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姑娘可知伯仁字，安知周侯云上人？
無盡海有云煙聚，待人待物不待雨。
櫬上云遮物，飛禽徙迷途而墜林木，走獸徙迷途而臥草樹，游魚自樂。姑娘展顏，自視無盡海，見海上水漣漪，云撫浪自平，山不見頂，海不見極，聞海上槳作聲，似清泉作響，聲聲入耳。少頃，海上有舟現，擺渡人執一襲白衣隱于云霧，但見舟楫懸空，甚是靈異。
時有萬籟俱寂，一聲一響盡入耳中。姑娘聞海上舟楫擊水，云霧凝水，聲聲如歌，萬物皆臥且聞，一時如畫。姑娘引滴水于指尖，眸眼著于舟上人，忽而滴水墜，而舟抵櫬上。但見舟楫落，擺渡人落櫬上而云霧盡散，萬物皆惺忪。
“公子可閑適？”
“姑娘言重，海有無盡般，若非吾心切，則失其中矣。”
云霧散，飛禽懸空，走獸爭樂，櫬上人聚。
2
公子生時俊雅，談笑皆風儒。
“公子喜游魚否？”海上游魚翻覆，公子著眼，生疑。
“姑娘何意？”
“游魚與飛禽走獸相異，不與人爭，不與人往。”
“與人爭則身險，退則百利無一害，何苦自入枷鎖不自拔？生以喜為貴，以苦鑒身，不入苦怒，世間七情獨取一喜，只身而來，只身而去，取舍盡憂，固舍而不取。”
“游魚樂以江河海無盡，因無憂而樂，因無欲而喜。”
“人以山河有盡，然權欲無盡。取之無度，郁郁終生。因欲而求權，因怒而生嘆，因哀而生疾，因懼而生愁，因愛而生恨，因惡而生百欲。”公子瞳中似覆云，隔百里江山繞眉間。
云游世間，飲得杯中酒，飲得山間水，飲得人間欲，何愁無樂人？
可憐世間風情人，可嘆人間欲眉梢。
3
但以世間喜樂貴，人以渡欲不渡喜。
“公子可見林中飛禽？”
“可見。”公子眸子尋飛禽，或著林木而立，或懸空而視，或瞳銜滿月，或喙滿云霜，以食為喜，滿世為居。
“若以物囚之，必以折翅斷足相較。但破為好，若不破，必以生相抵。飛禽之命在天之浩瀚而不在物之渺小，若以物束之，必以命相爭。人因權重而趨之若鶩，鳥以喜態而自樂。”
“如何？”公子眉翹。
“但問公子喜飛禽否？”林間飛禽游，或仰而啼鳴，或俯而喜疾。
“可是飛禽與走獸相異，不與人爭，不與人往？”公子言之。
“非也。飛禽喜山河游，喜世上戲，喜林木棲，喜世間人，此前如此。當今，其唯喜吾之櫬上游矣。”姑娘言之，山間走獸寐去，長嘯，林木皆疏，林鳥皆啼相游而出，竟是一番風景如畫，最恨無畫師爾。
“人之百欲取一而為尋食，以林中鳥，山間獸為食，伐林木而筑居，補河海以慰山河，萬物皆乃天地造化，豈可如此為之？”
“人本無欲，擇山水而居，擇林木而棲，然現世如此，周公子可知為何？”
“為何？”
“萬物有邪正一說，雖邪不壓正，然邪以群居，乃至好權欲，好弒生，好財物，貪世間萬寶，如此演化，則為人矣。”
“人……”公子笑。
4
公子公子，喜樂周公。
“公子可見荒原走獸？”
“可見。”公子眸子尋走獸，或著草木而棲，或銜云露而息，或嘯惹林木，或瞳俯蒼生，以食為喜，滿世為居。
“獸性喜爭，爭地爭食，喜奔喜徙，好游惡囚。”
“又如何？”
“但問公子喜走獸否？”林間走獸游，或嘯或吼。
“走獸又如何？”公子言之。
“走獸亦喜山河游，喜世上戲，喜林木棲，唯不喜人。人嘗擇優而居，毀林木，平江海，萬海皆竭，萬木皆荒。”
“此乃應天之召，姑娘此言……”
“公子可比水中游魚、山間走獸、林上飛禽，公子可比刀上魚肉而世人皆為食客，人無欲可比世間花鳥獸，人喜食之。然公子，矣然為食客之魚肉，命憂矣。”
公子啞然。
“公子以世間好相鄙，則世人必不好矣。公子何不隨眾而做世間好欲人？可借山河，可觸權勢，可有七情，可有六欲，豈不樂哉？”
“此乃本性……”公子頹然。
縱有神助如何，人海可平萬物。
“公子以命相抵世間道，此可為本性？”
“然也。道身為一，道隕而身隕。”
可見山間飛禽，林間走獸，皆為食而亡，亡于疾餓，亡于喜樂。
5
窮困之獸可破圓月，窮困之民可爭自由。
自有走獸取食，銜一食而群獸聚；有飛禽取樂，兩禽爭而群禽嬉；有游魚出水，群魚聚而歡。但看今朝，有人聚而萬物息，有人涌而山河嘆，有人歡而百獸散。
“山有猿啼，海有魚躍，林有狐息，木上百鳥鳴，萬物皆歡，當今少有，唯吾之獨有耳。”姑娘嘆，“人間滿月盡風燭，年年可有年年期？”
人規方圓地而筑城，破林木，毀草木，平山河，以群聚，稱曰山河故居。獸有欲而與人斗，非獸之過也。
“公子可有憾事？”
云色漸赤，山間遲暮，水幕天色，靜若畫中景。
6
山河伯仁道，山河伯仁嘆。
“道身為一，道隕而身隕。”公子言之。可見天上云聚，遮天蔽日。
“云上周公子，云裳周公子。”姑娘笑，以云做筆，引做山霧，“可謂初識周公子時景否？”公子笑。
“憾做世間風林物，憾在世間愚頑人。”公子引櫬上云起，做牛馬，做鳥獸，做魚蟲，做林木，做山水，做人。“人本性，性善而非性惡。”
“吾之憾事，在吾身。吾嘗誡身生而以喜樂為貴，然人間嘗生異事，教吾心切，左右難顧。”
“吾不舍世間，心系世間，六情唯喜乃人之玩笑。生而為人，七情乃常，六欲乃有，七情六欲乃人之常有。”
“聞世人言姑娘聞生舍可予人再世，以憾相抵，吾可求之？”公子嘆，掌上萬物皆泯。“世間物皆如此，好物不堅，易散易碎。”嘆之云聚，泯之云散。
“公子，后世欲為何？”
“渡人之，佛陀。”姑娘忽啞，少頃乃笑。
“妾身無奈何。如此，便依了公子。”云涌云聚，云滅云散。
伯仁道山河，伯仁嘆山河。
公子公子，愚頑周公。
7
山上執意海上往，一復一念空懸笙。
周公子入山海笙，云霧皆入，少頃乃散，無盡海萬里盡空，入夜，海上舟行，忽有浪陷，少頃乃平，舟滅人散，日復。
“海上舟欲墜，舟上人乃醉，人心浮沉，豈非常事？”
“眾公子多以執念入后世，夫君……”
“吾念心切，吾念心切，吾念心切。吾念，夫君心切。”
才郎可在世間有，風情可待吾夫君。
8
海風易散，水浪易碎，人生易逝。
姑娘眸著無盡海，海上浪涌云聚，浪去云散。
姑娘可知伯仁字，暗知周侯云上人。
笙笙落去笙笙歸，笙笙復來笙笙歸。
9
十九頁伯仁，云上喜樂人。
身向佛陀渡人去，此生當能入極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