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車進站,天剛蒙蒙亮。
廣播沒有報站,乘務員也沒有“換票提醒”,華年就已經醒來。
去了趟衛生間,順帶洗了把臉,然后回到靠窗的座椅坐下。
或許整晚,華年只是躺在下鋪,并沒有睡著。
手機和充電寶還“賴”在下鋪的床上,有點不想走的意思。
他打著哈欠,一番簡單收拾。
趁著手機開機的時間,他輕輕撩起車窗的藍色窗簾,透過縫隙“偷”瞄著外面的世界。
天色陰沉,不知道有沒有雨。
“本次列車即將到達終點西安車站,請各位旅客收拾好自己的行禮,保管好自己的貴重物品,祝您生活愉快!”
廣播里重復播放這句話的時候,列車的速度越來越慢。
沒過多久,終于在站臺停穩。
華年背著包,似有些興奮地奔出車站。
有些濕熱的空氣里,人頭攢動。行色匆匆的人們,背著各式各樣的行禮,奔走在各自的人生軌跡上。
灰色的天空,幾乎就是一塊完整的云,有些看不到邊際的壓抑。
穿過古城的超市,華年注視著對面的加州牛肉面。
好像時間過去很久,依舊生意火爆。
目送著兩趟603離開,他沒有上車。只是看著上層最靠前的空位子,想象著坐在那里的沿途風景。
他一路小跑到對面,從一處小門走到地下一層。
熟練地左拐右拐再左拐,空氣里漸漸彌漫著飯菜的香氣。
是一家很隱蔽的小館,簡單的飯菜物美價廉。
很少吃早飯的華年點了一碗油潑面,學著很多人吃飯自拍一樣,他在動筷子前,拍下自己最滿意的一張。
手機上的時間,7:40。
一邊吃著面,一邊點開微信。把照片發給一個叫“李子”的好友。
印象中。
華年除了會主動給浮云發信息之外,常聯系的人并不多。
“李子,請你吃碗地道的油潑面!有段日子沒聯系了,最近回家沒有?”
幾口面下肚,微信響了。
華年凝神一看,卻不是剛才他發照片的“李子”。
“沉浸在幸福中的我們,將于8月15日11:26分,圣水長江大酒店一樓2號廳舉行婚禮宴會,誠邀您共享這份喜悅,您的光臨是我們莫大的榮幸。”
是一份請柬,發送人“賽賽”。
文字之后還有“賽賽”的婚紗照,緊跟著一個帶有音樂的鏈接。
華年沒有點開,又埋頭吃了兩口面。
“這是你?這才幾天沒見就漂亮了。不過話說回來,為什么大家結婚都這么突然,讓我心理上和年齡上,都沒有一點點防備啊。”
他發了條語音給“賽賽”,聲音里都是驚訝和疑問。
很快,就收到賽賽回復的幾條信息。
“啥叫突然?老大不小了,說結婚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啊。”
“你應該有時間來呢吧?我給浮云也說了,她來呢。”
“你說說你們,這么多年分分合合,不知道磨嘰啥呢。喜歡就在一起,多簡單。以后生活的問題再一起解決,難道不OK?”
華年看著手機一臉錯愕。把筷子放在碗上,往旁邊推了推。
“是,是,是。我現在也不知道什么是大道理,只能盡我所能。”
“她嘛,很多方面都好。就是現在容易把心事憋在心里,干著急的我,束手無策啊。”
“你結婚是讓我們一起去啊?一會兒跟她爭取一下。”
賽賽回了個“白眼的表情”。
“你比較難請,能來還是盡量。至于你們倆,我也不知道怎么說。
那我就先去忙了,回聊。”
華年沒有再回信息,不是不想,是不知道該如何繼續。
他不會客套地送上新婚祝福,也不會重復著自身的話題。
慢慢地走出小館,在地下一層的走廊里迂回。
不知不覺間,他居然有些迷路,來回折返幾次。
直到經過一家規模不算很大的網吧,看著里面玩著電競游戲的玩家,他欣然一笑,仿佛有什么讓他豁然開朗。
還是那個小門,走過陡峭的臺階,即便外面的世界是灰色,也有幾分敞亮。
他攔了一輛出租車,報上目的地,西安郵電。
打開手機。
微信列表里,最近聯系人變成了四個。
賽賽排在最上位置,浮云“安靜地”排在最下。
他不自覺地笑著,還輕輕搖著頭。
點開微信里的浮云,輕快地發出幾條信息。
“傻瓜,早晨有木有好好吃飯?剛聽賽賽說她準備結婚了,老實說有些心里不是滋味。”
“尷尬的表情。”
“不對不對,說錯了。我這文藝青年怎么在你面前總說錯話呢?我的意思是:同學該嫁的嫁,該娶的娶,我們要等到什么時候呀?”
“賽賽讓我們一起去參加她婚禮,你不會拒絕吧。一起去,可比單獨去強很多。”
“看樣子傻瓜這會上班忙著呢,等你有空的時候,別吝嗇信息呀。你若安不好,跟你沒完。”
......
一個人的聊天,在華年生活里像“神經病”的日常。
似乎他已經習慣了,在忙碌中等待與歲月相隔的回復。
此時。
他站在西郵外的天橋上,翻看著空間里的一張照片,正是幾年前的這里。
同樣陰沉的天色,同樣往來的車輛,同樣孤單的視野。
天若有意,時時有雨。
蒙蒙細雨中,華年在天橋上一步也沒有挪動。瞅瞅左邊,瞧瞧右邊。
沒有迎春旅館,只剩西安郵電。
當地面被細密的雨絲鋪滿,空氣中的濕熱一陣接著一陣,反倒沒有了剛才的涼意。
華年沿著右側的臺階走下天橋,裝在兜里的手機再次傳來提示音。
微信語音,來自李子。
“年哥,你這是在哪呢,大早晨這么有閑情逸致,還整了一碗油潑面~怎么不來一瓣兒蒜?”
濃濃的陜西口音,應該是這個叫李子的小伙子,有意識跟華年這樣說。
華年笑出了聲,心態一下子就回到了大學時,年輕很多。
一邊步伐穩健地向西郵內走去,一邊把手機靠在嘴邊,跟李子閑聊著。
“我說我在西安,你信不信?”
“信啊,這有啥不信的。不過年哥你在西安干啥,不是畢業回興州了嘛。難不成為了見一見初戀,又跑西郵去了?早都畢業了,還有啥看的?”
“我還真在西郵!聽你這么說,好像我曾經做過什么驚動你們的事情一樣。”
“不是有一年她生日,你車票都買好了沒去成嘛。最后還把那張沒檢過的票收藏起來了。哥兒幾個雖然大學沒談戀愛,但也知道心里那種滋味不好受。我說年哥,時間都這么久了,遇到合適的就結婚吧。”
“我還有這黑歷史呢?早都不記得了。不過我現在女朋友叫‘浮云’。”
“啊?那就抓緊抓緊。我和科濟兩個人,在廠里忙的黑白顛倒,對象都跟人跑了。現在都沒臉回西安見爸媽。”
“我槽,不是吧?”
“是啊,怎么不是。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啊。”
“李子你誤會了,我是說遇到兩個‘妹子’。”
“年哥不是吧,你不可能好這口的啊。”
華年的笑容愈加燦爛,側臉沖我使著眼色。
不遠處兩個穿短裙的女生,正當著一個男生面相互對峙。
“我特么瞎了眼,怎么就沒想到‘偷心賊’就在身邊。你們干的這些事,真讓我惡心。”
只是一個瞬間,我就明白華年所指。
女生,正是火車上嘲笑他“微信備注名”的那兩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