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離回到將軍營中時已近深夜。談笑過后的寧靜顯得無比凄涼，明月高懸在枝頭久久不曾移動，時不時有巡夜的士兵沙沙的鎧甲聲和畢畢剝剝的火把燃響。

忽聞外面一陣窸窣的喧鬧聲，若離出帳查看，帳外竟無一人守衛(wèi)。

她借著月光和兩三處火把幽輝尋著那有人吵嚷的軍營門口而去，因穿著軍服倒無人注意。

走近了，再近了........雖隔著一定距離，她已依稀看清了........

竟是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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楓啟然正威坐在一匹高頭大馬上向著這邊，對面背對若離的亦是一匹駿馬，上面的人正是秦陌寒。其他人便不甚看得清，只隱隱看見楓啟然身后火光昏暗處烏壓壓一片人頭攢動。

若離見狀，忙找了一處木質(zhì)的柵門躲在后面。她不知此時如何面對大哥，不知秦陌寒會不會把自己交給他，也不知回了宮將會面臨什么.........

先前得罪的憤恨的，只待有朝一日落井下石的.........一切都來的太突然，她沒有絲毫準(zhǔn)備。

楓啟然的臉被門口守衛(wèi)舉著的火把照得通紅，鮮少見他如今日一般眼中冒著火光，神色犀利得如同一道閃電，任誰看了都不禁為之一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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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離深知他二人關(guān)系非比尋常，但此時大哥的神色卻令她擔(dān)心，甚至愧疚......她不愿因了自己破了他們的情........

.....就如自己和彩蝶。她深知那種感覺是無論如何也無法挽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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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可在里面？”楓啟然語氣和緩，看來并不愿與秦陌寒鬧僵，但他犀利的鷹眸全然暴露了他的焦急。

若離想著：既然他這么問，看來秦陌寒到現(xiàn)在都未向父皇稟明，他膽子倒不小！雖然平時父皇予他殊遇，但如今碰上自己的事，父皇未必饒得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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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既然來了，又何必問？”他倒是不避諱，直盯著楓啟然烈焰般的雙眼。不過直呼“太子”，倒顯得生分許多。

的確，這軍營是皇族女子萬不能入的。自己若藏身，最不可能的也就屬這里了。而今大哥既然能找了來，便是已經(jīng)確定了，再編一些無謂的理由也是無意義了……

“讓我見她一面。”楓啟然絲毫沒有商量的口氣，直接端出了命令。昨日接到自己派出去尋找若離的人稟報，本想著讓若離在軍營混鬧一晚消了傷心也就夠了，有秦陌寒在自己也放心。怎想到如今秦陌寒仍要留她，長久下去總會露出破綻，到那時若離在朝野上下乃至全國的名聲尊譽(yù)便無可挽回。

“公主此時不便回宮。”秦陌寒只冷冷地說了一句，打算堅(jiān)持到底。既然楓啟然搬出了身份壓他，他自然有怨氣。自然，他也早知道楓啟然絕非見她一眼這么簡單。

“我?guī)靥痈！睏鲉⑷淮瓜卵垌伎计堂摽诙觯@然他沒有顧及到這層關(guān)系，只沖動之下亂了心神，卻未做長久打算。他的聲音沉下去，也后悔自己未考慮若離的感受。——但這亦是最后一步無奈之舉。

“太子如今已自顧不暇，何苦再添一事？惹陛下心煩！”雖說得生分，秦陌寒對楓啟然卻是真摯地關(guān)切，以他的處境還是離此事越遠(yuǎn)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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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聽得若離倒有些不快。不過他說的確是實(shí)話，自己如今就如一塊燙手的山芋，偏偏不想回宮，可在宮外任誰受了誰都要擔(dān)著性命之憂。只是她也暗自“佩服”秦陌寒的本事，在外打仗卻對宮中的風(fēng)聲、權(quán)力動向、自己在大殿的事、太子險些被廢的事了如指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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楓啟然顯然不想再多耽擱一刻，他在這的時間越長，越容易惹人懷疑，況且身邊父皇的眼線并不少：

“搜！”一聲令下，身后黑壓壓一群人立即操戈奔上來搜查軍營。

若離足足看清了：竟有上百人！還都穿著各式便衣持著毫不統(tǒng)一的兵器，想必是太子府的人而非大哥的軍隊(duì)，大哥思慮周全，公私自會分得透徹，帶些親信來總比讓軍中眾人皆知的好。

秦陌寒只一個眼色，那重重身披鎧甲手持重兵器的士兵便迅速層層包圍上去，無論在人數(shù)上氣勢上還是兵器上實(shí)力上都更勝一籌。

兩方一時僵持不下。秦陌寒的臉上始終沒有絲毫表情，端坐在馬背上望著前方楓啟然欲噴火的鷹眸。

“你！”楓啟然幾乎是狠狠咬著牙擠出一個字。他沒預(yù)料到秦陌寒會如此堅(jiān)定地阻撓，甚至不顧他的身份公然挑釁！

自己是太子，足以代表皇族的權(quán)威，而此時秦陌寒的挑釁再加上私藏楓若離，定千萬條罪過也不為過！軍中的士兵偏向秦陌寒是可以預(yù)料的，可他萬萬沒想到在這鋒芒時刻竟齊齊地幫著秦陌寒而非皇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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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清了.......看清了父皇擔(dān)心的事........

他若叛反..........

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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楓啟然心中頗為氣悶，卻亦氣自己始終不愿打破這個局，這份難得的情誼..........

若此時自己帶人硬闖，秦陌寒再怎樣、自然也萬不敢傷了任何一個太子府的人。可要么不動，要么大動，黑夜之下刀劍無眼，萬一死了人事情一旦鬧大便無法收場，到時秦陌寒將是罪魁禍?zhǔn)祝?

這是自己與秦陌寒都深知的.......

可一旦那樣，無論結(jié)局如何，這多年的情誼........

算是破了。

悲的、悔的........無非是兩敗俱傷罷了……

他忽然意識到：

秦陌寒在賭！在賭自己在多年的情誼與高高在上的地位之間做一個選擇！在賭自己定不會主動挑起這場戰(zhàn)爭，以致親手送他到風(fēng)口浪尖！在賭自己對他的信任與對若離的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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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于，楓啟然認(rèn)輸了。。。

這許多年的情誼.......怎能說了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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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緊蹙著眉深吸一口氣又長嘆吐出，勉強(qiáng)壓下胸中的怒火與焦躁。又像是萬分痛苦，他打算做一個從未想過的決定！

終生.......無法挽回的.........

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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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很久，他才緩緩睜開眼低沉沙啞著嗓音和緩道：

“帶她回將軍府吧……

這不是她該來的地方。”

他抬眼看著楓啟然，眼神中竟有些乞求的神情。既然自己不能相伴一生，將她交與秦陌寒也能放心了。而現(xiàn)在......秦陌寒既把她藏在軍營又沒有實(shí)在的名分終歸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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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遠(yuǎn)處的鐵柵門后面，

若離在一瞬間怔住了！

她蹙著眉吃驚地望著楓啟然

.......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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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如隔世！

先前如此熟悉、如此信任的大哥！

一瞬間！

好陌生......好遙遠(yuǎ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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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道！他們都清楚地知道！這入了軍營再怎樣頂多破了名聲，可一旦入了將軍府便多半是他的人了……！雖然明知經(jīng)過昨日朝堂的事自己與大哥此生有緣無份已再無可能，卻何苦正在這悲痛未散之際借著幫扶的由頭順?biāo)浦鄣貙⒆约涸S給他人？！！！！

自己不是玩物！怎能轉(zhuǎn)手送人？！

自己如此愛他！怎能說放就放？！

她驚！她怨！她恨！她怕！她怕秦陌寒答應(yīng)！她怕他不給自己選擇的機(jī)會！這畢竟是他一貫的做派..........

她情愿這一切只是幻像！待到明日夢醒........自己還伏在桌上，與那一眾“粗鄙之人”飲酒談笑.......

.........該多好！？

不知不覺已紅了眼眶。

滿面恐懼......

悲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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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陌寒聽聞此話自明白其中利害，他未料到楓啟然會突然退讓割舍至此。他眼神中亦閃現(xiàn)瞬間的驚異，但并未急于回答。他緩緩沉下頭，微蹙著眉思考了片刻，嚴(yán)肅道：

“那兒也不是公主該去的地方。”

楓啟然剛要言他的道理，卻被秦陌寒打斷：“殿下請回吧。末將........自有安排。”他如此說便刻意與楓啟然疏遠(yuǎn)了。

若離本不想回宮，再說這兩日與將士們相處難得的開心，便不愿出面阻止，任由著秦陌寒給大哥接連一個又一個的難堪。

換作平時，就算撕破臉面也要保住大哥的面子！但此時.......

她不愿管！

不想管......

這個不問自己意愿便將自己慷慨相贈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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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怎的，楓啟然似突然看到那柵門后面有個人影，僅依著身型便能猜測多半是若離了——他總是能記得清晰關(guān)于她的一切........

他看見了：

她不露面，

也不阻止。

他明白了........

——只此一眼。一個舉動......甚至無所舉動......

便全明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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楓啟然沒再說什么，勒起馬轉(zhuǎn)身帶著一眾府內(nèi)人離開了。

太子走后，秦陌寒卻還望著外面沉思著什么........

副將立即遣散了眾軍士。至此，大部便都知道那所來之人竟是七公主！將士們邊回營邊各自回想著這兩日自己在若離面前的言談舉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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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

又恢復(fù)了寧靜。

只剩了瞑欞的月色和火把畢畢剝剝的響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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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只剩了他一人，秦陌寒勒馬準(zhǔn)備回去。

可剛轉(zhuǎn)身，只見不遠(yuǎn)處那個嬌小的身影立在簌灑的月光下。

她正對著他，

身著玄衣，烏發(fā)高束，垂下的幾縷散亂的烏絲隨著夜風(fēng)與旁邊的火把躍輝一同翻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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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他看不清她的神情，卻感受到陣陣凄冷.......

夜風(fēng)中，她望得見他的面容，卻看不透他的心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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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此......

一人。........一馬。

一月。.........一影。

佇立.........

..........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