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是殘酷的。

即便這句話被無數次的提及，但身處于和平時代的人們卻難以想象戰爭，到底能有多殘酷。

周詩語一開始也是如此，雖說內在靈魂是兩千多年后的犯罪集團大佬頭目，死在他手里的各路人士沒有上百也得有個八十。

他原以為自己能有充分的心理準備來面對真正所謂殘酷的戰爭，但眼前的這一幕，還是讓她胃里一陣翻江倒海，身上也滲出絲絲冷汗。

與真實的戰爭相比，當年周世宇所面對的那些喋血街頭，兇殺綁架，真的只能算是再小不過的場面。

城門處。

羌胡士卒和來犯的皇甫精銳。

你來我往，一波又一波地相互進攻著。

每一波的沖鋒和回退，都會留下遍地的殘肢斷骸，而下一波的進攻，兩方士兵更是對這遍地的殘尸視若無物，直接踏著那些不知道是同伴還是敵人的斷肢內臟，仿佛那些戰死疆場的人，已然成為了這大地的一部分。

每一次的交鋒，沖殺聲，號角聲伴隨著那刀刃撕破皮膚的聲音，還有那陣陣士兵死前的哀嚎，都真真切切地傳進了周詩語的耳朵里。

一遍遍的互相沖殺，一次次的敵進我退，殺紅了眼的兩方士兵誰都不服，勢要將對面砍殺殆盡才甘罷手。

時間就這么一分一秒地走著，兩方士兵腳下的碎尸也越積越多，陣亡將士的鮮血早已將城門處的土地染成了血泥。

隨著兩方士兵的不斷地陣亡和踐踏，城門處的土地也變得越發泥濘了起來。

漸漸地，兩方士兵間的沖鋒，就在這片血泥的拉扯下，動作也變得遲緩了起來。

站在周詩語的位置看去。

他們就像是。。。在游泳。

不過，卻是在一片尸海中。

是的，尸海，由無數殘肢斷骸和腹中臟器所鋪成的尸海。

這讓周詩語不禁打了一個冷顫，任她做過萬全的心理準備，也沒少殺過人，也早就明白了戰爭的殘酷，但當她直面這活生生的修羅煉獄時，還是會有些本能反應。

在她身邊的少年趙云察覺到了周詩語慘白的面色，心理也猜出了大概的原因。

“畢竟是個女孩子。。。”

趙云輕嘆一口氣，立馬上前詢問關心。

“周姑娘，要不，你先回府里休息片刻？這里還有我。”

周詩語深吸一口氣，強行將自己的本能反應壓了下去，又一次露出了她那招牌一般的小惡魔式微笑。

她搖著頭回應著趙云的關心。

“我可不想錯過接下來的精彩。”

說完，就一如常態地面帶微笑，看著城門處那片修羅煉獄。

趙云也是搖了搖頭，笑了下自己。

畢竟，眼前的這位周姑娘，可不是能拿一般尋常人家的姑娘相比的存在。

雖然表面上看周詩語云淡風輕，視眼前的這片修羅煉獄如同常態。

但，實際上，她的內心是萬般痛苦的。

這些犧牲的羌胡，雖然只是被迫投靠于她，其中的大部分人她甚至都沒怎么見過，但畢竟。

畢竟，這些人。

都是她手里的戰士啊！

周詩語的前世是個混蛋，是個無所不用其極的犯罪狂徒，但，他重義。

這也是他能成為“江城五十年來最惡劣的犯罪集團頭目”的本源。

江湖中。

重義，才會有死心塌地的追隨者。

重義，才會有可以放心將背后交與的兄弟。

周世宇，一個為了火拼中被誤傷的馬仔都能帶人團滅江城頂級黑幫的社會大哥，此時看著自己無數兄弟被對面砍成碎塊，又豈能善罷甘休！

重義卻奸猾。

看似矛盾的兩點，卻在周世宇身上融合的很好。

就像現在，周詩語巴不得親自提刀上陣，將對面那些來犯的王八犢子砍死一個算一個，但她卻依然波瀾不驚地站在此處觀戰一樣。

周詩語冷笑著看著眼前的那片小修羅世界，目光冷冽，好像沒有一絲感情。

“很快，皇甫嵩大將軍，你就會知道什么才是絕望。”

兩個時辰后。

城門處的尸體堆積得如同小山一般，已然掩過了半個城門。

兩邊士兵的每次交鋒，都要先踏上這座尸山，才能見到對面的敵人。

皇甫嵩總算熬不住了，雖然周詩語的那些烏合之眾死傷看起來要比他的這批精銳手下多得多，但這對他來說，付出這么多代價，還沒能拿下金城，捉拿周詩語，已然是一個巨大的失敗了。

打了這么久，手下的精銳們也漸漸開始疲勞。

“不能再由這么打下去了！”

皇甫嵩一狠心，立馬下令。

鳴金收兵！

“等老夫修養片刻，想必這群烏合之眾再不會有如此高昂的士氣，再一舉將金城拿下！”

皇甫嵩這么想著，手下已經吹響了鳴金收兵的號角。

皇甫嵩的精銳們紛紛從城門一線退回，而周詩語的那批“烏合之眾”自然也不會追出來自尋死路。

畢竟，大家都累壞了。

然而，就在鳴金收兵的號角吹響沒一會后，皇甫嵩身后忽然傳來了大批兵馬行進的聲音。

皇甫嵩回頭看去，只見身后又是一片密麻麻的大軍，搖曳在沙塵黃昏的數十桿軍旗上，統一地只寫著一個字。

“董”

皇甫嵩笑了，看來用不了片刻，只等這身后的大軍到來與他會和，那拿下金城，豈不是分分鐘的事？

一名皇甫精銳飛奔至皇甫嵩身旁，大聲匯報著精銳們的傷亡情況。

“報將軍！此番戰斗，我方重傷三千九百四十五人，陣亡…”

來匯報的精銳頓了一下，抬頭看著昂首而立的皇甫嵩大將軍。

“直說無妨。”

“陣亡…一萬八千七百二十人…”

皇甫嵩面無表情。

“好了，我知道，你退下吧。”

待那名精銳離去，皇甫嵩狠狠地將手中佩劍朝腳下的土里插去。

又回頭看了一眼金城門處那堆積如山的尸塊。

“周詩語！我皇甫嵩今日誓要踏破金城！涂炭城中生靈！祭拜我那一萬八千兄弟！”

而金城周詩語那邊也同樣清點完了死傷人數。

傷者，九千三百余人。

陣亡者，兩萬六千余人。

周詩語那五萬七的“烏合之眾”，僅僅過去兩個時辰，就死傷掉了大半。

周詩語站在城墻頂，看著遠處那搖曳在黃昏中，離自己越來越近的“董”字軍旗，竟然露出了一抹詭異的微笑。

董卓躺坐在由四匹馬牽引的巨大戰車里，腦中不斷回響著不久前沖闖進他董家軍營里的那個瘦弱中年男子的話。

“你是愿意當一輩子的中郎將，還是愿意和我們一起漠北稱王？”

這句話從他剛聽到直到現在，在他的腦袋里至少回響了幾百遍。

“去他娘的中郎將！”

董卓坐直了身體，身子里好像被灌注了久違的戰意，直勾勾地看著前方的皇甫嵩精銳大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