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暗的天穹，逼仄的烏云壓下，溫熱的空氣壓抑著呼吸。

A市是陰天，像極了特大暴雨來臨前的模樣，路由從車上下來，根本看不清太遠的地方。

這段路處在維修中，大概是因為突如其來的惡劣天氣而毫無征兆地暫停了施工，路面上扔著歪七扭八地的工具來不及收，挖土機停在一邊，下面是挖了一半的破碎的瀝青。

因為“降臨事故”被隔離出來的區域就在旁邊——那是大片的荒地，邊緣的一排樹苗半死不活地插在地上，其中只有兩三棵上面生出了綠葉。

從外面看來是這樣，然而進去之后，就會發現地面上連雜草都不見了，浸黑的土地上是連片的蹄印，破碎的鐵甲散落，黑煙四起。

內部的蹄印更雜亂些，血液潑灑在黑色的土地上，各式各樣的武器碎片散亂。所有人全部攤坐著，互相幫忙處理著身上的傷口。

總部的人把空間裂隙暫時補上了，他們對這項業務十分熟練，只不過一開始被數量過多死靈亂了陣腳，等到數量銳減時，處理起來就十分容易了。

不過這只是暫時的。“封印”不是個長久的辦法，只要對面的死靈還在，它們遲早有一天會再次降臨。

戰斗停了下來，比預料之中的要快，路之遙沒能趁亂出去，于是老余領著路由踏進了這片區域。

槍支上膛的聲音接連響起，數十個發出赤色光芒的槍口對準了他們。事實證明，對于大部分異能者而言，槍的威懾力仍舊存在，尤其是這種全協會研發的新型槍支。

“放下，放下。”總部的負責人張開雙手煽動了兩下，用這種姿勢示意他們放下槍：“自己人。”

他扭過頭看向路之遙，聳了聳肩：“看，我說什么來著，他們會過來的。”

路之遙看都沒看他一眼，只是接過林信哲遞過去的藥膏往劃傷的胳膊上涂，然后慢條斯理地纏了兩圈紗布。

她不回答，負責人就自顧自地說道：“正好他們來了，就一起回總部。用你們的話來說這是什么？‘升遷’嗎？那就提前恭喜你了。”

“杰斯先生，不要亂用中文，這不合適你。”林信哲道：“我們回總部，但沒必要把基層人員都帶過去吧？再有，交待一下后續工作總不為過，要知道我們手里可還有一個項目未完成。”

然而杰斯從來都不是什么講道理的人：“基層人員？那你們這邊的基層可真夠給力的。”

他伸手比劃出一個圖案，雙臂劃了個圈：“一個從那種地方過來的殺手，一個擁有A級潛力的異能者，只是基層人員？總部實在是看不過去你們這么糟蹋人才了。”

路由站在老余身后，清晰地感覺到一股暴戾的能量從他體內迸發出來，她往后退了一步。

聽清楚杰斯說的話之后，她大概知道自己是破壞掉路之遙的計劃了。路由覺得自己好像總在關鍵時刻惹麻煩。

她現在什么東西都沒有拿，打架也方便些，要是待會兒打起來，怎么也得拼一把……只要這樣做不會讓事態更加麻煩。

瞻前顧后的，卻還是給別人找忙，這種感覺還真令人厭惡。

異能在體表聚集著，地表浮出一些黑色的物質攀上了她的鞋子，路由低頭看了一眼。

一種奇怪的感覺，就像是……被海浪沖上沙灘的魚兒重回了大海。身邊的一切都很熟悉的存在，似乎完全聽從她的指揮一樣。

只要輕輕揮動手指，將……

天幕突然破裂開來，原本泛晴的天空再次烏云密布，有什么踏破屏障沖了出來，吟唱聲隨風而至。

“咔嚓——”

路由抬起頭，頭頂的天空破碎成無數塊，縫隙中有無數黑色巨獸探出頭來，吼聲震天。

她想要切斷異能，但是一股吸力自上空傳來，地上的黑色物質不斷堆積，包裹住了她的腳，仿佛在簇擁著她。

杰斯歡快地拍手，到嘴邊的歡呼聲變為驚悸：“快，準備戰斗！”

但是這次死靈沒有降臨，而是他們被一股絕對不弱于地心引力的力量吸引著，身體不受控制地升空。

停下啊！路由在心底喊道。她努力掙扎著，黑色物質仍舊緊緊地黏在她的腳上，跟隨著她一起上升。

星星點點的黑點聚集過來，路由揮手拍開它們，隨后卻被一團黑色包裹。

快停下！

黑色的“果凍”瘋狂地簇擁而上，路由伸手把它們撕扯開，緊接著是更多的圍攏。

異能，讓異能停下來。冷靜，停下來。

路由停止了掙扎，慢慢將將異能收回，平常來去無蹤的異能現在似乎能夠感覺到了，就像一股能量慢慢地回攏到體內，一部分分散開，另一部分匯集到大腦所在的地方。

周圍的人頓時被地心引力拉了回去，大部分人措不及防地墜地，發出一陣痛呼聲。

老余穩穩地落在地面上，閃身接住了路之遙和林信哲，他身上的殺氣已經散開，腳尖仍舊朝向杰斯的方向。

“嘶——”杰斯吸了一口氣，拍了拍屁股上的灰，騰出一只手指向上空：“別看我啊。A級的潛質，到現在還不能控制自己的能力，給你們還真是浪費。”

天空之中是一個黑色的橢圓，路由被黑色物質包裹著，產生裂縫的能量匯聚成一個圓形的黑洞，旋轉著將她吞了進去，然后恢復了平靜。

來不及，也無法阻止。

地上的人盯著看了一會兒，直到黑洞的痕跡蕩然無存仍舊沒有動作。隨后有零星的雨點落下來，天似乎亮了一些。

路之遙收回目光，毫不客氣道：“培養出像你一樣的人，才是浪費了人才。沒有總部在背后撐著，你以為你能安穩到現在？”

“很不幸我有總部在背后撐著。”杰斯一幅“你能奈我何”的欠揍姿態，轉過身吩咐總部的其他人：“都注意著點兒，這兩天就守這里了，把她的位置搞到手，想辦法撈回來。”

“明白。”回答他的時絲毫不整齊的聲音。

杰斯突破回過頭來：“對了，你們的分部我沒權力接手，但是去做客總可以吧？”

“可以。”老余露出一個詭異的表情：“我們的項目還沒完成。”

“算了，搭帳篷。”

杰斯遠遠地走開了，總部的人去搭需要用的儀器和帳篷，路之遙把落在一邊的刀踢過來，然后坐了上去。

地面上大部分的黑色物質跟隨著路由被吸進了空間，留下的只有一些渣滓和滿地快要消散的盔甲。

“計劃……本來也是不怎么完備的。”路之遙低下頭：“一開始就不該想著瞞著她的，但是又不知道怎么說……也沒想到她那么犟啊。

“等她回來再說吧，趁著這幾天先把其他事處理了，路由的家人……得給他們一個合理的解釋。”

“成，合理的解釋那好辦，這事交給我。”林信哲把落在地上的武器收拾好：“咱們幾個人回去唄，雨該下大了，難不成去蹭他們的帳篷？老余你開過來的車還在吧？”

“在。”老余點了點頭：“部長，先回去吧。事情，總會明朗起來的。”

“回去。”路之遙站起來撿起那把刀。

閃電霎那間照亮了整個隔離區。

盔甲在亮光下慢慢散去，杰斯站在帳篷下看著三個人冒雨離開。

“我討厭這樣的天氣。”他喃喃道：“嘖，看著你們的背景跟什么似的，搞的我就像個反派一樣。”

“先生，追蹤不到。”有人跑了過來。

“沒看我正傷心……”杰斯吸了吸鼻子：“追蹤不到什么？”

“追蹤不到能量波動，那邊好像……聚集著好多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