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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一封辭職信

  • 一十二點六
  • 鄰感
  • 1678字
  • 2021-03-16 06:53:50

關于我的工作……我實在是不知道該怎么寫。一方面是因為工作性質涉及醫學,無法肆無忌憚侃侃而談,另一方面也正是因為其工作性質涉及醫學,而令我完全喪失了侃侃而談的欲望。于是我只好轉變思路,跳出工作,即:假設我辭職了,那么我會對我的工作作出一番怎樣的評價與告別呢。

如果有一天我辭職了,我會發出一條“巨長文”朋友圈,其基本內容如下:

拐過陳老板的包子店,站到紅綠燈路口。我舉起手機向著院門,焦點,光線,取景模式……就是調不出幾年前第一眼見到它時的樣子。既如此,便作罷。紅燈倒數兩秒的時候,從四面八方躥出的小電驢沖散了人行道和道上的人——兩個輪子和兩只腳都在緩慢前進著,一如世間多數的規則一般,混亂又和諧。

短短長長的五年,它時而短到耳邊的蟬鳴聲仿佛只繁烈過幾回;時而長至由無數個轟動的社會事件堆砌才能得出的對于“法律只是一種最低的道德要求”的基本認知;而此刻,它開始離開一個定點接著往前轉出了小小的一步。

我很喜歡吃西瓜,一年四季都是。于是每當它不當季的時候,總會有一兩個人跳出來對我說,不能吃或者不要買,因為它一定是被催熟的。而這個世界,同樣習慣于催熟我們??上啾戎拢鞴媳任覀円疫\得多,它總有幾個季度可以緩一緩,世界卻永遠不會體諒我們是否當季——在許多時間節點上,當三觀意識還未完全建立形成,雙腳卻早已經踏上了路。幾年前的我就是這樣,慶幸的是,幾年后的我,依舊沒好到哪去。

而在這幾年里,我所能想起來的,統統與所謂的專業知識無關,我只記得我愛上了一種水果(芒果);染了兩回頭發;換了一部手機;玩了一樣小游戲,還在里面養了一條狗。接著“這個世界開始流行離開,而我們卻都不擅長告別?!?

今天是2021年某月某日,我辭職了。

我在醫院工作了五年零個月,大致歷經105--157個夜班,我記不清有多少家長對著我說過多少聲“謝謝”(因謝謝作為等同于“帥哥美女”的高頻率詞匯,其接收者的麻木程度遠高于發聲者。)我也想不起有多少人對我問候過盡管用兩只手也能掰得清楚的四五六七八九十句“辛苦了”。

我從未覺得這份工作辛苦,我只是覺得它有點累。因為比起那些真正救死扶傷的醫生,不遺余力的志愿者,甚至是無端遭黑的明星偶像,在許多時候,本就帶有“后勤”性質并將一步步實質性轉變為后勤的我們,并不配辛苦兩個字。

而至于累的來源,是因為我們都“生病”了,而且病得不輕。盡管只要出現在醫院的人呢,不管是來看病的,還是看病的,多多少少都有點“病”。以我最熟悉的這個集體來說,但凡是個“正常人”,在許多情況下都不可能撐下來,可我們卻硬是一路走到了現在。即“累的來源”。

這里還有很多種顏色,紅色的消防演練報警器、綠色的急救通道、灰色的夾雜起孩子哭鬧的父母爭吵聲、藍白的防護服、午間休息室內透過窗的一格金色陽光……以及,彩色的你們。

誠然,我并不熱愛這份工作,但我喜歡它。而我雖遠非喜歡它本身,但不論是因它而來的一茬茬自我成長還是出現在身邊的你們,都足以造就出任何一個我可以喜歡它的理由。

我們都曾在后半夜漫長的“查詢已發處方”里,刷掉平均每隔兩三分鐘就會出現的不同的名字;一遍遍地消除大廳內排得見不到頭的隊伍;感受過那些被退回的一支支藥膏粉碎掉原則的孤屈;也曾懷揣著一股大鬧天宮的勇氣,而最終深刻收獲到一抔“人類的悲歡并不相通,我只覺得他們吵鬧”的憤懣與無奈。

當然,我們更是回答過無數有趣的問題,比如洗手間在哪,電梯在哪,有沒有紙巾有沒有袋子,這個診間怎么走那個超市怎么去等等等等。自我認為其中最最經典的一句當屬——“服務臺在哪?”

在這段日子里,2016年8月30號,是我的第一個夜班。也是我人生中第一次熬夜。更是我自此發覺自己頗具熬夜天賦的第一天。

而迄今為止,我總計寫了多少多少篇稿子,取得的榮譽,犯過的錯誤,幾輪幾輪的療休養,夜間送藥的大伯,清早打掃的阿姨,仿佛除了發藥臺邊那幾盆綠植,我都已經寫了個遍了。但可惜我寫的最好的,總不是你們。后來我明白,這是因為我的文字只能賣弄文化,卻賣弄不了鮮活的你們。

接著我就會按照通訊錄里好友備注首字母排列順序,并秉持文章中不能出現真實姓名的原則,一個個詳細敘述并@其網名。

最后,我要祝大家健健康康,順順利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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