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思晚和其他很多學生一樣,是一中初中部直升的學生,和夏木繁、徐伊落這些從外校考進來的相比,總是帶有一種天然的本地人的優越感。這讓夏木繁頗為不爽,但是也無可奈何。
一中初中部直升的同學大多住在學校附近,雖然是住校,但是挺經常回家。他們大多家境中等,住得比較近,對當地熟悉,比較喜歡集中在一起。
男生就會組成各種各樣的體育團隊;女生呢,就是各種各樣的奶茶咖啡聚會、以及喜歡在肯德基麥當勞集合區寫作業。
偶爾,徐伊落從這些地方路過,看著她們成群結隊的,心中好不羨慕。
雖然,父親給的生活費并不算少了,讓她在學校有一個不錯的伙食。
可是動不動就來一杯十多塊的奶茶,一頓上五十的快餐,對她來說,還是有些貴得離譜。即使因為這樣,她被冠上“不合群”的罪名,她也沒有妥協過。
對徐伊落來說,比起這樣脆弱的友情,她更在意父親。
父親需要在工地上流下多少汗水,才能給她換來這一疊疊可以努力的鈔票。
面對突然發生的這樣一件事,三個女少年,反應各異,各懷心事。
夏木繁雖魯莽,但她也知道自己無能為力。陸可樂則是一如既往地不愿意多惹事。而徐伊落則只是淡淡的苦笑,雖然一開始也沒有想過要參加比賽。但是滿懷希望后又失望的感覺,跟從未抱過希望的感覺相差許多。
三人悶悶不樂地各回教室。
徐伊落在回到一班的時候,明顯感覺陳思晚以及聚集在她身邊的一群人略微怪異的表情,她努力壓住心中的思緒,假裝毫不在意地回到自己的單人座位。但其實,她的心在略微發抖,有些小害怕。眼淚居然不爭氣地滴下來了。
好在晚自習鈴聲很快打響,熱鬧的班級又恢復平靜,大家都投入作業的世界中去了。
徐伊落的小情緒被班長鐘遠江看在了眼里。
鐘遠江其實并不算太喜歡徐伊落,有時候,他跟班主任的態度出奇地相似。
徐伊落是個十分惹事的人。
為什么,別人就能跟班級同學、宿舍舍友好好相處,偏偏就她不行。
就算是和人相處不好,她怎么就不能像她最好的朋友夏木繁一樣,不在意,不掙扎呢?她偏不是。
人,看見喜歡的人掉眼淚,是會心疼的;可是人,看見討厭的人掉眼淚,是會更加討厭的。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這句話曾經成為班級許多人對徐伊落的評價話,鐘遠江有段時間很是認可。
雖然其實他也不知道,徐伊落究竟有什么可恨之處的。
除了她老是時不時掉眼淚,膽小如鼠的樣子也有點裝可憐的嫌疑。但除此之外,她好像也沒有特別讓人討厭的缺點。
她很安靜,從沒有給管紀律的鐘遠江惹過一點麻煩;她學習很好,也從沒有給各科班主任帶來一點麻煩;她雖然與同學相處不好,又很愛哭,但是她從沒有因此告狀,估計老師和家長都不知情。
鐘遠江其實很少和她說話,徐伊落也幾乎從不主動和他說話。
鐘遠江很清楚,她怕惹麻煩。
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鐘遠江對徐伊落的印象變得十分單一了。
好像,也就是徐伊落和二班的朋友在一起的時候,還稍微有點人氣。否則,她一人獨處的時候,大抵都是戴著耳機,低頭寫作業,低頭看書,低頭走路;又或者是像現在一樣,不經意,就發現她在哭。
這徐伊落究竟是怎么了?
怎么最近看見她哭的頻率比以前高那么多了?
可是,最近好像也沒有發生什么事啊?
比起高一上學期,還偶爾會爆發的沖突,這一學期從開學開始,就一直都很平靜啊。但是怎么感覺徐伊落難過的次數這么高呢?
鐘遠江也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心思,終于在晚自習下課的時候,忍不住堵住了站在操場一邊繞圈走,一邊背誦的徐伊落。
徐伊落被叫住的時候,著實嚇了一大跳。
這晚自習下課,回宿舍之前,一個人在操場上繞圈是徐伊落放松的一個習慣。她要在這里聚集滿回宿舍的能量。
“班長,你怎么在這里?”徐伊落訝異地看著鐘遠江。
由于人緣很好,高二開學,鐘遠江之后就變選為高二的班長。
微弱的路燈下,徐伊落的臉反而比白天時候看得更清晰,圓圓的臉帶著嬰兒肥,就連臉上細細的絨毛,都在路燈的照耀下一覽無余。大大的眼睛眨巴眨巴的,全然沒有了白日的冷漠。
發覺自己微微走神的鐘遠江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說道:我是想來問你,你今天晚自習的時候,怎么又哭了?”
又?徐伊落聽到這個字眼,只覺得很是丟臉。雖然不知道這平時很少和她接觸的班長為什么突然來關心她,但面對這樣突如其來的關心,尷尬多過于溫暖。
因為如果沒有人注意,她可以假裝無所謂,但是如果有人注意,就會讓她覺得仿佛上了電視一樣,惹人難受。
“你看錯了,我沒有哭。”徐伊落淡淡回答,繼續往前走。
誰知鐘遠江今天卻是格外有班長的責任感,并不死心,也沒有看懂人臉色的能力,反而繼續跟著徐伊落。
嘴里念念有詞的徐伊落并沒有擊退鐘遠江關心的腳步,“是不是發生了什么事?你可以跟我說,或許我可以幫助你。”
徐伊落不理他,依然是敷衍地回道:“我說過了,你看錯了。我沒有哭!”
“有什么事,你可以跟我說。”鐘遠江就像中邪一樣,就是不肯將就這件事,一直跟著徐伊落。
到底是什么心情驅使他這樣做呢?是班主任對他的囑托?是他作為一個班長的責任?還是徐伊落頻頻掉落的眼淚?此刻的鐘遠江,也說不清楚自己的心情。
徐伊落不想理鐘遠江,可是又不愿意得罪他,只能一次又一次地重復道:“我說了,我沒事,我很好!”
但是面對鐘遠江一次又一次地追問,脾氣再好的徐伊落,終于忍不住發飆了。
“鐘遠江,你到底要干嘛?”這一次,徐伊落沒有再尊稱鐘遠江為“班長”,而是連名帶姓地叫他的名字。
看到徐伊落這一副發脾氣的樣子,鐘遠江突然有些小怯,“作為班長,我就是想關心一下你。”
徐伊落自知說話態度有些過了,盡力克制自己,擠出一個笑容,“班長,我真的沒事。如果真的有事,也已經過去了。”
“但是我今天看見你哭了。”鐘遠江問。
徐伊落自嘲地笑道:“哭又怎么了?哭沒什么?是吧?”
鐘遠江一時語塞,不知該說什么。
“真沒事。如果哭就代表有什么事的話,那我這一年來都不知道發生多少事了。”
鐘遠江不知該怎么接話。
“真沒事,就是有時候心情不好,稍微哭一下,發泄一下。不是有句話說,女人的平均壽命比男人要長,就是因為女人比較會哭,發泄情緒嗎?”
鐘遠江看到徐伊落一本正經地說,突然覺得很陌生,這還是之前那個畏畏縮縮的徐伊落嗎?
“班長?班長?”徐伊落的聲音將鐘遠江拉回現實中來。
“啊?”
“謝謝你的關心,但是我真沒事。你趕緊回去吧!”徐伊落催促道。
徐伊落話都說到這份上了,鐘遠江也不好再問下去,他只是關心地說道:“那你呢,這么晚了,你不回去嗎?”
徐伊落笑著搖頭,“還不算晚。我回去跟舍友也沒有什么共同語言,還不如在這里呆得自在,還可以多復習一點功課。我只要趕在宿管老師查房之前回去就可以了。”
雖說南州的天氣一直很好。因為臨海,冬天溫暖,夏天涼爽,但是大晚上的,在操場上讀書,也是一件苦差事。鐘遠江只不過在這里呆了一會兒,就無比懷念溫暖明亮的教室。但是徐伊落卻是這樣堅持了整整一個學期多。
“那我就先走了!”鐘遠江說道。這個時候,再多說一些其它的,就顯得太拖沓,以及太做作了。
“嗯!再見!”徐伊落大方地和鐘遠江說再見,又重新開始走起來了。當然,她一邊走,一邊不忘記背她的英語單詞。
學習,是徐伊落立足于學校的唯一籌碼了。
鐘遠江回教室拿書,出門看見陸可樂在教室里張望著。
雖然比起夏木繁,陸可樂是最主張順其自然的人,很多事情,她沒有為徐伊落出頭,也阻撓夏木繁為徐伊落出頭。
她始終認為,徐伊落應該要自己成長。
徐伊落和夏木繁,一個謹慎努力,敏感纖細,卻不懂如何與人交往;一個神經大條,樂觀開朗,卻不懂體諒他人心情,闖禍是最基礎的配置。
這兩人,確實互補。
卻是真的需要各自成長。
想到這,陸可樂忍不住自嘲笑起來了。
自己的高中生活過得一團糟,還有心情分析別人。
徐伊落雖然人際關系很差,但是成績一直名列前茅。夏木繁對成績的要求并不高,所以她過得很快樂。
陸可樂,就成績而言,她過得未必比兩個人要幸福。
但是,陸可樂還是關心徐伊落。徐伊落傍晚的心情,陸可樂還是能感受一二。如果是夏木繁,她心里所想的,肯定是去解決這件事。但是陸可樂的想法是去開導徐伊落。
不公平,是難以避免的。
陸可樂躡手躡腳地來到一班,徐伊落沒有見到,卻把剛要走出教室的鐘遠江嚇了一跳。
“啊!”鐘遠江被突然冒出的陸可樂著實嚇了一大跳。
此時一班的教室里,還有零零散散幾個同學還在自習,聽到鐘遠江的聲音,都紛紛抬眼看到后門來。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陸可樂自知闖了禍,連忙向各位同學道歉。
鐘遠江摸摸自己的頭,詫異地問:“陸可樂,你干嘛呢?”
陸可樂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來看下伊落。不過看起來,她好像不在,應該去操場上溜達了。我去找一下她。”
“唉,先別走。”鐘遠江一把攔住要走的陸可樂,“徐伊落今天怎么了?我看她今天好像又哭了。”
“啊?哭了?”陸可樂訝異。
“是不是你們吵架了?”鐘遠江一股子班主任的感覺。
陸可樂連忙搖頭,“沒有,我們好的很,沒有吵架。她今天有點不開心。”
鐘遠江將陸可樂拉到走廊,問:“今天又怎么了?”
陸可樂對鐘遠江突如其來的關心,也是一臉懵逼,“你今天怎么了?怎么像村委會調節的大媽,突然關心琪徐伊落了呢?”
“我是班長,關心一下同學。你就說,今天到底怎么了?”聽到這樣的評價,哪個大男生會高興啊,鐘遠江只能再次強調自己的身份和立場。更何況,他今天真的是以班長的身份來關心同學的。
但是陸可樂卻退縮了,這話是說不說,這問題是提不提。傍晚的想法,又重新浮上思緒了。
這說了,也許就解決一個大問題了。但也許這個問題解決了,就會迎來另一個大問題。
想到這,陸可樂,有點糾結。
“說話呀,怎么了?”鐘遠江催促道。
“我不知該講不該講。”陸可樂一臉邪惡的笑。
鐘遠江只覺得莫名其妙,“什么該講不該講,當然要講了。難不成這件事還跟我有關系。”
“唉,說對了。嚴格來說,這件事還真的跟你有點關系。”陸可樂打了個響指,聲音也忍不住歡快起來。天時地利人和,這沒有理由不趁此機會解決這件事。
鐘遠江望著陸可樂怪異的笑容,忍不住輕輕退了一步,“干嘛?徐伊落的事能和我有什么關系?”
“你知道,學校馬上要舉辦一個外語唱歌比賽嗎?”陸可樂問。
鐘遠江點頭,“我聽說了。不過聽說報名的熱情不高,我們班都沒有人報名,最后還是我們老師指定了同學報名。”
“你就是其中一個?”陸可樂一臉看好的樣子,她之前是真沒有想到,鐘遠江居然還會唱歌。
“這你都能知道!”鐘遠江十分訝異,“看來你對我們班的情況真的是了如指掌。”
“我以為你是運動型人物,沒有想到音樂也在行。”陸可樂無不佩服道。
難得聽有人夸自己,鐘遠江忍不住嘚瑟,“那是,我們從小也是在音樂培訓班里長大的。雖然主攻的都是樂器,但是音樂都是共通的,樂感也不差。小學的時候,我們幾個人還組成過樂團呢。”
“這么厲害!”陸可樂假裝一副崇拜的樣子,其實同一個初中部,她早就知道了。
“那是!”鐘遠江難得嘚瑟。
接著,鐘遠江用了十幾分鐘來告訴陸可樂他們的樂隊歷史。
陸可樂忍俊不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