”尹翠笑盈盈過來福禮。

后面的丫頭也跟著福了福。

“何事勞煩尹翠姑娘來,有什么事打發個婆子通傳一聲便是。”吳娘反應快,不著痕跡轉了話題。

尹翠笑不露齒:“這是太太親自交代的事,我可不敢馬虎。”說著,又把帶來的丫頭介紹了一番,“她叫柳月,是太太新撥來給四小姐做貼身丫頭的,是個機靈人,府里上下也熟。”

趙小茁定睛看了看——柳葉眉、杏仁眼、高額頭,軟凝嫩膚,恨不得能掐出水來,可眼底總像藏著什么,沒有秋水那般干凈。

吳娘心思秋水可能回不來了,趕緊福禮:“難為太太惦念,這好意老奴替四小姐謝太太了。”

趙小茁自始自終沒說一句話,只跟著吳娘福禮過后,轉身回了院子。

“四小姐這是?”尹翠是明白人,朝吳娘笑了笑。

吳娘應道:“大概是秋水走了,心里多少有些舍不得,尹翠姑娘莫怪。”

尹翠笑而不語,心想都說四小姐傻,倒是個有性情的。

吳娘怕節外生枝,又不想被尹翠看出端倪,笑著要留她吃了茶再走。尹翠是伶俐人,寒暄客套幾句留下柳月便要回去。

見她要走,吳娘也沒挽留,說了幾句關乎太太的吉祥話,便回了屋子。

趙小茁坐在榻上,表情淡淡的,對柳月也不搭理。

柳月倒也乖巧,靜靜站在那,等著四小姐開口。

吳娘看不過眼,附在趙小茁耳旁小聲說:“四小姐,柳月好歹是太太派過來的,冷著別人可不好。”

趙小茁不吭聲,垂著眼瞼,也不知想什么,半晌把碧桃叫了進來:“你去把那張茯苓糕的單子拿過來。”

碧桃應聲,沒一會拿了張對折的紙進來。

“柳月,前些天大姐要這單子上的東西,你給她送過去。”

“是。”柳月福了福,也不多嘴一句,就退了出去。

“果真是個伶俐的。”吳娘站在趙小茁身邊,小聲說了句。

“是嗎?”趙小茁嘴上應著,目光卻跟著柳月,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院門拐角。

吳娘沒做聲,心里猜到什么,剛才四小姐慌忙火急要去尋秋月,要不是半路殺出尹翠,或許這會她們快到馬棚了。

約莫又過了一盞茶的時間,趙小茁才換了件碧桃的衣服,帶著吳娘出了門。

吳娘跟在后面滿眼欣慰,剛才她還擔心四小姐魯莽行事,不等柳月走遠就要沖出去,看來是自己多慮了。

人就是這樣,逼在一種環境下,時間久了就會變的,而眼前的人再不是之前那個橫沖直撞、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頭了。

吳娘悶嘆口氣,捫心自問這是好還是不好。

馬棚并不算遠,繞過垂花門,臨近西南門的位置。

可惜,還是晚了一步,等趙小茁匆匆忙忙趕來時,只有個喂馬的小廝躺在草垛上哼著不成調的小曲。

“那丫頭呢?”趙小茁往草垛子上踢了一腳。

小廝沒見過她,又看她穿了個下人衣服,愛理不理道:“什么丫頭,沒看到。”

“你!”趙小茁正欲發作,被吳娘攔了下來。

“拿著玩去。”吳娘往地上丟出三個銅板。

那小廝一見有錢,躍身而起,麻利撿起來藏進腰帶里,然后笑嘻嘻做個揖:“嬸子可是來找人的?”

吳娘正色:“廢話真多!你只說人去了哪。”

小廝連連點頭,面露難色:“我說可以,可嬸子千萬別說出去啊。”

“快說!”

“嗯,那個,周管事家的叫朱二把人送到粉巷去了。”

“什么!”趙小茁一怔,要是她沒記錯,以前方晟聊天時提過,用現代話來說,就是紅燈區。

清白的女孩子送到那種地方,還能有好?!

趙小茁只覺得胸口堵著一口氣上不去下不來,她一把揪住小廝的衣領,使勁拉過來:“那周老婆子人呢?”

小廝望著她發紅的雙眼,吞了口口水,唯唯諾諾指著賬房的方向:“估計這會在周管事那吃茶。”

趙小茁不由分說,一把推開他,調頭就往賬房的方向走去。

吳娘跟著追了出來:“四小姐,去不得。”

趙小茁停住腳步,冷臉道:“怎么就去不得?既然是她送去的,她怎么送去就怎么把人接回來。”

吳娘知道現在怎么勸也沒用,從袖兜里拿出一張被踩臟的帕子,遞到她面前:“這東西四小姐認得吧。”

趙小茁接過,翻來覆去地看了看,心往下一沉:“這是秋水的。”

吳娘見她態度軟化下來,開口道:“秋水是聰明人,定知道自己是躲不過這一劫,才在這附近留了東西下來給四小姐留個念想。”

秋水,你怎么這么傻,就不知拖拖時間,等我回來!

趙小茁摸著曾經惡作劇在帕子上繡的歪歪扭扭的“水”字,忽然一大滴淚水滴了下來,侵濕了帕子,更侵透了她的心。

她緊捏著拳頭,指甲摳進肉里也不覺得疼。

晚上,趙小茁睡前遣了屋里所有人,不用任何人值夜。碧桃再三開口,都被她擋了回去,只得悻悻抱著被子離開。

趙小茁煩躁的翻個身,把頭枕在手臂上,可睡意一點沒有。

不知過了多久,她身后響起裙子拖在地上的窸窣聲,不用看便知道是吳娘進來。

“吳娘,今天你和碧桃都累了,柳月新來的,也不熟我屋里情況,你們都好好休息,過幾日再說。”

她的話不冷不淡,吳娘知道四小姐在怨她。可現在又能說什么?千句萬句自省也不可能讓太太把秋水接回來,所以還不如什么都不說。

吳娘默不作聲把燈紗拿起來,用剪刀剪了燈芯,熟練地放在一旁的白釉油燈里,等到白釉油燈燃起來,才輕輕吹滅了六角琉璃宮紗燈里的燭火,屋子頓時一下子暗下來。

趙小茁來不及適應突如其來的黑,就聽見吳娘說:“四小姐,恕老奴多嘴,就是明日見了太太。”

“也別提起今天的事。”

她知道吳娘不會跟她有多余的廢話,告訴她的不過是大宅子里的生存法則。

“嗯,四小姐是聰明人。”聽不出吳娘的語氣是慶幸還是無奈,帶著唯一一點橘色暖光離去。

趙小茁裹了裹身上的薄被,明明快到大暑,可這樣的夜不止是黑,還帶著無比的涼意,從趙小茁的心底不斷的冒出來。

夢里,她不知為何又見到方晟,還有村后面的郁郁蔥蔥的山丘。陽光如剪碎的金子,灑在兩人身上,歡笑聲、談話聲隨著風飄散樹林間,淡淡的青草味若有似無飄蕩在空氣中,趙小茁笑著笑著,不知怎的眼淚就流下來。

可方晟就像看不見身邊人的異樣,一直盯著天邊絲絲云絮,依然說他的,笑他的。

“方晟,方晟。”趙小茁心里無端生出一種恐懼,就像要被拋棄般,伸手要抓住眼前的人,才發現抓了一把空。

眼前的人如此近,卻聽不見也看不見她,恍如隔世。她心急如焚,只覺得致密的空氣要吞沒她的聲音,她的呼吸,揪住她的心把她拉進無盡的深淵。

她想喊,喉嚨像被什么卡住,發不了聲,頓時恐懼占滿整個心臟。

猛地,她睜開眼,恍惚間才看清自己哪里都沒去,沒有方晟,沒有山丘,沒有湛藍的天空,只是毫無氣力地躺在二小姐曾經睡過的床上,滿身濕透。

“四小姐醒了!”

從碧桃焦急的身影,趙小茁知道自己病了。

她不知碧桃和吳娘再說些什么,腦子里混混沌沌,似乎還陷在夢里的情緒里。她不知自己為何夢到的是方晟而不是秋水,或許方晟代表什么,是她想抓住卻抓不住的。

“四小姐,老奴派柳月去太太那替您告假了。現在您想吃什么?”吳娘輕聲細語地問道。

趙小茁只覺得渾身酸痛,連扭頭的力氣都沒有,口里淡而無味:“沒什么特別想吃的。”

都說人生病時最脆弱,就是曾經天不怕地不怕的趙小茁也不能免俗。她不想吃什么,而是想像現世那樣,碰到煩心事窩在自家的小房間,拉著媽媽的手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撒嬌求安慰;在生病時用楚楚可憐的眼神看著父母,從他們臉上獲取寵溺自己的證明,可這一切都在今時今日不復存在。

即便吳娘不眠不休守在自己身旁,那份關系仍不能取代二十余載的親情。但看見吳娘敖紅的雙眼,心里有些過意不去。

“吳娘,你去休息吧。”她勉強扯起嘴角,笑了笑。

吳娘微怔,像是憶起什么,低頭拭了拭眼角,帶著鼻音應道:“謝四小姐體恤,老奴不累。”

趙小茁不再吭聲,她猜吳娘是不是觸景傷懷,想起曾經的二小姐。

就這樣,兩人各懷心思地靜了會。

吳娘忽然坐到趙小茁床沿,小聲問了句:“四小姐,方晟是誰?”

趙小茁一怔,還沒想好怎么回答吳娘,就聽吳娘悠悠道:“四小姐,不管這孩子是誰,您以后睡覺都得警醒點。”

原來夢話都有人豎著耳朵聽啊!趙小茁自嘲地笑笑。

是啊,在這大宅子內,誰心里沒點秘密呢?

可有些秘密能公開,有些秘密只能爛在肚子里,不然就等著別人用唾沫星子淹死。

也因如此,她沒敢多問一句,是不是只有吳娘一人知道。

吳娘也沒就此多說一句。不過趙小茁想,吳娘如此謹慎之人,除了二小姐的事外,應該不會再有什么落人口實的事情發生。

于是,又閉上眼昏昏沉沉睡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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