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二爺之事告一段落,又沉重趕往劉念牢房,如果不是為了弄清楚一些事,她本不想再去見這個忘八端的,江寒見到他時,他正垂頭面壁,微燈一豆,時亮時暗,像是腌臜地里惡魔的眼睛,與墻壁上重重人影融合,正露出兇惡猙獰的滲笑,將那個陰暗弱小的缺心人,一步步誘進他黑不見底的懷抱。
江寒的影子由大變小,由淺及深,重疊進他的影子里,他蓬頭垢面僵硬仰望那一團高出的影子,呆若木雞。
江寒的聲音像是凝結的冰晶,森峭尖銳:“冷否?”
一股強烈的寒流從他腳底竄起,凝固了他全身的血液,臉上的肌肉不可控制的抽搐,像是墜入無底洞,永無退路,被魅一點點消化。他兩手如鷹爪抓扯自己頭發,被幻覺折磨的狀若瘋癲,神神叨叨。
江寒伸起手指觸了觸他的后頸,他陡然如一具沒有生命的僵尸,停止抽搐,又發瘋似的拔開地下的蓬草,翻江蹈海的找,惶顫念叨:“我的東西呢,我的東西呢….”直找到江寒腳下,突然墜坐。
江寒低睨他亂蓬蓬的頭顱,聲如刀峭:“你把它丟到了黑森林里,找不到了。”
劉念體內凝固的血液沸騰爆破,發狂立起,暴戾的捏著她手臂搖晃,臉上新刺的印記扭曲可怖,顛亂喊叫:“你胡說,胡說,它在的!它在…”說著說著就漸至不聞用手去擋刺青低頭躲避江寒幽沉目光。
他徹底平靜,江寒冷情推開他,音平無波:“你為什么背叛我。”
劉念緩猶抬眼,凝望向微燈里的江寒,隔離塵霾,剛凜如神祇,他目里澄潔,骯臟不堪的臉上,淚痕微潤。
他目里的江寒變得渺茫,努力跪向江寒,懺悔:“上將軍劉念是個貪財近利,忘恩負義的小人。”說完重重一磕。
江寒轉身走開,不屑接受他的道歉,貫力硬撕下袖子衣角,毫無情義扔道他腳下,辭色冷肅:“多行不義必自斃,江寒從此便與你陌路,兩不相安。”
“恩的,仇的,一并勾銷,江寒以過客的身份問你,此事的前因后果。”
少焉,劉念如遭雷劈,撿起那截袖子,再輾轉方向對江寒行以大禮,最后一拜,音沉如鐵:“中侍的恩德,劉某來生再報。”
江寒速回:“今生來世,江寒都不想再見到你。”
劉念攥緊袖子,不敢也不配再保證什么。
能做的,唯有交代出此事因果:“是小人貪財收了昭瑀的好處,來誣陷中侍的。他是想以此威脅中侍交出將軍令。”
江寒目光驟明,嘲諷道:‘將軍令,又是將軍令,’她想起那日在堂上,昭珽那陰險一笑,徐徐道:“是否昭珽授意昭瑀這樣做的。”
劉念道:“小人不敢欺騙中侍,知道的就這些。”
江寒腦子還是有些亂,她不明白昭珽那天對她說的話到底是巧合,還是有意想放過她,這個答案只有昭珽知道。
江寒該問的都問了,知道的也就這么多,她和劉念徹底決裂,想著雖說他心術不正,可她妻子卻是個老實敦厚人,沉嘆:“可憐你那妻子跟了你這種人。”
劉念仰望著牢頂,聲音飄浮:“我之前已經和她和離了,她是個好女人,會找到一個善待她的人。”他黯淡的眼睛里注入一絲明光閃亮。
打理完這些事,出來已近深夜,梁都城大街小巷,人影稀落,江寒走在坊戶間,風聲呼嘯,一般這種情況,是會遇到點驚喜的,她凝定在岔路口,閉眼,聚精會神辨別風的走向,葉落無聲,掠過她耳畔,夾雜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戾氣,她驚念睜眼,速度越向左邊屋頂,躲開不辨方位,急速過來的長鞭,震起地下一層樹葉,那葉子似有朝一個方向聚攏成颶風,鞭子游蛇般閃速揮打,葉子暴開,飄落滿城,江寒忍不住驚嘆:“好強的內力!”
她正眼花繚亂,那鞭子又卷著落葉,接近她背后,江寒看到裙下生風,拈起三兩片葉子,腳一踩,彈起翻向背后,看準鞭子方位,運力甩葉,雙臂張開,逆風退飛到后面房頂上,慍怒道:“還玩這故弄玄虛的游戲,累不累。”
鞭子沒影了,葉子落得滿地都是,她朝下看,街巷中一道紅影,頓隱頓現,似乎是故意分散了她的心神,才揚鞭勾到樹上,一道紅煙近距離接近江寒,收鞭刮下一枝碎葉,江寒踩著鞭子,冷銳道:“等了你好久,終于現身了。”
說著就去抓她的面紗,對面女子抓住她手腕,一擰,江寒立即在空中翻了一圈,表情陰邪,左手毫不猶豫抓向她胸前,紅影眼神驚恐,沒想到江寒出手如此刁鉆,放開她朝后退閃,跳下房子,江寒窮追不舍,纏斗間不相上下,紅影從上到下,從前到后都被江寒摸了個遍,她劈手格擋,聲如鶯轉:“好你個女流氓。”
江寒目光邪魅,撇唇調戲:“妹妹身嬌體柔,胸酥臀圓,姐姐我喜歡。”
紅影擰緊煙眉,生起氣來,也是媚眼電人,江寒趁機撩飛她面巾,紅影轉面逃開袖里飛出幾個梅花鏢,江寒翻轉踢開,四散飛去,露出驚詫表情:“你到底是誰,為何會有宋家的五角梅花鏢。”
她站在燈籠下,夜風吹開她的裙發,眼尾的朱砂痣在發絲若隱若現,江寒踩著落葉狐疑接近她,一絲頭發吹貼在她殷紅的唇瓣上,翦羽下一雙鳳眼,好似滿天星光縮影一泓,蕩漾流盈,又似清秋煙霞凝染一際,含情流媚,江寒咽了咽口水,真是一朵勾魂攝魄的罌粟花,迷人而充滿危險。
“姐姐,你看夠沒。”她丹唇一起,媚語牽絲,江寒身為女子都聽得一身酥軟,還別說那些個男人。
江寒腦袋里飛快回想,有些眼熟,漱玉收好手里的鞭子,拂開嘴邊發絲,一個簡單的動作,都風情萬種,韻味十足。
江寒拍了拍自己腦袋,今天居然被一個女人撩到了,不過這不妨礙她的求知欲,“老實交代,你怎會有宋家的東西。”
漱玉素手如蘭,輕掩紅唇,風情一笑,“中侍真不記得我了,那時在金陵宋府我們可是有過一面之緣的。”
江寒深注著她千嬌百媚的樣子,宋府…..她移目向她眼角奪目的朱砂痣,目光一凝,懷疑道:“你是宋府那個小丫頭。”
江寒多年前在宋府做客時,她曾給她端過茶,那時她不過十一二歲,而且沒張開,雖然又幾分姿色,也不至于向現在這般一眼勾魂。
漱玉盈盈一揖,“屬下綠玉部主漱玉,見過閣主。”
江寒腦袋徹底蒙蔽,咋又成了綠玉部主,她把全部疑惑統統甩出來:“你那時沒有朱砂痣,而且你在宋府做丫頭,難不成宋鐸的老爹宋惟明也是綠玉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