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爭首富之三富聚首(附0023章)
- 關隴
- 龍湖泛舟
- 6893字
- 2018-05-28 20:04:26
第0022章爭首富之三富聚首
對于劉奎來說,他家里七口人,除了父母與祖父母之外,還有一個弟弟與一個妹妹,往年的日子一直過得緊巴巴的,偶爾還會青黃不接。每年里剩下千把錢已經算的上家有余慶。今年朝廷推行占田令,他們家中在城東開辟了數十畝荒地,來年能否會好一些,也是要看收成。即便是豐年,保守估計不會超過萬錢。
然而這些達官貴人為了一個小小玩笑,開口便是三百萬錢,足足可以讓自己的七口之家活上數百年。一時之間大腦空白地站在那里,宛如癡呆。
張韜見狀,輕輕地在劉奎的肩膀上拍了拍,柔聲道:“將相本無種,男兒當自強。你若想像他一般,卻是要努力了。”
劉奎的心思他如何不懂?也許便像自己大學畢業后第一次參加高層party時一般,那些富豪的一瓶紅酒,便是普通農民數年的辛勤勞作。
“我……努力真的管用嗎?這個王君夫出身東海王氏,乃是當今陛下的舅舅。只怕我努力十輩子,也未必能夠賺到三百萬錢……”
劉奎有些將信將疑,然而他看向張韜的眼中,已經充滿了感激。他當然知道眼前的張三公子出身高貴,這樣的人物平時上學都是與他們隔離開來的。
他們彼此并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劉奎想要的無非是一個尊重而已,而張三公子恰恰給了自己這個尊重,讓他知道這個世界上,大人物并不是都與王愷一般,肆意地踐踏著他們生存的尊嚴。
張韜暗暗嘆口氣,雞湯很多時候往往都無用。但是對于一個生存于底層的人來說,唯一的出路也只剩下努力了。只有努力,才會有機會抓住那些可能會出現的機會,缺失了努力便注定要墜落塵埃之中,生生世世不得翻身。
王愷與王濟打的賭并沒有讓眾人等上太久。就在此時,和嶠騎著馬狂奔而來,他得到下人稟報,說是果園中李樹被伐,不由火急火燎地趕了過來。
王濟見到和嶠前來,下得車廂,指著散亂的樹枝道:“我前日向姐夫討要李子,乃言家李稀少,予我不過數十枚。今日路上偶遇一樹,入園飽啖,繼而伐之。姐夫你看看這棵樹,與你們家的李樹相比如何?”
張韜在一旁見到王濟渾若無事,不由伸出一顆大拇指,這個王濟王武子愣是要的。
事到如今,他終于明白前因后果了。
當初王濟問和嶠討要李子,和嶠吝嗇,只給了王濟十幾個,并且說了謊話,告訴王濟自己家里的李子沒多少了。不曾想這王濟也是小心眼,直接找到和家的果園,飽啖一頓后把李樹給砍了。
這還沒完,他還準備將樹枝拉給和嶠看:這是我無意中遇到的李樹,你說你家果樹沒結幾個,我遇到的李樹卻讓我大吃了一頓。你認真看看,跟你家的李樹比比哪個更好?
殺人誅心,莫此為甚!
和嶠見到此情景,內心一陣滴血。可他卻無法反駁王濟的話,只能面色訕訕,一言不發地走到李樹前,將尚未摘凈的數十枚李子摘了下來,自嘲道:“自此只有數十枚矣。”
王愷聞言,頓時面如苦瓜。
和嶠的一句話,讓他輸了三百萬!三百萬他當然不會放在心上,然而輸給王濟,卻讓他無法接受。他放下手中羽扇,洪聲道:“這局是我輸了,我們再來一局可好?”
“有好戲看了!”
李舉、劉奎等人想要離開,面對大人物的時候他們戰戰兢兢,想要早一點離開這是非之地,好像多待一刻都會被眼前的情景刺激的發瘋。
郤莊與江虨卻堅持留下來,他們雖然也是官宦子弟,卻是無法與王愷王濟他們相比。對于他們來說,王愷王濟正是他們奮斗的方向。此時此刻,二人眼神之中隱隱透露出幾分羨慕與渴望,還有幾絲淡淡的狂熱。
張韜不由一陣搖頭,世風奢靡如此,恐怕沒人能夠免俗。張家雖然不算窮人,可真要比起來,怕是連給這二人提鞋都不配。
這就提醒自己,若想做事,除了熟悉世情以外,還必須要想辦法賺到更多的錢。還好,在賺錢一道上,相信這個世上沒幾個人是自己的對手。
“這一局你又想怎么賭?”王濟不咸不淡,神情冷漠地看向王愷,“我聽聞你數日前贏了羊護軍五百萬錢,莫非也想在我身上贏上一筆?”
“武子好靈通的消息!”王愷揮了揮是羽扇,輕笑道,“你若是不敢,我便吩咐下去,讓府中下人將三百萬錢給你送過去吧,就不打擾武子你游覽的興致了。”
“獨樂樂不如眾樂樂,二位既然要博戲,何不算上我石崇一份?”正在此時,一輛牛車出現在不遠處。一位三十余歲的青年躍下車廂,人未到朗爽的笑語已經傳來。
他走到眾人面前,施了一禮道:“君夫、武子、長輿,別來無恙?”
“原來是季倫,說的不錯,獨樂樂不如眾樂樂,卻不知長輿是何想法。”王愷見狀,撇頭看向了和嶠。
“你們家有金山銀山,我和家怎么比得了?君子成人之美,嶠就不打擾諸位的雅興了。”和嶠可不管身邊人如何應酬,此時此刻肉痛地將李子裝入兜中,頭也不回地轉身離去。
“武子你罵和長輿乃是老慳夫,還真沒罵錯人。”王愷搖搖頭,“當初杜元凱(杜預)說他有錢癖,我還不信,今日一見是果然名不虛傳。莫非真要將這巨萬家資葬入北邙不成?”
“齊奴,你何時返回的洛陽?”王濟原本不待見王愷,見到石崇到來卻是喜上眉梢。從二人的稱呼中亦可以看出親疏有別。
王愷稱呼石崇的字,王濟卻是直接稱呼他的小名。石崇乃是開國大司馬、樂陵郡公石苞第六子,其父去世時將家產悉數分給了他的幾個兄弟,只給他留下洛陽的一處住宅。然而這石苞亦官亦商,短短數年便讓自己躋身洛陽富豪圈,且成為其中的佼佼者。
他以修武縣令起家,三年前前往青州出任城陽郡太守,由于在伐吳戰役中支援后勤有功,封為安陽鄉侯。這次洛陽重新劃定版圖,大量職位出缺,他便借病辭職返回洛陽,看看有沒有什么好的機會。
只是很可惜,很多肥缺都被搶走,余下的職位他又看不上眼,只好暫居洛陽等待機會。眼前這兩位一位是陛下的妹夫,另一位是陛下的舅舅,都是皇親國戚,他正要借此探聽朝廷訊息,以便為將來打算,既然路過此處又豈能錯過?
“已有月余。”想法在心頭一閃而逝,石崇當下拱了拱手,輕笑道,“我觀二位爭執不下,何妨說出來讓崇做個評判。”
“武子一向自詡弓馬嫻熟,我卻想與他賭個東道。我府中有一牛,小有速度,若是武子能夠一箭中的,我情愿輸千萬于他。”
“莫非是前日擊敗羊護軍之‘八百里駁’乎?”石崇聞言,頓時來了興趣。
王愷頓時得意洋洋道:“正是此牛,昔日彭城王之牛亦未必比得上。”
王濟聞言不由嗤笑道:“濟雖非夷甫,只怕結果并無不同。君夫若要博戲,我等可暫離此處,前往貴府一觀。”
他說完之后,正要回到車廂,轉身瞥見張韜站在不遠處,不由招手道:“小友可愿隨我一同前往?”
“正所愿耳。”張韜轉身將兜中李子轉給劉奎,旁若無人地登上馬車,然后一頭鉆入馬車之中。惹得王愷石崇等人暗暗驚異,此子年齡雖小,倒也不可小覷,難怪王武子對其另眼相看。
“小公子,萬萬不可!”見到張韜鉆入馬車,江虨郤莊等人暗暗羨慕,卻急壞了跟在旁邊的張孟。上次小公子翻越墻頭前往東陽門,他被管家張烈責罰。如今洛陽城龍蛇混雜,強宗遍地,誰知道會發生怎樣的事情?萬一真有個不測之虞,他真是百死莫贖了。
“原來是張府的公子,無妨,尊兄當下便在國子監。若不放心,可邀請一道前往。”石崇聽聞當下會心一笑,低頭吩咐一位老蒼頭,那下人俯首領命轉身上馬而去。
張韜進入王濟的車廂,不由一陣異香撲鼻。車廂中美輪美奐,廂壁之上皆鑲之以寶珠。車廂后座,兩位美婢手捧香爐,見到張韜進來頓時掩嘴竊笑,卻是別有一番風味。
王濟進了車廂,見到張韜安靜地待在一旁吃著李子,不由取笑道:“美人在側,小友豈能安心獨享?”
“韜年幼,正因不安心,方才獨享。”張韜吃完為數不多的幾個李子,向著王濟施了一禮。
王濟見到張韜年紀雖幼,一舉一動毫無驚慌之態。其面白如玉神采內斂,當真讓他越看越歡喜:“向聞張侯三子之中,彥仲與昌叔皆有過人之才,其幼子卻有愚癡之名,今日得見方知傳聞何其謬哉?日后張家榮辱,恐怕皆在卿一身。”
“不敢當此謬獎,兩位兄長神識氣度皆在我之上,韜唯見賢思齊而已。”
“呵呵……”王濟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眼前這小子年紀輕輕的,做事倒是四平八穩。這一點上與張茂先有的一拼,不愧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他不欲在此問題上糾纏,便道:“小子可知,當初彭城王之快牛的下場?”
張韜搖了搖頭,他對這個彭城王沒有絲毫印象。司馬家的藩王太多,他所知道的不過是齊王司馬攸、瑯琊王司馬伷與南陽王司馬柬等寥寥數人而已。
“當初彭城王有快牛,視為府中珍寶。有一次與王夷甫賭射,彼時夷甫不過十八,三矢而下立贏彭城王。彭城王乃道‘君若用來騎乘則本王無話可說,若是殺來吃肉,本王可以用二十頭肥牛更換。這樣君既能吃肉,本王亦能留下此牛。’王夷甫卻是神情不動,將快牛殺之飽啖。”
王濟雙眼充滿笑容:“卻不知王君夫的‘八百里駁’相比于彭城王的快牛,又有何是差別。”
二人在車廂中交談不久,便到了王府之外。張韜掀開窗簾,卻見二哥不知何時已等候在府門之外,他此時額上汗水涔涔,看向自己的目光中滿是責怪。
然而這一刻,張韜卻突然有些感動。張韙之所以趕得這么急,不用想也知道是擔心自己遇到意外。無論怎樣,這個二哥對他的好是沒得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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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23章爭首富之八百里駁
王愷的莊園在城西,這是張韜從未踏足的領地。
“二哥……”張韜從車廂中走下,有些不好意思地來到張韙身旁。面對這樣的二哥,他也只能無語凝噎。
這一刻他只覺得,為了這樣的親情,哪怕與全世界為敵,那也值了。
“你還真是不省心啊。”張韙撫摸著幼弟的腦袋,一臉的無奈。他拉著張韜走進莊園,輕輕道:“二哥也正想見識王君夫的‘八百里駁’,今日算是恰逢其會。走,進去看看!”
在下人的引導下,眾人陸陸續續走了進去。不得不說,王愷的莊園極其豪華,瓊樓玉宇重巒疊嶂,檐牙高啄山池輝映。
當此深秋季節,外面樹葉盡落,然而莊園中卻不知從何處引來的稀有樹種,紅的黃的將這個莊園點綴的如夢如幻。
畢竟是當今皇帝的舅舅,光是這處莊園的面積,便是四五個張府的大小,更不用說莊園中各處的精妙建筑與細微布置。以張韜的揣度,恐怕即便是宮內,也未必比得上此處。
王愷是個做事干練的人,進入莊園不久,眾人便進了演練場。
東海王氏為經學世家,這一點卻與瑯琊王氏、太原王氏以軍功起家不同。王愷祖父乃是曹魏司徒王朗(就是演義中被武侯罵死的那位,歷史上當然不是這回事,切勿當真),父親王肅遍注諸經,號稱“王學”,乃是當前學界繞不過的一代學術巨擘。
更何況王愷姐姐王元姬嫁給司馬昭,生下的司馬炎為當今天子,齊王司馬攸亦是權勢熏天。有著這樣的背景,王家想不富貴都難。
王家雖然是經學出身,然而王愷卻建立演練場,時常與諸人聚賭于此,以作游玩之用。
莊園之中,不知道是王愷事先通知,還是今日過來拜訪恰逢其會。除了王濟、石崇、張韙之外,還有不少各大世家的子弟,比如瑯琊王氏出身的王敦、中山劉氏出身的劉輿,瑯琊諸葛氏出身的諸葛詮以及滎陽潘氏出身的潘滔等等。
王敦出身瑯琊王氏青州房,與先前所見王導乃是堂兄弟。他和中山劉輿一般不過十五六歲年紀。而諸葛詮卻是諸葛沖之子、衛尉諸葛緒之孫,其姐諸葛婉入宮為妃,也算是外戚子弟。
這些少年子平日里在洛陽架鷹走馬游蕩無度,出現在王愷的莊園中并不奇怪。如今見到王愷與王濟賭斗,不由鼓噪起來。
由于王敦在后世名頭極大,張韜不由地多看了幾眼。與其他人不同,王敦生的濃眉大眼,皮膚微黑,在一群傅粉世家子中,算得上是雞立鶴群,分外惹眼。
當然他不僅皮膚黑,從王愷的口中知道,他的小名也叫“阿黑”。如果說王導生的唇紅齒白,小小年紀一舉一動便有貴族風范,那么王敦便生的一副鄉巴佬的相貌,做事隨意至極。
如果在不知道的情況下,任誰也猜不到這王敦竟然與王導是堂兄弟。然而正是這個人,日后與王導一起,在西晉滅亡前布局江東,擁立司馬睿稱帝建鄴,一手將瑯琊王氏推向巔峰。
張韜跟在二哥身后,便見一位蒼頭牽出一口公牛,另一人在身后奮力推著,好不容易才將公牛牽扯到演練場上。
那牛身上被洗涮的干凈異常,只是全身上下毛色雜亂,竟有黑白黃蒼褐五種顏色。即便如此,亦給人一種整齊的感覺。尤其是牛蹄與牛角,被磨得晶瑩發亮。而那雙眼中,竟然在轉眸之間透出陣陣精光。
王愷走過去,撫摸著牛角,滿臉愛惜道:“老伙計,此番能否贏下王武子,就看你的了。”
言罷,他到牛后,猛地在牛臀上一拍,回頭看向眾人洪聲道:“擂鼓!”
“咚咚咚——”
鼓塔上兩位鼓吏竭盡全力地敲動著,然而一通鼓下去,那牛卻站在原處紋絲不動。
“讓我來!”
旁邊的王敦見狀,大吼一聲,疾步踏上鼓塔,一把將鼓吏抓了下去。雙手搶過鼓槌,來到豎鼓之前。
“咚——”
“咚——咚——”
“咚咚——咚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咚……”
王敦先敲一點,繼聲而起,擂鼓之下隱隱有金戈殺伐之聲,鼓點如盛夏暴雨密集跌落。眾人只覺得耳旁猶如瓦釜雷鳴,幾幾不盡,一時之間皆面色大變。
王敦所奏,乃是《楚辭·國殤》,除了張韜無法融入其中,其余眾人如醉如癡。只有一人在塔下看著鼓前的漆黑少年,喃喃自語道:“此人蜂目已露,豺聲未震,日后必能食人,亦或為人所食。”
張韜見他從情緒中超脫而出,低聲細語,不由多看了兩眼。此人正是方才二哥所說的滎陽潘滔。據說乃是潘安仁同族侄孫,年齡約在十七八歲。
潘滔見張韜注視著自己,自知失言,不由有些窘迫。他嘿然一笑,轉身看向演練場。
操吳戈兮披犀甲,
車錯轂兮短兵接。
旌蔽日兮敵若云,
矢交墜兮士爭先。
……
誠既勇兮又以武,
終剛強兮不可凌。
身既死兮神以靈,
魂魄毅兮為鬼雄!
“哞——”
那牛在鼓聲的催促下,先是前蹄不斷踏地,俯首低吟,一個鼓點傳來,剎那間奮起四蹄在演練場上狂奔而去。
王愷見狀,不由大喜道:“阿黑雄豪,以至于此!武子不射,更待何時!”
王濟接過弓箭,飛快地戴上玉扳指,雙眼微瞇,已經躍入演練場中。此牛名為“八百里駁”,號稱日行八百,其速度絲毫不遜于駿馬。他素有馬癡,對馬的脾性了如指掌,亦不得不驚訝于八百里駁的速度。
牛道之中與射箭臺相隔百步,呈現半圓形。若是八百里駁到達終點前自己無法射到,便意味著自己輸了。他當然不會心疼那一千萬錢,可是輸給王愷,他絕對不能接受!
想到這里,他張弓搭箭,一剎那間飛箭離弦而去,箭矢落處,正中牛腹。八百里駁發出一聲悲鳴,龐大的身軀裝向柵欄,激起一陣陣灰塵。
王愷見狀,頓時面如死灰。王濟則一把將弓箭丟在地上,大笑而回,對著旁邊下人道:“快去取牛心來,趁熱與我下酒!”
王愷臉色鐵青,“八百里駁”是他花費大力氣培育出來的絕世良種,也是讓他在權貴子弟中出盡風頭的利器。數日前剛從中護軍羊琇手中贏得五百萬錢,沒想到今日便被王武子一箭射殺。
他與王武子較量了數十次,每一次都將之大敗。對方的射藝他是再清楚不過的,根本沒可能在百步之外命中奔跑中的八百里駁。
難道這其中有什么貓膩不成?他有些想不明白。
此時此刻,一位蒼頭將血淋淋的牛心呈給王濟。王濟伸手接過,竟將那牛心放在嘴中咬了一口,然后擲之于地。
張韙看到此處,轉身看向自己的弟弟,語重心長道:“王武子豪桀傲縱,風姿英爽,雖氣蓋一時,總歸失之輕佻,非長命之主,吾弟其勉哉!”
“多謝二哥,小弟省得!”
張韜朝著張韙告了一禮。他的這位二哥為人雖然沉默寡言,對他卻是赤心以待。
當此之時,玄學興盛,儒學衰退。亂世之中,嗜血好殺之徒、忘恩負義之輩充滿朝堂,正人君子紛紛遠遁。理想與現實的反差,導致儒家的種種規則成為笑話,失去了原本的束縛作用。
但是張華卻始終以入世之態兢兢業業,以終結亂世為己任。這種家學氛圍也傳遞到張祎張韙身上。張韙看不慣王武子的恣意放誕,借以提醒幼弟,免得為其所引誘。
不說這里兄弟相得,那邊石崇見到王愷怒氣沖沖,卻是大笑著走了過去,哄笑道:“王君夫,我正要與你賭斗,不曾想卻被王武子撥得頭籌。你一定在納悶,為何武子射藝在短短數月之中突飛猛進吧?”
“正要向季倫請教。”王愷知道自己這個虧是吃定了,有了前車之鑒卻不能在以后重蹈覆轍。他只好壓下心中憤懣,拱手向石崇問道。
“也是你家老蒼頭不稱職,自從上次武子敗于你之手,便以設立馬場為名在義井里買了一大塊土地。那馬場四面金埒( liè)(圍墻),全部以金錢鋪就,我在城陽便聞武子在其中日夜馳射,君夫你身在洛陽卻毫不知情,今日之敗豈不在情理之中?”
王愷聞言,猛地看向不遠處一下人,臉上頓時殺氣騰騰。他拿起牛鞭,“啪哧”一下甩在那人身上,立時將其單衣撕裂。那人匍匐在地,全身瑟瑟發抖,卻不敢出一言以辯。
這番情景落在眾人眼中,便有幾人恭維王愷家法嚴明。張韜卻只在其中看到了蒙昧與血腥。正好此時王濟興致寥寥,直接轉身離去,他也便跟了上去。
上與下,也許永遠沒有平等。正是有了無數黑暗的襯托,光明才顯得如此可貴。然而無數人在黑暗中掙扎的人,原本每個人都具有光明的本源,最終卻將靈魂出賣給了撒旦,只為了換取人生中的那一絲光芒。
張韜此時很難受,仿佛又回到了前世,那是他揮之不去的夢魘。這還不算什么,他深切地意識到自己不是神,無法改變一切,這才是讓他最絕望的地方。
你想要善與美,卻總要去容忍各種不完美。否則的話,連你自己也要墜入黑暗之中。
整個帝國剛剛經歷一場近百年的戰亂,無數生靈顛沛流離,歷盡艱辛終于在夾縫中生存了下來。然而稍有安定,洛陽城的達官貴人們便急不可耐地將所有可以攫取資源的權利抓在自己手中。
他們妄想著可以世世代代成為人上之人,肆意地揮霍著所有。哪怕是皇帝,也無法束縛他們的行為!這是一塊被拆解的七零八落的拼板,只是在表面上湊合成一整塊。塊與塊之間充滿著裂痕,隨時可能再次碎裂。
江左、蜀中、關隴、幽并,以及各懷鬼胎的各大世家,這是一個無解的局面。歷史上當各大板塊的應力集中到一點爆發后,最終將掌權的張華撕裂的尸骨無存,然后義無反顧地滑向亂世之中,再也無法遏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