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姐這是怎么了？過來坐啊，本宮又不是老虎，難道會吃了表姐不成？”一陣詭異的沉默過后，還是鳳燕璃率先打破了沉默，仿佛方才的不愉快都沒發生過一般。

文凝蓁不愧是文家暗地里培養的繼承人，最初的忐忑過后，也很快鎮定下來，她深呼一口氣，走到鳳燕璃的對面坐下，重新審視起自己這個表妹。

“既然文家已是殿下砧板上的魚肉，殿下也不必與我商量，誠然如殿下所說，殿下想要我們的命，不過是一句話的事，那么文家其他人的命應該也是如此。我回去后自會稟明祖父，文家會以殿下馬首是瞻?！?

雖然迫于形勢，不得不答應，但是文凝蓁心里還是有怨氣的，無奈形勢逼人，她方才已經想清楚了。別說鳳燕璃主動對文家下手，她只要對外透露出對文家不滿的意思，自會有人打著為長公主出氣的名義來收拾了文家，這樣非但不會惹人非議，還能白白獲得大量的財富。

他們文家不想摻和皇室爭端，卻又必須倚仗長公主和陛下外祖的名義才能保全自身。

鳳燕璃皺了皺眉，她是想文凝蓁能夠對她效忠，但是，她卻不想讓她心生芥蒂，這樣對她接下來要做的事沒有好處。文家只有心甘情愿傾全族之力來幫她，才能對她有所助益。

“表姐，本宮知道你現在不滿，可是你不妨想想清楚。如果文家能助本宮護著旭兒安然長大，待旭兒真正君臨天下，文家所能得到的好處，也是不可估量的。

文家從前只是普通的商戶，也只能在江南一帶有幾分名望而已，可是現在整個大楚，誰人不知文家？這皆是母后提攜娘家的緣故，可是她畢竟是身在后宮，不可能讓文家真正改頭換面，躋身權貴行列。

能夠給文家這一切的，只有本宮和旭兒。文家若是能助旭兒渡過這段最艱難的日子，便是立下大功，將來旭兒鏟除了逆黨，文家自然也有了一步登天的機遇。

表姐身為文家未來的家主，難道不想讓文家更進一步？難道表姐愿意讓文家永遠只是卑微的商賈，連翻身的機會都沒有嗎？在大楚，商賈的地位有多低，改頭換面又有多難，表姐身在其中，應該比本宮更清楚。

還是說，表姐畢竟是女子，眼界終究有限，只想著守成，卻不想著怎樣在你手中將文家發揚光大？”

文凝蓁的心怦怦跳著，她怎么會不想？她無時無刻都想讓文家在她手中發揚光大，她此生最為崇拜的人就是那位驚才絕艷的文家先祖，她帶領文家從一個貧瘠落后的小山村里走了出來，將文家的生意遍布江南，即使文家這些年的子弟多不成器，因為有她制定的家規，也堪堪維持了下來。她是一個真正的有遠見，有魄力的女子。

她發誓要成為那樣的女子！

若是她真的甘于平淡，又怎么會在暗地里爭奪少主之位？可是，大楚對于商戶的打壓十分厲害，商人子女不允許參加科考，等于是斷了他們入仕的機會。而大楚的軍方一直都被幾大世家聯手把持，若是無人在背后扶持，哪里有平民百姓的出頭之日？就算她有心改變這一切，也是無濟于事。

鳳燕璃說得對，若是想讓文家更進一步，除非立下大功，能讓圣上為文家封爵，或者讓文家子弟參軍，但這些，都需要朝中有極為強硬的靠山。他們文家的靠山，也只能是鳳燕璃和鳳旭，若是燁王登基，這一切，都將只是奢望。

不過，她尚有一絲理智，“殿下所說，凝蓁不能反駁，可是，殿下真的有勝算嗎？”文凝蓁的目光含著一絲期待看向鳳燕璃，她知道她的表妹沒有看起來這般簡單，可是，她畢竟只是一個10歲的女子。唉，若當初姑父將皇位傳給這位大表妹該多好，若她為皇帝，便可直接上朝，有些事做起來也更名正言順。可是，想想也知道不可能，姑父有嫡子，皇家又不是他們這樣的商家，怎么會讓一個女子為帝，這豈不是讓天下人笑話？

鳳燕璃自是不知道文凝蓁在想些什么，“表姐，本宮若是沒有勝算，便不會讓你走這一遭。事在人為，沒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本宮今日對你的承諾，日后也必會兌現，不過你也得承諾本宮，必傾全族之力，盡心盡力輔佐本宮，你可能做到？”

文凝蓁看著少女還帶著點嬰兒肥的臉龐，她眸中的神彩是如此的熾烈，幾乎將她的整顆心也灼燒起來，文凝蓁突然感覺到有一股別樣的情緒在心頭翻涌。

她想做文家的家主，難道自己真的能一點野心都沒有嗎？她不愿文家永遠都是卑賤的商戶，更不愿一輩子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活著，只求自保。

她應該相信鳳燕璃，女子又如何？她自己難道不是女子？或許，她真的可以扭轉頹勢，改變這一切！

“好，我今日承諾殿下，必會使祖父答應，傾全族之力助殿下！”

午后的陽光透過窗棱投射在她們兩人的身上，給兩位少女的周身鍍上了一層金色的光芒，二人相視一笑。

多年以后，當文家終于站在了大楚權貴世家的頂端之時，已是白發蒼蒼的文家家主文凝蓁每次回想起當年的這一幕，都會感到無比的慶幸。慶幸自己這一生最正確的決定，就是那樣簡單的，相信了那個少女。

黃氏坐在偏殿，心中的不安全寫在了臉上，她時不時的抬頭向著門口的方向望去，她剛才是真的怕了，天家的威嚴果然不是普通人能抵抗的。

不過是一個10歲的小姑娘，看起來天真無邪，可是卻能在談笑之間取人性命，若不是凝蓁反應及時，她現在不知道會被打成什么樣子。

她心中怕極了，生怕那個殘暴的公主一言不合就把她的蓁兒殺了，蓁兒可是她未來全部的指望，若是蓁兒有個什么三長兩短，她以后還能指望哪個？越想越怕，黃氏幾乎要忍不住沖出去，可是想起方才鳳燕璃那冰冷的能將她凍死在原地的目光，她又禁不住打了個寒顫，硬生生止住了腳步。

周氏在旁邊看著，忍不住嘆了口氣。真是上不了臺面的蠢婦，燕璃若是真的想把她怎么樣，她以為她現在還能好好的坐在這里喝茶？也不知道這豬腦子是怎么生出來蓁兒這樣一個玲瓏心肝的姑娘，還真是，傻人有傻福！

周氏在心中暗暗嘀咕著，正在這時，門口一陣腳步聲傳來，卻是文凝蓁一個人朝著她們走了過來。她的頭上還戴著帷帽，看起來有幾分怪異。

“祖母，母親，殿下說她乏了，身子有些虛，便一個人回去休息了，便不送我們了。

我們也快些回文家吧，想必祖父還等著回話呢。”

周氏雖然覺得文凝蓁戴著帷帽有些奇怪，但想著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還是點了點頭，外面有鳳燕璃提前吩咐人準備好的軟轎，幾人坐上轎子，向著宮門口的方向走去。

因為有紅箋在一旁護送，又有鳳燕璃的腰牌，所以三人很順利的出宮了。直到上了馬車，黃氏方才松了一口氣。

“蓁兒，你不是一向不在意這些東西嗎？說是商戶人家的姑娘不用太講究，今日怎么……”周氏終于還是忍不住問出了心中的疑惑。

文凝蓁，不，應該是鳳燕璃，緩緩摘下了頭上的帷帽，露出來的，是一張傾國傾城，卻又有些陌生的臉。

“你……”黃氏指著鳳燕璃，張大了嘴巴，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么。怎么進了一次皇宮，她的女兒變成了這個煞神？她的女兒呢？

黃氏剛想驚叫出聲，卻被鳳燕璃眼疾手快的捂住了嘴巴，在她耳邊低聲厲喝，“你若是想讓全圣都的人都知道表姐幫助本宮偷溜出皇宮，你就盡管叫。本宮到時候大不了被太皇太后訓斥幾句，可是表姐會如何，可就不好說了！”

黃氏覺得自己的呼吸都有些困難，她艱難的點了點頭，用眼神示意鳳燕璃她不會出聲，鳳燕璃才漸漸松開了手。

“殿，殿下，你為什么會在這里，蓁兒呢？”黃氏有些小心翼翼的問道，該不會是被鳳燕璃殺了吧？

鳳燕璃似是看穿了她的心思，沒好氣的看了她一眼，“放心，表姐沒事，她現在正躺在我的床上裝病呢，只要撐過今晚就好了，這是表姐的信，你自己看吧?！?

鳳燕璃從懷中掏出一張紙，遞給了周氏和黃氏，黃氏狐疑的接過信，用最快的速度讀完信，方才相信了幾分，但是看向鳳燕璃的目光卻有些復雜。

過了大約半個時辰，馬車緩緩的駛入了文府的大門，大約一刻鐘之后，另一輛外表毫不起眼的馬車從側門駛了出來，樸素的外表令它很快湮沒在人群中……

“去宋閣老府上，悄悄的，從小路走，盡量避開人群?！瘪R車中，傳出一個清脆的女聲，車夫聞言，很快駛入旁邊的一個小巷，消失不見。

鳳燕璃透過馬車車簾的縫隙向外看去，凝蓁說這個車夫老高是她的心腹，雖然看起來平平無奇，身手卻不弱，而且對圣都十分熟悉，由他趕車，可以很容易避開人群。

望著窗外偏僻而又陌生的巷子，鳳燕璃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氣，果然最熟悉地形的還是這些底層的人物，想她前世也是在圣都待了十多年，卻對這些一無所知，看來凝蓁表姐手中確實有些得用的人。

鳳燕璃心下稍安，閉上眼睛養神，待感覺拐了不知道多少個角落之后，馬車終于停了下來，“小姐，到了。”

車夫雖是凝蓁的心腹，可是卻并不知道鳳燕璃的身份，他也很聰明的沒有多問，做下人的只要聽命行事就好，知道的太多，并沒有好處。

“高叔，你把這個交給后門的婆子，讓她交給宋夫人，然后我們在這里等就是了?！痹捯魟偮?，車簾便被打開，一只瑩白的素手伸了出來，掌心處正放置著一枚小小的玉牌。

“是，小姐?！崩细吖Ь吹慕舆^玉牌，走向后門處，不知和守門的婆子說了些什么，很快那婆子便離開了。

片刻之后，一個身著錦袍的中年男子，看起來應該是管家一樣的人，他步履匆匆，神色間透露著一絲凝重，向門外張望了片刻，然后向著鳳燕璃的馬車走了過來。

“小姐，我是府上的管家，我們老爺說要見您，不過要委屈您從后門進去了，還請小姐見諒?！蹦侵心昴凶庸Ь吹母┥?，頭垂得低低的，根本不敢正視鳳燕璃。

老高詫異的看了車上的鳳燕璃一眼。這個小姐是什么人，竟然能讓閣老府上的管家如此禮遇？宰相門前七品官，要知道，像他們這樣的商戶，通常是連管家的面都見不到的。所以他不會天真的以為宋家是給他們文家面子，必定是車上這位小姐的身份不同。

“不要緊，非常時期，不必拘泥于這些繁文縟節，帶我去見你們家老爺。”鳳燕璃輕輕點了點頭，頭帶帷帽，從馬車上緩緩走了下來，跟著管家從后門走了進去。

宋府不愧是清流府邸，府內院落樓閣修建的很是精致，有一種江南園林的詩情畫意，她前世去過戚家，戚家和宋家給人的感覺卻是完全不同。

國公府內的建筑偏奢靡，雖然古樸大氣，卻少了一份雅致，而宋家，卻給人一種清雅的感覺。正打量著路邊的景致，卻突然聽到一聲嬌喝，“你是什么人，見到本小姐為何不行禮？”

鳳燕璃莫名其妙的轉身看去，看到一個身著桃紅色衣裙的小姑娘叉著腰站在那里，她看起來也只有十歲左右的樣子，打扮的卻很是華麗，頭發挽成了一個復雜流云髻，其上插著數支明晃晃的金簪，幾乎是要晃花了人的眼，看起來很是別扭。

這個年紀的的女孩子，本就是以甜美簡約的裝扮為主，這小姑娘生的并不丑，可是卻打扮的像個暴發戶，幾乎第一眼，鳳燕璃就判斷，她絕對不會是宋家的小姐，宋家的小姐，哪怕是庶出，也不會有如此低俗的品味。

那這個女孩子，究竟是誰呢？鳳燕璃玩味的打量著她，若不是有帷帽遮擋，眼中的鄙夷已經毫不掩飾的露了出來。

管家的臉色變了變，幾步上前擋在了鳳燕璃面前，“齊小姐，請您慎言，這位小姐是我們老爺請來的客人，不是您可以隨便無禮的。”管家的語氣很不客氣，還透露出幾分不耐，顯然，這個齊小姐并不是宋府多重要的人。

鳳燕璃腦海中靈光一閃，突然似想起了什么，齊？莫非是江南有名的糧商齊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