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一段時間，連日半夜被噩夢驚醒，睡眠嚴重不足，方玲臉色異常難堪，雙眼下凹，面色枯黃，像得了一場大病似的。

“噔噔噔”方玲輕輕敲了敲辦公室的門，從門內傳出一個熟悉的聲音“進來吧”，話語中不失威嚴。葉萍萍做足了準備正等著她，這個時間老師都去食堂吃飯了，猜想除了她，不會是別人。

邱麗遠遠的躲在樓梯口，探出一個頭，揮著拳頭做出“加油”狀。方玲側頭看著她，一臉苦笑，這笑比哭還難看。

方玲輕輕推開門，只見辦公室內有六張辦公桌，每張桌上都堆滿了書本、試卷之類的東西。桌頂的六盞吊燈亮了三個。四周墻壁貼滿了陶行知、冰心等教育家的名人名言。

葉萍萍坐在進門對面靠墻的辦公桌邊，左手壓著方玲第一單元的測試卷，這是前兩天剛剛考的。葉萍萍已經改好了，還沒發下去。

方玲走到葉萍萍面前，右手捏住左手的食指垂在腹部，深深低著頭，頭發遮住了整個臉龐，等待狂風暴雨、劈頭蓋臉。

葉萍萍并沒有狠狠的責罵和質問，而是像奶奶一樣關懷的問：“最近怎么了？生病了嗎？”

方玲不語。

葉萍萍繼續關心：“看你臉色…很不好，如果是生病了，一定要爸媽帶你去醫院檢查，知道嗎？不要拖，拖嚴重了就麻煩了。”

聽到爸媽的字眼，方玲眼睛慢慢濕潤，淚珠在眼睛里打轉。因為是埋著頭，又被頭發遮住，葉老師并沒有注意到。

“你看你，開學不到一個月，這學期的表現比上學期差多了，上課不認真聽講，開小差，你看你第一單元的考試成績…”說著將試卷往外挪了挪。

方玲仍是不語，也不關心成績。

過了半晌，葉萍萍又繼續說道：“77分，77分啊，比上學期退步了一大截，我不知道你是怎么考出來的？我記得上學期你最差都沒有低過90。”

方玲淚水滴到腳尖，在地上畫出斑斑點點。

被老師訓，除了少數孩子會望著天花板吊兒郎當無所謂，大多數還是會低頭，要么沉默不語，要么淚如雨下。

方玲抽泣的更厲害了，肩膀顫抖著，她抬頭望著老師：“老師，我也不想的，我也想好好學習，可是…可是我做不到！我做不到！嗚嗚嗚…”

說著，方玲蹲下身，雙手捂住臉。“嗚嗚嗚…”

葉萍萍忽然明白了什么，像自己做錯事一般，不知所措。俯下身，右手搭在方玲的左肩上。

“跟老師說，是不是家里出什么事了？”葉萍萍語重心長。葉萍萍的這句話正戳方玲的心窩，方玲淚腺如決堤一般。

“我爸媽，離婚了…爸爸不要我了，要我跟媽媽去生活。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方玲心如明鏡，爸爸之所以把她給媽媽撫養，就是因為她是女孩。

葉萍萍班上其他孩子也有父母離了婚的，她知道父母離婚，對孩子多少都會影響，但在方玲身上，沒想到反應這么激烈。

葉萍萍心疼的安慰道：“孩子，別哭了，爸媽都是成年人，他們對自己的生活方式有選擇的權利，但不代表他們不愛你！”

葉萍萍接著問：“你媽是哪里的？”

“我媽是湖北的，小時候去過，很遠很遠，要坐很長時間的車。我不想去那邊，去了那邊，我朋友都沒有了，一想到在那邊孤零零的我就害怕，就睡不著覺！”方玲抽泣著說。

葉萍萍頓時明白了一切，給她遞了把椅子讓她坐下，這可是受訓學生所沒有的待遇。

“坐著說”葉萍萍道。

“我爸媽感情在我小時候還可以，不過后來不知怎的，爸媽經常為一些小事吵架，比如我喜歡吃火腿腸，我媽經常給我買火腿腸吃，爸爸覺得火腿腸不衛生，就罵媽媽，然后就是吵架，打架。”

方玲話匣子一下子打開了。

葉萍萍接過話題問：“你爸媽是什么時候離的婚？”

“已經有一個多星期了，大概十天前吧。其實我媽已經離開三年了，在我讀五年級的時候就不見了。那時候爸爸騙我說媽媽去老家看姥爺過幾天就回來的，結果一直等不回來。那時候我們還在鄉下，我每天吃完晚飯都會去路口的小賣鋪玩一會，期待路上出現媽媽的身影，可這個身影一直都沒出現。不知道媽媽為什么突然要離開我們，要離開這個家，我想不通，實在想不通。”

“你媽離開也許有她的苦衷。”作為過來人，她都理解。

“還有什么比家都重要的嗎？還有比我跟我弟弟重要的嗎？”

葉萍萍竟無言以對。方玲問的對，對女人而言，難道還有什么比自己孩子重要的嗎？她可以為了自己孩子不顧一切，哪怕去死。

葉萍萍聽著方玲的故事，情緒竟然低沉起來。

“媽媽其實是很愛我跟弟弟的！”方玲繼續說。

“你弟弟多大了？”

“今年五歲了。”

“那么說，你媽走的時候，你弟弟才兩歲”

“嗯”方玲點點頭，淚水已經止住，不過眼珠上的紅絲清晰可見。

“哎…”葉萍萍長嘆一口氣，感覺胸口像被石頭壓著，喘不過氣。孩子兩歲就沒了媽，凄慘！太凄慘了！雖說孩子媽媽只是離婚離開了，但這跟媽媽去世了有何區別？孩子再也得不到媽媽的愛了。想到這，葉老師潸然淚下。

“她很節約，都沒看她過穿什么新衣服，不過只要我想要什么，她都會給我買。”

“對了，剛才你說你爸不要你了，是怎么回事？”

“那天開庭，爸爸把我帶去了，爺爺奶奶弟弟都去了，我們一家人在法庭見了面。法官說把我判給了我媽媽，當場要我跟媽媽去湖北，我沒聽他們的，我就跑了。這幾天他們也沒提這個事，但我還是放心不下，每天做噩夢。”

“孩子，我知道你不想去湖北，如果他們硬要把你送過去，老師去給他們做工作，好嗎？”

方玲使勁的點了點頭。

“我們去吃飯吧，老師請客。”說著葉萍萍起身拉起方玲的手，準備離開辦公室。

“老師，不用了吧，我自己去吃。”方玲停在那里不動，因為邱麗可能還在樓梯口等她。

“這時候學生食堂肯定關門了，跟我去教師食堂吃吧，也順便加加餐。”不管方玲愿不愿意，葉萍萍強拉著方玲往外走。

邱麗見葉萍萍慈祥地拉著方玲走出辦公室，嚇得“媽呀”一聲大叫，幸虧離的稍微有點遠，不然就被葉萍萍發現了。

邱麗撥腿就朝宿舍跑去，一溜煙就不見了，把方玲丟在了那里。

當走到樓梯口，方玲左顧右盼。葉萍萍見她似乎在尋找什么東西，就問：“是不是在找伙伴啊？哈哈，她已經走啦！”

方玲吐吐舌頭，心想什么都瞞不過老師，乖乖跟老師去了教師食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