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伙子,到了。”計程車緩緩停穩,司機轉頭向坐在后座的趙天龍說,他手指了下計價器,“這是價錢。”
一路上心事重重,趙天龍回過思緒從衣兜里掏出了紙幣:“給。”
司機看了一眼,搖搖頭:“我暫時沒零錢,找不開,你能網絡支付嗎?用手機掃這個。”
看著司機手指的二維碼,趙天龍進行了掃碼支付。
隨后趙天龍下,并從后車箱里取出了行李箱。
計程車駛離,拉著行李箱的趙天龍抬頭望向這片陌生之地。
老城區,狹小的街巷,老舊的樓房,凌亂架接的各種線路,水泥和路磚混鋪的地面有些坑洼不平,一些上了年紀頭發花白的老人佝僂著身軀,手拄拐棍在街道上行走著。
這和童年記憶中那片成長的小區完全不同,印象中小時候的家是二層小別墅,庭院里有草坪、有花壇、有小樹林,后院還有個小泳游池和車倉,街道是寬闊而種滿綠植的。
面前的地方簡直是上個世紀的產物遺留,趙天龍以為這種地方只有在電視劇里才會看到。
現如今,自己家竟落魄到居住于此,真是風云變幻,天有不測,人亦有起伏跌落。
看著手中的紙條,趙天龍完全不知道上面寫著的6幢5號4樓2號在哪,那些記錄城市歷程的老樓外墻上根本沒有標號,不僅如此,路口中連應有的路標都不存在。
邁步走去,行李箱的輪子摩擦地面的聲音在耳畔回響。
趙天龍攔下了個老人問路,那頭發花白的老太太指了指自己眼睛和耳朵,然后搖搖頭,意思是看不清也聽不清,老人嘆息離去,趙天龍只能尋找其他人問路。
小區樓房密集,街巷里有些昏暗,而且行人極少,連個小超市也沒看見。
十分鐘里,趙天龍只遇到了寥寥兩三個人,一個人表示不認字,一個人說不清話,還有一個就是剛剛那位眼花耳背的老太太。
無助地在路邊彷徨,直到又過去了五分鐘有余,一輛老轎車才緩緩行駛過來,那車在路過趙天龍身邊時降下了車窗,車里坐著個一撮小胡子的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好心問道:“你去哪?看你好像找不到路了吧?”
趙天龍將紙條遞了過去:“您好,我去這個地方。”
中年男人看完紙條后皺了皺眉頭:“討債的?看你拉個箱子不像啊?你親人?”
趙天龍點了下頭,他心中一沉地問:“討債的很多嗎?”
“別提了,三天兩頭就有人來,嚇得這老小區里上歲數的人都不敢出門了,要不是我爸媽在這生活一輩子舍不得離開,我早把他們接走了。”中年人將紙條遞了回來,他上下打亮了下衣著光鮮的趙天龍。
“年輕人,別走歪路。地址是前面路口右轉,再走到頭左轉,最里面的那幢樓就是了。”
“謝謝。”
得到答案并道謝后,中年人將車窗升起驅車離開了。
從陌生人的話語中趙天龍可以想象,每隔幾天就有一群人上門討債,能讓父母落魄至此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人,看來父母可能沒少受欺負。
趙天龍心中很不是滋味,才華橫溢的父母怎么會落得如此?一邊認為他們得到的后果是應該的,不值人同情,趙天龍又一邊心中五味雜陳,為父母可能受過的欺凌感到憤怒。
心中煩悶,一路快步行走后趙天龍順利找到了新家的住址。
半扇斑駁的樓道門,水泥墻上噴繪和貼滿了的廣告小招貼,樓道內陰暗而有潮濕的異味。
踏步進去,樓內的空氣甚至有些刺鼻。
踩著陡峭的樓梯,趙天龍拎著行李箱爬上了4樓,這一層內共有四戶人家,自己家的門牌號是2,問題是門上沒有號碼,可能是原本就沒有,也可能是年代過久缺失了。
按照從左至右的順數習慣,趙天龍站到了第二扇鐵防盜門前,抬手敲響鐵門,“當當當”的聲音在樓內刺耳響起。
樓內一片寂靜,似乎家里沒人。
于是趙天龍又抬手敲了一次:“媽!爸!是我,天龍!我回來了!”
“吧嗒!”門響聲從身后傳來,熟悉而沙啞的聲音從背傳來,“天龍啊,你回來了!”
“媽?”趙天龍轉身看著那個中年婦人,她額前散著一縷干枯的發絲,面容憔悴,樣貌比同齡人更加蒼老一分!
趙天龍簡直不敢相信!才短短近一年沒見,母親怎么變成了這個樣子?這與以前的風華正貌大不一樣!而且聲音也變了!
“媽,你的聲音怎么沙啞了?”
瑤夢舒眼含淚光,她抬手悄悄擦了一下,向兒子連連招呼:“來,快進來吧,路上累了吧?媽這就給你做飯做菜。”
看著母親要過來接自己手里的行李箱,趙天龍擺手拒絕了:“行李箱我自己拿吧。”
“行,進屋說,一會你爸就下班回來了,他現在在外面替人打工。”
在母親的相迎下,趙天龍一邊走進屋子,一邊不解地詢問:“媽,家里這是怎么了?才一年不到怎么變這樣了?我路上聽人說有要賬的?我們到底欠了別人多少錢?”
瑤夢舒將房門關閉并鎖死,她指引著兒子坐到了客廳的椅子上。
這個新家實在太小了,這幢樓都始建于上個世紀,這使得狹小的客廳連個沙發都放不下。
坐在熟練椅上,旁邊支個桌子,另一邊是兩間臥室,再旁邊是與衛生間相鄰的小廚房。
屋子里顯得又亂又小,而且光線很差,母親甚至在白天開了燈。
趙天龍看了眼冷清清的屋子和那兩間臥室。
“媽,淳靜呢?只有兩間臥室,晚上我住哪?”
瑤夢舒在廚房里忙碌著:“你先住你妹妹房間,反正她……”瑤夢舒沒了聲音。
“淳靜她怎么了?”
“哦,沒什么,她出門打工了,為了還債。”
“媽,你在做什么好吃的?”
“沒什么,你在客廳等著就好了。”
“媽,我聞著好像有些臭味?什么東西壞了?”
說著話,趙天龍來到了小廚房門口,他看到母親在水池里整理著一條發臭了的魚。
看到兒子來到了廚房門口,瑤夢舒看著兒子,哭了。
她一邊默默地哭,一邊用小刀清理著魚鱗。
“這是淳靜上次買回來的,她說等你回來了一起吃。”
“媽……”趙天龍顫抖地走進廚房,抓住了母親的肩膀,趙天龍直視著不敢面對自己的母親,“媽,你告訴我,淳靜她怎么了?”
淚水決提而下,瑤夢舒哭著:“沒什么,她說等你回來一起團圓,這是你妹妹留給你的魚,我們一直在等你。”
“媽,別哭了。”趙天龍為母親擦了擦眼角的淚水,“我回來了,有什么事和我說,欠的錢我會想辦法還上。”
手中的臭魚跌落在水池里,瑤夢舒看著沾滿血腥的雙手。
“兒子,我對不起你……”
“媽!”趙天龍一把抱住了母親,他在母親耳畔輕喃,“別說了,有我在,這個家就存在。”
“兒子……”瑤夢舒哭著。
“淳靜她在哪,我去接她。”
“她躲去了外地,我們也不知道她在哪,她說去打工還債。”話語中帶著哭腔,瑤夢舒像個孩子。
“媽,魚臭了,扔了吧,小心吃壞身體,我身上還有些錢,我這就下樓到附近去買些吃的。”
兩人一同走出廚房,剛好父親趙峻用鑰匙打開房門回來了。
父子二人相視,趙峻有些不敢相信:“兒子,你回來了?”
趙天龍走了過去:“爸,我回來了,你和我說,我們家欠了人多少錢。”
“唉……”趙峻一息長嘆,“不算利息還有700萬,我現在打工賺的這點錢,連每月的利息都快還不了。”
瑤夢舒拉著兩人坐到了支起的方桌邊,一家三口人隔桌相對,瑤夢舒端了三杯熱茶過來。
趙天龍隨意喝了一口,他審視著不敢面對自己的父母。
“爸,媽,你們和我說實話,你們是不是又接觸那東西了。”
“這個……”趙峻抬手狠狠給了自己一個巴掌,“兒子,爸不對起你,是爸耽誤你的學業。”
趙天龍拉住了父親的手,他望著母親詢問:“媽,這是怎么回事?”
沉默再三,瑤夢舒最終開口:“是你妹妹,三年前,也就是我們戒毒的一年以后,你妹妹參加同學生日宴會帶回來了一種飲料,說是‘幸福水’,結果你爸晚上看電視不小心喝了。”
言語至此,接下來已需多言。
“你們現在戒掉了嗎?”
瑤夢舒和趙峻對視一眼,緩緩搖頭。
趙天龍松開了拉著趙峻的手,趙峻有心想伸手去握,但他手一僵,停住了。
“爸,媽,我出門買菜,吃完我送你們去戒毒所。”
一陣沉默過后,趙峻開口。
“沒用的,我待了7個月,你媽待了10個月,染上了就不可能戒掉的,先是心理,后是生理,我們已經離不開了。”
“我幫你們,吃完了我送你們出國,我海外朋友家的私人海島正好招人,在那里你們不可能重新接觸到,國內欠的錢我來還。”
站起身,趙天龍看著父母:“在家等我,我買完菜就回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