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最不愁生意的地方，除了法院，就是醫院。誰也不能保證自己不生病，包括醫生自己。

在偌大的收費大廳，八個收費窗口同時工作，繳費的病人或者家屬仍需排起長龍。

收費大廳里無論是通向門診大樓還是住院部的通道，都是擠滿了人。人來人往，熙熙攘攘。有的拿著報告單子在人群中左右神擺，有的胳肢窩夾著核磁共振或者CT片一臉愁容。在醫院消防通道的角落里，有人隱隱哭泣。

醫院是個充滿希望的地方，也是個令人絕望的地方，同時也是能夠看清人性的地方。

王俊華拿著急診科開出的預繳費單排在隊伍里，單子上的繳費金額是八千元。這個錢，要從自己卡里劃走。周小霞沒有給他錢，他也不好意思開口找周小霞要。

交完費，他急沖沖趕到急診科。只見周小霞臉色蒼白，無精打采斜躺在椅子上。

“怎么啦？“王俊華關心的問。他摸了摸周小霞的額頭，不燙。

“沒事，就是有點累，可能剛才太緊張了。我口渴了，你幫我去倒點開水吧！”很明顯，周小霞說話的力氣都沒有，像是從牙縫里擠出的幾個字。

“你等會啊，我馬上去給你倒！”說完，王俊華又火急火燎地去找開水房。

“來，開水來了。”王俊華小心翼翼將水杯端到周小霞的面前。

當他把水杯交給周小霞的時候，無意間發現了讓他痛不欲生的一幕。

周小霞的褲襠濕了一片，是紅色的，鮮紅鮮紅的，印在白色的褲子上，是那樣扎眼。

“你怎么啦？肚子是不是很疼？”王俊華驚慌失措，不知道怎么辦才好。

周小霞說話的力氣都沒有，眼皮都快睜不開，額頭布滿了汗珠。

“醫生！不好啦！醫生！”王俊華向急診科護士值班站大叫了幾聲。

不出幾秒，值班站出來了一個上了年紀的護士阿姨。

護士阿姨看到椅子上的鮮血，瞬間明白了是咋回事。她立刻拿起電話給住院部婦產科打了個電話，說這邊有位病人疑是先兆流產，讓住院部派醫生過來看一下。對方說醫生正在接待病人，無法脫身，讓他們自己走過去。

沒辦法，護士趕快給王俊華找來了一個輪椅。

“你快把她推到住院部五樓婦產科去，那邊有醫生。讓醫生看下怎么弄。”護士淡淡的說了一句，就去忙自己的了。

當王俊華把周小霞推到住院部婦產科醫生辦公室時，一個戴眼鏡的男醫生正在接待一個大肚子孕婦，給她講解一些注意事項。

王俊華打斷了他們的聊天。

“醫生，不好了，我媳婦可能流產了，麻煩您幫忙看一下好嗎？”

醫生瞥了一眼奄奄一息的周小霞，只是平淡地說了一句：“怎么才來？”

“這……這……”王俊華無言以對，不知說什么好。

“去辦住院手續吧，就在對面的護士站那里辦。住院手續辦好后來我這里開個彩超單，先做個檢查。”眼鏡醫生也許見過太多這種情況，處變不驚。

王俊華只好照做。

整個上午，王俊華就是在醫生、繳費窗口、護士站、檢驗科來回奔波，累的氣喘吁吁。

好不容易把周小霞安頓好，又要去急診科那邊看看方玲的情況。

好在方玲菩薩保佑，經醫生全力搶救，蘇醒了過來。

醫生說方玲是情緒反反復復，波動太大，緊張勞累過度，血糖又低，身體一時吃不消，才突發暈倒的。這會已轉到看護病房輸著液。

醫生還透露了一個重要的信息，說方玲蘇醒后，在搶救室里瘋狂大叫，狂躁不安，把搶救儀器上的管子都扯斷了幾根，幾個護士費了很大的勁才將她制住，后來醫生給她打了鎮靜劑才安寧了許多。醫生指了指自己的頭，說懷疑她腦子出了問題，建議到精神科辦理入院手續。

王俊華不敢將真實情況反映給周小霞，只是說人已經蘇醒了，怕她聽了接受不了。今天是怎么了？真的是禍不單行！

給方玲辦理好住院手續后，又協助醫生將方玲轉移到了八樓的精神科住院病房。王俊華拿出手機看了下時間，都快十二點了，于是在網上訂個快餐。

回到周小霞的病房，只見周小霞在病床上疼的呻吟打滾，床上一片狼藉。他連忙去喊醫生。醫生說不必緊張，聽不到胎心音，表明孩子已經不在了，只有用藥物催流，孩子掉下來就好了，大人不會有生命危險。

醫生的話猶如晴天霹靂，轟得他腦袋嗡嗡作響。

他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他還等著案子破了就跟周小霞開始籌備婚禮事宜的。

他也不知道怎么跟母親講這個事，如果母親知道周小霞肚子里的孩子掉了，肯定會大發雷霆。母親等著抱孫子。

從醫生辦公室出來，王俊華靠著墻蹲了下去，雙手掩面，眼圈漸漸濕潤。他的腦子亂如麻，他知道此刻傷心的不止他一個，還有周小霞。

一番折騰后，王俊華卡里的兩萬塊已所剩不多。孩子雖然不在了，只要周小霞人沒事就好，他不在乎為她花錢。他愛她。

買來的飯，他只吃了兩口，給周小霞吃，周小霞一口也吃不下。

“你不要管我，去看一下方玲怎么樣了，她一個孩子在那邊輸液，我放心不下。”周小霞吃力地緩緩吐出幾個字。

“孩子的事你放心，我已經安頓好了，她正在病房休息。”

王俊華貼著病床坐著，兩人十指交叉。因為抓得太緊，手心都冒汗了。

“都怪哦，孩子保不住了。”

“只要你沒事就好！孩子沒了可以再要。”

“你我年紀都不小了，再要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你媽對這個孩子也是抱了很大希望，如果她老人家知道孩子沒保住，指不定有多傷心！”

“我媽你不用考慮那么多，現在最重要的是你自己，醫生說孩子要到晚上才會掉下來。看你那么難受，可是我無能為力。”

周小霞勉強莞爾一笑，“疼又不會死人，沒事的。”

“你把眼睛閉上休息會，保存體力別說話。”

病房里忽然靜了下來，王俊華把目光投向了掛在墻壁上的液晶電視，里面播放的是當下最火的《二胎爸爸》。

臨床的病友是一個看上去四十多歲的女人。整日的一個人，沒有人陪。在交流中得知，她頭胎是個女兒，已經上大學了，老公是跑生意的，覺得無聊，想生個孩子陪陪自己。恰逢二胎政策放開，鐵了心再要一個孩子。

也許是身體原因，也許是年齡太大的緣故，去年懷的那個流產了，今年又懷上了，為了安全起見，干脆住到醫院保胎。

那女人見王俊華對周小霞照顧有加，羨慕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