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城突遭戰火,致使我收到信已是七月中旬。
途中寫的另外幾封也不知對方是否有收到,令我十分憂心。
文昌遠收路植為徒,又保證不讓路植知道組織里的事。我找不到理由反對,何況這么久過去早已成了既定事實。
對于信中說的望慎重考慮米希勒的事,我只能說我意已決。
組織里任何一個人,就算換成文昌遠站在我的角度,都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我摸了摸手上的鋼筆,這是父親在我留洋出國前送給我的。
那時我才八歲,記憶中的父親摸摸我的頭,把筆親自送給我。
“玉珠,在外面也要好好吃飯休息。這是爸爸平時最常用的筆,我們家玉珠拿著它,肯定也能在國外考出好成績,為國家爭光!”
我哭得不行,卻還回應:
“一定為國爭光!”
旁邊的母親牽著哥哥妹妹過來抱著我,哥哥對我說:
“妹妹,等你回來,我給你開個慶功宴!”
母親給了他一個腦瓜崩。
“怎么說話呢,還慶功宴!你當我們家的錢是大風刮來的!肯定是給你零花錢給多了,看你飄的!”
訓完哥哥又來看我。
“玉珠去國外了,也要常給家里寫信。錢不夠了就和你爸說,讓他那幾個朋友拿給你。媽媽和哥哥妹妹在家里等你回來。”
年幼的妹妹還不會說很多字,只能伸著手要抱抱,她大概也是知道我要離開了。
哭得像只花貓的我抱著他們,在上了船后又瘋狂跑到甲板邊大喊:
“等我回來!我愛你們!爸爸媽媽……”
只是沒想到,學成歸來時,留給我的只有一地灰燼。
想到過往,不覺間已是淚流滿面。
幸福美滿的過往如同一場夢,一封封家書承載的思念輕盈而又沉重。
俗話說得好,光腳的不怕穿鞋的。
我已孤身一人,除了這條命已經什么都沒有了,又有什么可害怕的呢。
從小閣子里抽出信紙,慢慢的寫回復。這大概是最后一封回信了。
寫完摸了摸枕頭底下,熟悉的手感讓我安了心。
會議還有幾天就開始了,閑雜人等不得入內,但門口的休息室和一樓宴會廳是走狗們享受的地方。
我必須在這幾天摸清楚對方的人物都有誰,談判內容如何,并在情報到手的第一時間將它傳出去。
當天的內部人員,我所知道的只有一位。如果我得到了什么另外的消息,也得第一時間和他取得聯系讓他傳給組織。
打開窗戶,外面正是深夜,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
向上看,看不見月亮。
我躺在躺椅上,就著外面的涼風入睡。
已經很久沒有睡過好覺了。殺了洪山遠子之后,除了那一晚睡好,其他時間都會驚醒。
床好像成了一個只會給我帶來痛苦的物品,只有偶爾在躺椅上的小憩能讓我恢復精力。
沈遇沒有睡著,他的陽臺斜對著我的窗戶。我關了燈,但留了一小截蠟燭,清空了四周,蠟燭的光就顯得格外亮。
沈遇也沒有開燈,他只是在陽臺呆呆的站著,目光盯著我窗戶上印出的昏黃的光亮。
很久,他又看看天空。已經能看見月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