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聲濤第二次到大姨家玩的時候,他終于認識了兩個侄兒,上一次來的時候他只有三歲,大表哥的兒子陳乾宇也只有八歲。就算陳乾宇對寧聲濤還有記憶,寧聲濤也完全沒有任何一點點記憶了。至于四表哥的兒子陳善豐那時才幾個月,還不會走路呢。恐怕寧聲濤和陳善豐都不可能想起對方。
第二次來到大姨家的時候,陳乾宇已經14歲,讀初二,確實對寧聲濤這個小表叔有點印象,只是卻絕對不會叫出來。一個比自己還小五歲的男孩居然是自己的叔叔,對于陳乾宇來說,這是個丟面子的事情,而且他又聽說這個小表叔還是一個和自己父親類似的書癡書呆子,更是沒了新鮮感和好感。陳乾宇不是不喜歡自己的父親,只是陳哲維實在太書癡了,書癡到可以忘記身邊的一切,包括忘記自己的兒子和老婆。陳乾宇恨屋及烏,對凡是書癡一類的人天然的沒有好感,只有惡感。
由于交通和通訊的原因,即使兩家人都在一個省內,但聯系卻真的很少。上一次寧原基包桂蘭帶著寧聲濤去大姨家都是六年前的事情。打電話也不方便,所以每年都是在過年的是時候才打一次電話。包桂蘭會給自己的大姐打電話問候,同時讓丈夫寧原基也說上幾句祝福問候的話讓寧聲濤也說上幾句問候祝福的話。往往在大年年夜那天,大姨家的四個表哥也會給包桂蘭打來電話問候。兩個親姐妹的聯系也就如此而已。大姨是老大,媽媽是老幺。可惜當初在“親情分配”的時候寧聲濤的媽媽沒能分配到大姨家,而是分配到舅舅家,所以從小,寧聲濤對舅舅家和舅舅家的人都更熟悉。
因為外公在50年的時候就逝世了,外婆又是一個足不出戶目不識丁的小腳女人,所以家族的重擔都壓在了老大和老二的身上,也只有他們兩人更大些,到了二十多歲的年紀。其他三個妹妹一個弟弟都屬于未成年人,都需要人照顧。寧聲濤的小舅在一場肺結核的災難中過早的去世了,家里人幾乎都很少提起這個還沒長到五歲的舅舅。寧聲濤本來還有兩個姨媽的,可惜都沒長到成家。在大姨去山區的時候,大姨在分配中帶走了一個妹妹。舅舅在分配中留下了兩個妹妹,其中包含當時只有六歲的包桂蘭。
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也許是水土不服,也許是山區的條件比較起來更加艱苦,寧聲濤的第一個二姨還在讀小學就病逝了,連大姨逝世之后,寧聲濤也沒能問出這第一個二姨是怎么病逝的。似乎大姨也有什么難言之隱或者是絕對不能說出來的理由。
五十年代后期特別困難,大姨家分配的那個姨媽又病逝了,于是再次分配。在舅舅帶著的兩個妹妹中分一個去山區跟著大姨。本來大家都商量好了,一切都是鐵板釘釘的事情,包桂蘭跟著大姨去山區,本來是三姨的第二個二姨包紅英跟著舅舅。聽媽媽說,包紅英姨媽只比媽媽大兩歲,是幾個兄弟姊妹中年齡相差最小的,其實感情也非常好。而且大姨和舅舅都是急性子爆脾氣,這個姨媽卻是個慢性子,性格非常溫順,對媽媽特別照顧。
媽媽總說,要是三姐不改成二姐就好了,那個排行不吉利。包家的老二都不太受老天爺眷顧。一個二姨沒了,結果三姨頂著二姨的排行后來又病逝了。媽媽說這個話的時候并不知道后來舅舅家的喜歡被叫做二妹的三表姐又被癌癥奪走了生命。至于大姨家的老二會為什么那么成才那么成功,媽媽的解釋是他姓陳不姓包。這樣的解釋也可以幫助自己解除心障,因為寧聲濤也是老二的排行。
媽媽還說,如果當年去山區的是自己,很可能自己就活不出來了。寧聲濤問為什么一定要去呢,都在舅舅家就不會有事了吧。媽媽說舅舅家的負擔已經夠大了,要養五個孩子,要養兩個老人,還要帶自己兩個妹妹,舅舅實在是負擔太大了。寧聲濤又問,那負擔那么大還生那么多孩子。媽媽說那個時代不多生些孩子,誰知道最后能把多少孩子養大?就像自己本來是六兄妹的,結果失去了兩個姐姐一個哥哥。寧聲濤突然明白了,他聽過父親說自己本來也是七個兄弟一個妹妹的,結果九個里面長到最后成家的卻也只剩下三個了。
從自己父母的親情之痛,寧聲濤明白了為什么當初馬寅初的人口控制論被黨和政府否定,為什么計劃生育政策是開始于80年代而不是七十年代或者六十年代。主要還是因為那個悲慘的折損率造成的。現在好了,折損率大大下降,就算是獨生子女,最終能養大成家的比例也超過了96%。一些小孩子夭折的比較早的,夫妻還可以再生一個,就像寧聲濤一樣。
陳乾宇在小姨婆一家來到爺爺家的時候,他并沒有在第一天就跟著爸爸一起來看望小姨婆和小姨公、小表叔。他是第二天才來的。本來包云秀很不高興,自己的妹妹來了,大兒媳婦和大孫子都不來打個招呼。就連老四有接待上級的任務都專門趕著回來見個面問個好。問陳哲維的時候,老大也支支吾吾,就說他比較忙,說是要媽媽幫忙,所以就連衛紅都沒有跟著自己來。姨父盯著老大看,只說了一句,不是你們又鬧離婚了吧?老大囁嚅著回答這次絕對不是,自己沒干什么事兒,真是兒子自己有什么事情。包桂蘭當然不能讓陳哲維為難,就說沒什么,反正明天后天什么時候都可以見到的。
第二天早上,陳哲維又來了,帶來了包子和稀飯。說這家稀飯很有名氣,吃的人很多,要帶來給小姨姨父嘗嘗。其實那個時代,才放開搞活,開始出現國營商店國營飯店之外的商業體,小館子就算味道一般,由于競爭小,一般生意都非常好。那個時代市場飽和度基本為0,做什么生意都可以發財的。哪兒像21世紀,市場飽和度超過了90%,很多生意都不太好做了。當時供不應求是常態,只要有供應,基本就有需求,甚至需求得不到滿足。
把早餐給帶來了之后,陳哲維又去上班去了。
晚上,寧聲濤終于看到了這個比自己高出一大截的侄子。
陳乾宇已經戴個眼鏡,瓜子臉,偏分頭,穿著白色的襯衣和灰色的長褲,腳下一雙涼皮鞋是黑色的,而且穿著涼皮鞋都還穿了一雙白色的襪子。
寧聲濤在打量陳乾宇的時候,陳乾宇也在打量寧聲濤。大姨叫宇娃子叫姨婆姨公的時候陳乾宇都很聽話,到了叫表叔的時候,他就是叫不出口。這讓寧聲濤想起在舅舅家團年,自己見到從外地回來的大表姐包梅的女兒成美詩的時候,這個小自己三歲的侄女也是死活都不肯叫表叔,寧愿叫名字就是叫不出這么小的小孩為叔叔。
大人也沒有辦法,陳乾宇只能叫寧聲濤小書癡。看來之前大人們確實在他面前談起過寧聲濤是個小書癡的事情。
大姨問:“宇娃子,你昨晚為什么不來呢?你爸說你有重要的事情,你的事情有多重要,小姨婆一家幾年才來一次,你都不來問候不來打個招呼,是不是太不禮貌了?而且你不來,你還喊你媽幫忙做什么,你媽也來不了。你到底在搞什么重大發明啊?”
姨父其實非常喜歡自己這個長孫,人長得很好看,而且也多少缺少一些父愛,那個書癡爸爸確實很多時候不懂的怎么去愛家庭愛孩子。姨父把陳乾宇拉到身邊,問道:“我們的小發明家,你有什么重大突破,是不是到了最后攻關的階段,昨晚取得突破了嗎?現在可是科技的春天,搞科技發明的人都得到黨和政府的支持和鼓勵,我們要解放生產力和發展生產力,就需要這個科技創新嘛。不是都說科技是第一生產力了嗎?”
“爺爺,我是、”
“好好說,你在搞什么發明創造,看看爺爺有沒有什么地方可以幫助你的?”
“我就是覺得媽媽在洗碗的時候,那些個油碗很難洗干凈。我想尋找一種液體能夠像肥皂一樣把碗上的油污洗干凈。”
“哦?這是個很有意思的想法啊。那你打算怎么做呢?”
其實,八十年代,洗滌劑已經開始從美國走進中國的大城市,中國的日化工業也大大的發展起來,之前偏重于重工業,偏重于國防忽視民生的現象開始有所改變。1967年,美國人發明了比較成熟的現代液體洗滌劑,并逐步開始進入人們的生活。中國自改革開放之后,從歐美發達國家引進了多種技術,甚至生活觀念,日化工業迅速發展,浪奇、和黃白貓、南順等日化清潔用品公司相繼出現。不過在八十年代后期的山區小縣城,人們并不知道除了肥皂以外的任何清潔用品。
“我進行了很多實驗,主要是用淘米水加上其他的一些我能找到的東西來調和。”
“我還以為你把肥皂化成水呢。”陳松華笑著說。
“才不是呢。我在淘米水里面加過很多東西,后來發現用淘米水和桔子皮擠出來的水可以清潔油污。”
“真的嗎?”
“你問媽媽嘛?”
“嗯,有些效果。”
“尤其是把淘米水和搗爛的桔子皮加熱,可以更好的清洗油碗。”
“是嗎?不錯,當真是個小發明家。”陳松華豎起大拇指。
“我好需要嘗試,加熱很麻煩,如果能不加熱就有那樣的效果就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