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風不僅在吹舞無心柳的秀發,也在吹散萊州城邊的濃煙。但游步楷卻與岳崎都穿上了戰甲,在同樣兵器齊整的三千軍之中。彌綽在城樓上觀察敵營的動靜,因為禺瑤顏已經將稻草人放下城去。禺瑤顏做的這幾千個稻草人不僅有盔有甲,還能喊能動。于是倭軍的漫天箭雨,便換了個草人借箭,禺瑤顏更將滿腹羞死人不償命的話奉送了一遍。惡心完之后,又復如是。雖然借來的是火箭,但稻草人卻改了自殺式襲擊者,向倭軍大營凈值沖去,又來了一場火燒連營。禺瑤顏又耍了一通嘴皮子,再才將游步楷和岳崎領的士兵放出城去:“我的稻草人都沒了,就看你們的運氣了!小心吧,我們姐倆可不是守寡的人兒!”既溫情脈脈,又嬌聲俏皮,當然換來了游步楷的笑語:“想改嫁,下下下輩子吧!”岳崎也向彌綽說了。于是再無言語,只領軍沖出城去。
三千兵安然無事出得城來,既是禺瑤顏稻草人的功勞,又是冰雲九將掩護之力。冰雲九將本不是在打掩護,而是趁火打劫。因為支援萊州的部隊沒有玄岳軍,而他們又是新敗之軍,還是一支小軍,更是胡漢雜糅,所以沒有人拿正眼看他們這些年三十的涼菜。忍氣吞聲在最不好的地界安下營寨,又派出探馬注視敵營,已備隨時參戰,奪功勞以雪恥,殺敵人以正名。一起抱怨到深夜,便獲報:“夫人火攻敵營大勝!”所以九將這才領全部,準備來趁火打劫,不想卻為游、岳連襟做了掩護和接應。
兩支軍夾攻殺了一陣,便合兵回了萊州城。倭軍更怕埋伏,所以也不追趕。這很是讓被罷了兵權的藤興子鄙夷:“往城池撤有什么埋伏!”一同飲酒的冰雪道:“就是說嘛!要不干脆一起過去得了?”藤興子還是看著烽煙連天,不過笑了笑:“你怎么不到我這邊來?一樣是白日做夢!”冰雪給兩人都倒滿了酒:“哪怕成泥菩薩?”藤興子又笑了:“去了你們那邊,我怕是要成泥了。——喝酒喝酒,別搖唇鼓舌了。你看我就不和你廢話不是。”冰雪聽了,喝了杯中酒,而后還是忍不住問道:“看這樣子,僵持不了多久,你有什么打算?回扶桑?”藤興子沒有用語言回答,用的是一聲長嘆。冰雪也不再問了,只是與之對飲唱和。
卻說游步楷、岳崎等回到萊州城內,裳家姐妹便領后勤人員來接著。岳崎飲了一碗酒,便對游步楷道:“襟弟慢用,我去城上看看,以防敵軍反撲。”可游步楷安排好眾軍事宜,便也叫上鴆軍九將,同來了城樓。途中冰雲等將青云山兵敗的前后事都說了一遍,所以上得城樓,游步楷便道:“我那個妹兒就是繡花枕頭,外剛內柔!”禺瑤顏恰好來迎聽見,便不乏醋意地道:“她‘繡花枕頭’!跟你媳婦兒比她可差了八條街呢!”游步楷只得附和道:“哪就八條街啊?一萬多扔遠好吧!”玩笑幾句,又聽冰雲將青云山兵敗的前后事說了。
聽冰雲說罷,便又開始討論戰役得失,以備經驗教訓。論罷,已是五更天了。所以彌綽便道:“我們姐倆下班了,你們連襟倆就辛苦吧。”說罷,便和禺瑤顏下城去了。游步楷叫冰雲等去休息后,便對岳崎道:“我去東南角樓,襟兄往西北角樓,海上有石家姐弟。所以任倭寇從何而來,都可以照顧……”話音未落,石瑋差人來報:“兩位小姐和卓參軍領十艘倭艦歸來!”游步楷和岳崎自然驚喜過望,而后卻道:“封鎖消息!泄密者斬!”再叫人去追回彌綽和禺瑤顏,又盤問了這差役半晌,確定沒有走透消息,方才讓他代彌綽、禺瑤顏去了。
不提游步凱如何與岳崎商議作戰草案,只說彌綽和禺瑤顏來見游霄三人。一到北城,彌綽便宣布戒嚴,雖然她不知道游步凱的用意。來至石瑋的中軍帳,又叫:“將見過她們登岸的于路水手軍士全部控制起來!”石珊也不敢問,只去親自落實。禺瑤顏則來盤問同游霄三個來的幾人:“海鬼?海妖?海盜?還是海鬼海妖兼海盜?”游霄要代為回答,卻才開言,便被禺瑤顏喝道:“本副都督問你了嗎!?滾一邊去!”將來人都驚了個沒趣。客已經自投彀中,也只能配合審查工作:“我等乃是截教東宗殘余,自知罪犯天條,故飄蓬海外,以劫掠船只營生。也收得些水族海怪,異鄉冤魂作為嘍啰。昨日晚間,見一支倭軍小艦隊駛入我等埋伏海域,于是便領嘍啰潛上各船,殺了倭奴,控制了船隊。在搬運斬獲時,嘍啰們發現一艘船內有封印夾層。我等去解了封印,打開了夾層,救了三位小姐。因為大小姐與周夫人長相頗似,故而我等認得。經過三位小姐一番開導,我等也思報國衛疆,由此協眾來投,愿為水手槳夫,抵之前罪犯!”說罷,合眾再拜。
禺瑤顏出身就是騙子,所以怎會輕易相信。叫幾個起身后,便安撫了半晌,再讓彌綽和石瑋安排職位。彌綽用暗語和石瑋商議出了安置方案,卻是由水軍統領的石瑋宣布:“就那十艘艦船,我再撥些水兵,你們自建一隊吧。”又借口犒勞,將這幾個頭目的子侄兄弟都叫了來,又經過禺瑤顏的一番忽悠,這些人便被編入了石瑋的衛隊之中。見大事已了,彌綽便道:“都熬了一夜,幾位先回去歇了吧。”等這幾人去后,禺瑤顏便來問游霄:“是姝瓏要送你們去扶桑嗎?”可游霄不但沒有回答,而且還往旁邊退了退。禺瑤顏便嗔道:“死丫頭還記仇啦!過來!”游霄也不省油:“是后娘讓我一邊去的!我照命罷了!”禺瑤顏一面給游霄整裝,一面笑道:“說你不是我生的,有人信嗎?——小女孩家家的,別弄得邋里邋遢!”再將自己的斗篷幫著披上:“吃飽了補個美容覺,還是直接去見雲兒?”游霄嗲聲道:“能不能二合一呀?”禺瑤顏嗔道:“你爹爹肯定說你白眼狼!”卻叫親隨侍女:“你帶大小姐去小冰將軍那吧。別和路上人搭茬,被問起就說她是麻風病人。”
彌綽和禺瑤顏問了游霓、桌儲姈細節后,才叫兩人去吃飯休息。石珊見彌綽、禺瑤顏沒有去意,便也叫人拿來酒菜管待:“兩位嫂嫂有話請盡管吩咐。”石瑋也道:“若有使命,我姐弟絕對義不容辭。”彌綽道:“太客氣了你們!——咱們先吃飯,等那連襟倆來了再說。”可直至四人吃罷多時,岳、游二人一個都沒來。于是石珊道:“不然我去找……”禺瑤顏卻道:“你還是把你相公找來吧!”石珊也不惱:“他過幾日便來。”彌綽嗔了禺瑤顏,而后道:“我們就先擬一個方案吧。”于是四人便各退左右,秘密籌劃了起來。
再說游霄被侍女帶著來尋冰雲,于路確實有不少人問,侍女也是按禺瑤顏教的:“剛從海上來,得過麻風,所以不敢讓人看見。”氣得游霄到了無人處便嗔:“你才得了麻風呢!就不能說點好的?”禺瑤顏的侍女當然也俏皮得緊:“大小姐饑寒交迫都不怕,還怕被說得了麻風?奴家也是奉命誹謗,所以大小姐怪奴家也沒用。還不如留點力氣見小冰將軍的好。”游霄哼了一句:“小嘴巴巴的,肯定要你給我做陪嫁!哼!”說著,便來到鴆軍營房,可冰雲已經吃罷睡著。游霄也不讓人叫醒,只讓人拿來飯菜,自己坐在冰雲的床邊便吃。侍女等人也不傻,見此狀,便紛紛手勢告辭,留他二人世界不管了。游霄床邊吃罷,見冰雲還睡著,便低聲嗔道:“能吃能睡,沒心沒肺!”冰雲卻合著眼睛笑道:“你能吃,我能睡,天設地造好一對!”氣得游霄佯作道:“還說上夢話了!接下來肯定得夢游,我還不能搭茬,嚇醒了會精神錯亂的!”所以狠晾了冰雲一會兒,這才與之雙宿雙親。
時光荏苒,不覺已是初夏。一池的菡萏爭相開放,岸邊的垂柳輕輕舞絲,不遠處又千竿搖曳。更有:看花人獨立,非是己閑情。縱有運籌策,兜鍪無一兵。
雖然藤興子改了夫家姓氏,但還是憑著娘家的關系網,保住了腦袋,只不過她的待遇和高陽玦、冰雪差不了多少。所以她干脆就搬來和冰雪一起住,理由也很簡單:“只要能勸降冰雪,那對游必方等的打擊,就如同殲滅幾萬敵軍。縱然不能,我也可習程昱賺書,擾敵心志也好。”于是在嚴密的監控下,便由著吃喝玩樂。當然,為了交差,她也偽造冰雪筆記,寫一些勸降信、絕交文之類的,游步楷等也很配合,每回都有“跟帖”發來。
這日剛發送了更新,回來的途中見一池的好花,便由景生情,不覺住步獨看良久。恰才被柳枝撫得回過神來,便見冰雪提著一籃桃來。迎上前也不問,拿了個大的擦了擦毛便啃。冰雪嗔道:“也不怕下藥了!”她一面跟著,一面吃著,一面說著:“心柳敢嗎?這可是他家的招牌。再者說,他們也不屑用這種手段。”冰雪嘆聲道:“哪像個扶桑軍大將啊!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我們的奸細呢。”藤興子很是懶懶散散:“愛怎么看怎么看,關我什么事。”兩人說著回到住處,卻才進屋,身后便又一個倭軍小校趕來道:“將軍,大楠公請您去!”連冰雪都低聲道:“夜貓子進宅,無事不來!”更何況是被冷落了許久的藤興子。遲疑片刻,還是跟著小校去了。所以冰雪對這個朋友的嘆息隨之發出:“楸枰線段楸枰內,黑白沖飛黑白心!”
藤興子來到中軍帳內,卻發現大部分參加萊州爭奪戰的將領都在。只不過昔日趾高氣揚的武士們,現在都像被霜打了的茄子一樣,一個個垂頭喪氣,甚至有些可憐見兒。但她既沒有心思鄙夷,也沒有心思同情,只知道自己又攤上事了,而且是大好事。所以上前畢恭畢敬地向楠木正成施了禮。楠木正成叫她起身后,便用幾許后悔的語氣道:“我沒有聽你的建議,結果讓支那軍獲得了足夠的縱深空間,省下了足夠的機動兵力,以致于石瑋詐兵偷襲占領了登州!”她聽罷也不慌張:“登州乃連接我皇國與唐土要處,故不可不救。支那軍大部還是在與西方軍作戰,齊魯之地大部又與我軍僵持于萊州,所以偷襲登州之軍料也不多,遣一將率一旅之師必復!”于是楠木正成便派遣了一員將十萬兵去攻登州,卻叫她領舊部五萬再襲東岳,以作擒王擒首,又有分萊州守軍之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