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我對華年的了解,這些舉動都在意料之中。
“我說華年,你覺得丘比特應該出現在神話里,還是浪漫的愛情故事里?”
問完之后,我盯著默不作聲的華年。
他將香水放回小紙袋,又把皺巴巴的信放回鞋盒。
轉身打開窗戶。
借著從窗戶進來的新鮮空氣,深深吸了口氣又呼出。
完美地將我無視。
“知道你小子能聽見,別裝模作樣行不行?非得讓我如數家珍地說出一些秘密,證明我不是你腦中的幻覺?”
“你眼前的紙盒里之前還放著101封信和十幾張照片,你把它們當寶一樣珍藏著。因為一年多前喝了白鴻飛的‘三杯吐然諾’,酒精過敏加中毒才導致大腦受損且部分記憶消失。你需要不斷吃藥緩解癥狀,可其實你知道這種治標不治本的方式,起不到關鍵作用。甚至那次名義上的‘英雄救美’其實你已經死了,不過是我丘比特透支神力將你從死亡邊緣拉回,才留下后遺癥……”
一口氣沒停頓,如唇槍一般吐出這些話。
可華年依舊靜靜看著窗外,成蔭的綠樹遮住道路。
我看著他的背影正要再次開口,他悠悠地擠出一句話。
“既然自己腦中產生幻覺,自然是結合以往記憶,甚至會展開聯想,這并不奇怪。若丘比特真不是幻覺,就應該明白:我想知道的是我不知道的,我想做的是我做不到的!”
“……”
突兀。但不失去理性。
這在外人看來像神經病一樣的自言自語,在我眼中卻分外正常。
不是對現實的妥協,而是與命運的抗爭。
他的背影里,滿是對人生的不甘,與記憶、與感情、與現狀無關。
似乎只有他的青春里,才隱藏著答案。
“你面前的盒子,是一個叫索菲雅的墮天使送來的。即便我是你腦中的幻覺,可你心里最清楚它是不是。”
略做停頓,我等著看華年會作何反應。
然而,他沒有繼續“自言自語”,也沒有轉身看著我的方向。
我微微一笑,覺得有戲。
“萬年時間,我終于長大成年。
降臨人間的目的,是拆散999對戀人,同時促成999對,完成我作為成年愛神的‘成神禮’。
卻因為在日本發生了一點小小的意外,我才去了上海。或許因為成長,內心第一次把疑問拋給了上帝,緊接著被一道白光偷襲,醒來時發現自己在一個陌生人體內。
而這個人就是你。華年。”
話至此處。
華年微微側了側身子,眼角的余光似乎是要將我收在眼底。
卻因為整個身體轉過的角度并不大,看上去像只是做做樣子。
就在這時,他笑了。
灑脫、釋然、無所顧慮。
“從小到大我學習的都是自然科學。作為一個純粹的‘無神論者’,不排斥浪漫的愛情故事里能看到丘比特的影子,寄托人們無法實現的美好幻想。
若僅憑這些我的確不知道的故事,我只會認為自己現在處于‘白日夢’里,還沒醒~”
我又豈能不知華年這小子的想法,換做是我,也不會輕易接受。
酒逢知己千杯少,話不投機半句多。
至少在此刻的華年跟我之間,語言這種東西,近乎蒼白,孱弱無力。
翅膀上不斷有羽毛掉落,似一種無聲的蛻變。
右手憑空一抓,無形的神力包裹著許多羽毛,幻化出了兩支不同的箭,“真情”和“假意”,一支金色、一支銀灰。
左手虛握成拳,正對著華年微微用力,一把熟悉的弓出現在手中。
只是,相比于現在手掌乃至身體,它顯得更像是童年玩具。
“噗嗤”華年忍不住笑出聲。
我卻沒有理會這種真真假假的自我陶醉,兩支箭同時搭在弓上,注入神力,放矢而出。
金箭奔向華年胸膛,鉛箭飛向華年后腦。
強烈的白光充斥著不算太大的空間,我清晰地看到兩支箭矢正中“靶心”。
十環。
不禁右手握拳從上至下做了個fighting的手勢。
待光芒散盡。
華年依舊站在窗邊,右手手掌撫著額頭。
有些迷惑,有些疲倦。
可我卻如釋重負地一笑。在我昏睡后,保命的神力在他身上所造成的后遺癥,頃刻間消散。
這一刻起,他是一個健康的華年,一個不用再吃藥的華年。
盡管消失的記憶一時間無法恢復,可大部分都還裝在我腦中。
會在適當的時間地點,適當的人物面前,把雜糅了浮云記憶的片段,變成他再也不會忘卻的青春華年。
……
華年就像從睡夢中醒來。
從水腫到猥瑣,又在神力中恢復的大腦,此刻出現下意識空白再正常不過。
仿若“重生”之后換了靈魂,適應需要時間和過程。
背靠著窗戶,緩緩睜開眼的剎那,臉上的表情萬分精彩。
“噗~”
學著剛才華年洋洋自得,嘲笑我手中玩具的樣子,我同樣報之一笑。
“不管你愿不愿意相信,從今天起你不再需要吃那些沒用的藥了!”
“這個夢中夢,還真是讓我驚訝!”
“驚訝你妹啊~這兩年你腦子縮水,怎么現在恢復正常了,反倒都用來裝水了?”
“既然你說你是丘比特,那你把我腦子里的水擠出來看看!”
“華年,我印象中你可不是杠精。”
“我事精!還真就奇怪了,如果是幻覺太過逼真,如果是現實太多疑點。唉,算了。暫時就當我自己神經錯亂。你別跟我說話,我也極少理你,咱們井水不犯河水,讓我再安分地活幾天!”
“……”
雖然華年嘴上這么說,可好歹也算對他有些了解。
言行舉止,神情心色,都表明他這個無神論者:有所動搖。
一邊考慮著如何應對接下來的“成神禮”,似不再是如最初那般簡單。
一邊盯著時不時會看向我的華年,用不懷好意的笑容告訴華年:為你量身定制的丘比特戀愛手冊,將很快展現在你面前。
不管未來。
你在憶起關于浮云的一切后,是否會對她一如既往。
你的青春,都由我來買單!
華年剛在辦公桌前坐下,辦公室門被敲了幾下。
“咚咚咚”
輕柔的三聲。
隔著木門看不出來人性別,但絲毫不影響閱人無數的丘大神我。
女的,一定是。
不禁想到幾天前在上海華年的辦公室里醒來,遇到楊婕的場景。
物不是,人也不是。
華年應聲的同時,李穎拎著右手拎著小紙袋,左手懷抱文件夾,開門走了進來。
“似曾相識燕歸來,燕歸來,燕歸來!可惜不是她,不是她,不是她!”
華年不自然地抽搐,看著我情不自禁地冒出一句。
“有病早點治!”
恰巧。
李穎關門轉身,怔怔地盯著說出這句話的華年。
神色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