閣窗下，黑桌子上青瓷凈瓶里斜插一枝盛放的白荷花吸引了江寒注意力，她快步走過去，細看白荷瓣蔫邊，已有開敗跡象，瞟目問小紅白荷由來。

小紅低頭站在陰影里，怯然道：“自從嬌娘暴死后，她生前相好，太學內舍生顏郎君隔三差五就會送一枝新鮮白荷來?！?

江寒追問：“他叫什么名字?！?

小紅言辭閃爍：“聽嬌娘提起過，好像是顏路。”

江寒略一沉嘆，果不其然和太學生有關，她移目看到案邊一個撲滿香灰的紫鼎爐，俯頭去嗅，是很清涼的崖柏香，伏身掀開案子后白窗簾，推窗眺望，下面是一個別致的小庭院，能透過這邊的燈光看到西面亭軒前一株枝繁葉茂的玉蘭樹，江寒想到小庭西舍，霧鎖云雪，尺階潤玉輝。應該描述的就是這里，她看清全貌，閉窗，拉回簾子，返身面向垂頭木訥的小紅，她絞著手指，形容緊張。

江寒輕和道：“粉奴嬌死前一段時間都和誰有過往來?！?

小紅抬起小臉，目里盈光點點，嬌怯道：“別的記不清，有兩人我依稀曉得，一個是顏郎君，還有一個是吏部尚書陳大人，前段時間他常來聽嬌娘彈琵琶?！?

這話引起江寒注意，她隱約看到湘簾后橫放在架子上的琵琶，別開簾子走到琵琶邊，小紅亦跟進。

指尖滑過絲弦，回味道：“五弦撥玨，斷珠碎零暗杳跡，軒樓琵琶續止歇，款步勾欄外，這首粉奴嬌成名之作《春雨玉蘭浥》應該是首琵琶曲，小紅，這譜應該不在這里了。”

小紅應聲：“是，出事那天被梁都府收走了?！?

“這首琵琶曲，是在一個夜雨天里，嬌娘坐在閣窗前有感而做的。”

江寒看她膽怯，不在多問，案情越發撲朔迷離，她壓抑走下樓梯，才想起宋鐸，急急去找。

此時宋鐸差不多被灌得半醉，蘭指繞杯過，暗香盈袖卷，他從晃眼的彩袖里，抓到一截雪白手臂，湊起開聞，和今下撿到的荷花香膏，一模一樣的味道，那花娘立時媚態百出，嬌聲軟語：“郎君，奴家的手可好聞?！?

宋鐸迷醉一笑，“今晚就你了，其他人都出去?！?

姑娘們滿眼嫉妒，心不甘情不愿，掃興走開。

剩下這位媚眼如絲，紗衣半敞，雪肩香腮，一順牽就姌嫋在宋鐸腿上，指甲劃過他頸窩，酥媚道：“今夜鶯兒服侍爺就寢?！?

說著就勾媚的去解他的外衣，宋鐸抓住她手腕站起，她失力反旋一圈，裙綻如花，滿室華彩。

宋鐸笑顏道：“姑娘別急著，風花雪月勾魂夜，還怕我跑了不成。”說著拿出盒子遞到她手里道：“你聞聞是不是你手上的香膏味?！?

鶯兒揭開確定答案，扭腰走回桌子邊坐下，輕漫道：“看來郎君心里有人，還跑來我們這煙柳巷陌作甚。想那嬌娘死前也喜歡這種香膏?！?

宋鐸抓住重點，收了盒子，借口有事，就撂下鶯兒，匆匆走了。

湊巧和兜轉找她的江寒碰頭，他面色微紅，江寒聞到一身酒氣煙香，能腦補剛才他指定是被調戲的那個，宋鐸不管她非想，拿出香盒給她，目凜寒星道：“剛才我無意得知粉奴嬌也喜涂抹這荷花香膏?！?

江寒恢復常色，快語：“你先到門口等我?！闭f完攥緊盒子，奔去后院找小紅，小紅認定這香盒就是顏路送她的，并蒂蓮和下面的字也是他親手鏨的，真相漸漸浮出水面，她懷疑這個顏路與此案關聯。

一番打探后，出門時，天下起了濛濛小雨，兩人整理交流今天線索，江寒透過一路紅燈籠，望穿柳陌盡頭，人群里一頂素色油傘下，雨霧里腥紅石榴裙潛在人群里迷幻的如同一抹若隱若現紅色煙霧，浸紅了江寒瞳眸，那是南夏盛行的一種齊胸盤髻裝束，她悵然若失，躲開人群，跑到巷口左右張望。

宋鐸不解，“阿月，出了何事?！?

江寒雙目空滯，幽吟：“我好像看到了故人，她打著一把素傘，穿著紅色石榴裙?！?

宋鐸疑神張望，空空如也，“可能是今天太累，你看花眼了?！?

江寒眺望重重烏瓦后高聳的會仙樓，瑩目里似有雪影堆悉，這座高檔酒樓，矗立在梁都正二街，向晚燈燭熒煌，如同繁星里光華的明月，東朝風向標，印證著帝國的璀璨繁華，欣欣向榮，在這層光鮮后是南夏無盡黑暗。

房檐上，那抹縹緲紅影執傘飄立在籠燈雨霧里，注視著下面人群里江寒背影，朝香髻上翠珠簪綠光瑩瑩，斜風吹的她紅色羅裙貼合玲瓏身段，再配上紅唇綻開的一笑，妖嬈神秘至極。柳絲蕩垂，她已消失在旖旎的夜色里。

走在深巷里，江寒扯了宋鐸一下，暗聲道：“東西你可帶出了?！?

宋鐸謹慎把三樣東西交到她手里，匕首和信都好裝，至于那支長簫，江寒勉強縮到袖子里，頂到她舊傷，不小心發出一聲痛嘶。

宋鐸敏感追問她，江寒瞞不住交代了肩胛骨受傷實情，宋鐸就知道昭珽是個心狠手辣之輩，不可能輕易饒過江寒，對她擔心既責備，江寒敷衍幾句，也就不了了之。

眼下最后需查證的就只有《春雨玉蘭浥》詞譜，這東西也不是輕易能得。

旦日早朝，江寒仔細匯報了頭天發現的線索，大理寺黃正卿在旁聽得頭頭是道，當時全付精力都偏執向詞譜所含的意思，他不否定江寒說的某些細節，確有疏忽。

江寒提出，想要真相大白，她需查看《春雨玉蘭浥》詞譜，不出意外，沈一帆協同其他大臣攪局，只是這次有所收斂。

黃正卿主動提議，江寒破案方向值得商榷，愿意把詞譜交給她看。

案件負責人都發話了，那些反對派，也不好再挑唆，此局江寒勝。

下朝后她就直接跟著黃正卿去往大理寺。

御書房，昭珽留意起上次獐頭兄匯報晉王助江寒入梁都府一事，目里似有疑云暗影，派人通知晉王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