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都只是看著他跟她的背影。
偶爾調笑的聲音，將四月復蘇的春意徹底喚醒。
他輕聲說，她側耳聽。
她低語過，他動轉靜。
同是二十多歲的年紀，心思又突然間像曾經一樣透明。
華年剛才唱的歌只有寥寥幾句，卻好像清風拂過心間一般空靈。
他會時不時側過臉看她的眼睛，也會有意無意地，把手抓緊。
只有隱藏在虛空中的索菲雅跟我，著急、傻樂、走走停停。
索菲雅穿著水藍色百褶裙，淺粉色平底鞋踩在路面上，輕柔而沒有聲響。
光滑的后背似從未長出過翅膀，金色長發梳成的辮子在，如曾經的浮云一樣。
盡管反常。
可我卻不討厭這種腳踏實地的并排成行。
同樣將翅膀完全收回，穿著帆布鞋的雙腳跟上索菲雅的節奏。
幻化出來的黑褲子白襯衣，并不需要特意清洗，也能舒適得體。
“索菲雅，我們有多久沒見了？”
“嗯？我以為你會問：為什么是我給你派發成神禮任務！
老實說。沒想過你會這么問，我也沒考慮這個問題。不過應該很久了。”
“穿成這樣不像你風格。但的確看上去比以前漂亮！”
“許你穿成這樣，不許我換一種風格？”
“這是為了進行任務時，不會像遠光燈一樣閃到華年的眼睛。”
“套路！我穿這么淑女，你就只需要告訴我好不好看！剩下的隨你猜。”
“沒我家伊卡洛斯有可耐！”
“快說，誰是伊卡洛斯？”
“你猜……”
不記得像這樣跟索菲雅說話是什么時候了。但像今天這樣，絕對反常必妖。
這樣的氛圍里，沒有答案的疑惑反而更有魅力。
我不會問，她也不會說。
……
華年跟浮云沒有進店里，也沒有無趣地再去楊樹下。
錯過的那些年，要花太多時間去補齊，他們再也等不起。
只有側門敞開的校園里，罕有人氣。
就好像從他們畢業之后，帶走了全部生機。
進門一塊小廣場，對面就是那座四層教學樓。左眼的余光能輕易透視多功能廳，右眼的視線足夠覆蓋整個操場。
教學樓后是單獨隔開的幼兒園，看上去新建不久。
放眼望去，凡是能鎖上的門窗，都緊閉著。在無聲地拒絕著，故地重游的兩人。
華年和浮云。
只好走幾步就停下。你一言我一語，憑借想象，在心里勾勒出依稀記得的場景。
“那會兒條件艱苦，這個位置哪有什么多功能廳，就是廁所連著一堵墻磚墻，中間留著小門，走過去是家屬區。往南走到路口是一家小超市，正好與廁所相對。”、
華年目露追憶，語速不緊不慢。
剛說完就看到浮云嘴角含笑，不壞好意地看著自己，眼白多過黑瞳。
“喲呦呦~記性這么好，怎么話里都能聽出潔廁靈的味道！以前拐角那家超市就是我家開的！”
華年恍然地“啊”了一聲，有些不好意思地用左手抓了抓后腦，與他英倫紳士風的穿著，出現片刻的不協調。
“真不記得！只知道對過的加油站原來是大姑家的。不過現在都賣給浙江老板了~”
“嗯。我還跟朱佳偷偷去，趴在窗戶上看你認真地下棋！
還有啊。初二的時候，你家搬到路口南面，住了差不多有一年……”
浮云說著。
不時地望著學校外的西南角，似那里有曾經說不完的依戀。
華年短暫地掃視一眼，輕輕嘆了口氣，好像想起些什么。
“我不喜歡說物是人非，更喜歡時過境遷！不是長大，而是變老。”
這句話像針一樣扎進心里。
兩人牽著的手有些潮濕，同時默契地松開。
見浮云微不可查的沮喪。
華年暖心的本質，又一次發揮著陽光所沒有的作用。
“不知道數學老師李俊現在在哪，是不是還在教書育人？還有物理老師李光、化學老師夏東永。”
“為什么不提語文老師洪陽霞、政治老師王寶成、還有英語老師……額，突然間發現美女英語老師叫什么我都忘了~”
“因為。我現在是工科男！老師口中的‘學好數理化’。”
“那我豈不是‘無法走遍天下’？只能默默無聞地當好金融女。”
“不過你一說英語老師，我倒是想起來一個梗！”
“enough修飾形容詞要后置！”
兩人幾乎異口同聲，相視一笑。
浮云的笑容，似把陽光都比了下去。
右手食指指了指華年，華年做著“奮斗”的動作。
片刻后華年閉上眼睛，右手揉著太陽穴。
微微皺起的眉頭，似乎意味著有大量信息涌入腦海。
“沒事吧？”
浮云的關心不摻雜任何虛假，一切都是那么自然。
華年直起身子，深呼吸幾次后，忽然咧嘴一笑。
“騙你的，傻樣兒~”
可是這些刻意做出的姿態，又怎能瞞過我跟索菲雅的眼睛。
也只有浮云這樣姑娘，會在華年面前毫無保留地天真。
浮云左手指著操場，右手拽了拽華年的衣袖。
“要不然就去兩圈？上班都坐在辦公室里，肚子上有肉啦！”
“做兩遍‘時代在召喚’，保證甩掉小肚腩。”
“如果你去主席臺上領操，我就跟著你做兩遍~”
“動作早忘了。你是想一個人看我出丑，還是想手機打開來一陣伴奏？”
“NO，NO，NO!我其實更喜歡你在以前化學實驗室的大石桌上，跳《我心飛翔》。”
“一班在化學實驗室，二班在物理實驗室。比起我們班在大石頭臺子上跳《我心飛翔》，我更喜歡你們跟著打點計時器，跳著《自己美》。尤其是快結束的時候捏氣球的造型！”
“……”
說著。
同時沉默。齊齊看向那塊已經被新建幼兒園占據的地方。
五彩斑斕的童話墻，封閉著舊時光的個性張揚。
低齡化的娛樂設施，容不下十幾歲的肆意想象。
即使就在眼前，也有道不盡的荒涼。
浮云拉著華年走了幾步后就松開手，似乎心里還在害怕，被學校對面超市里的爸媽看到。
再被數落，沒有女孩子的矜持。
紅色的跑道上，標著白色的數字1到8。
他選擇了最外面一圈，她就走在臨近的那一圈。
華年感受著腳下塑膠顆粒的質感，跑兩步，跳幾下。
浮云把手背在身后，向前數著走十步，再轉過身看著華年，倒著走十步。
“你，還記得咱們初中的時候。哪幾對同學有早戀的勢頭嗎？”
“嗯......安潔和小磊子、朱興龍和張海英、曉紅和傻鵬、搗鬼和朱佳吧~”
華年如數家珍，甚至掰著手指頭，怕漏掉一些。
可當他看到浮云期待的眼神時，依然沒有想明白，自己剛才是否說錯了什么。
“我們呢？”
“我們？”
“嗯。我們。”
“相信，就算我還記得很多關于我們的事。還是會說：也許我們不算早戀吧。”
“為什么？”
浮云反問的時候，氣息有些低沉。
華年緩緩停住腳步，再次深吸了一口氣。
微笑的時候，本就是單眼皮的眼睛，正在漸漸變小。
“因為。
他們都沒有結果，還且現在都有了各自的家庭，不再聯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