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克拉無力地栽歪在重癥監護室外的座椅上,耷拉的腦袋像個干癟的皮球,而他整個人就似一坐轟然坍塌的廢墟。
分外憔悴的面容上印著還未散盡的清淺巴掌印,那是他自己抽的。
昨天晚上李克拉在家里組隊打英雄聯盟,因為所有注意力都在游戲里且帶著耳機,根本沒有時間理會客廳里隱約傳來的異響,等他跑去上廁所時,才發現秦玉芝倒在地上,雙眼緊閉臉色鐵青,身體不住地抽搐……
李克拉被極度的恐懼“嚇”傻了,身體各項機能瞬間停滯了全部運轉,整個人愣在那足有十秒鐘。待他大腦再次開始運轉時,他抱起秦玉芝就往車庫狂奔,一路車速飆到150。秦玉芝是老干部,到了第三醫院走特殊通道,一分鐘都沒有耽擱直接拉到了手術室搶救。
“奶,奶奶,你給我挺住啊,你要好好的,好好的……”李克拉看著手術室的門一點點關上,直到完全將他們隔離開來,他趴在門上嘶吼著,想到自己的貪玩很可能耽擱了秦玉芝急救的最佳時間,抬起手恨恨地抽了自己一個嘴巴子。
在手術室門外焦急地等了很久他才感到冷,低頭一看才想起出門時根本沒有想到換衣服的事,此刻他上半身是一件單薄的家居服,而下半身只穿了一條齊膝長的大花褲衩。
所以雷曉妍見到冬天里穿得如此涼快的他,錯愕了半分鐘。
“奶奶,怎么樣了?”
雷曉妍走到他身邊的位置上坐了下來問道。
守了一整個夜晚外加一個白天,李克拉的眼睛里布滿了血絲。看到雷曉妍,他強打起精神,嘴角擠出了一絲苦澀的笑意,說,“腦出血,醫生說手術很成功,不過能不能脫離危險,就看今天晚上了。”
“沒事的,一定沒事的。”雷曉妍伸手將他垂下來擋在眼前的碎發輕輕撩上去。
李克拉這個痞帥不羈在她身邊死纏爛打的富家少爺,此刻成了一個無依無靠,分外讓她心疼的少年人。
“都這么想我了,大半夜跑到這鬼地方來跟我跨年。”看到雷曉妍李克拉一直緊繃的心稍稍松了松,順帶抽回些魂魄,讓他這堆廢墟看上去有了點復蘇的跡象。
“都什么時候了還有力氣跟我貧,怎么不早告訴我。”雷曉妍瞪了他一眼,半責備半關切地問。
“我誰也沒告訴,如果不是趕上元旦不聯系你怕你多想,也不會和你說。”李克拉依然保持著他那僵直又頹廢的喪尸姿勢,只是稍稍側目看了雷曉妍一眼,同時輕輕勾住了雷曉妍剛撥弄他發絲的手指。
“你這熊孩子,連你父母也沒告訴?”雷曉妍皺了皺眉,拿出長輩的姿態質問道。
“恩。我怕他們告訴我……他們回不來。”短短的一句話說出來,李克拉似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一提到他的父母,李克拉剛剛找回來的那點精氣神又都四散而去,他極力的想掩飾住此刻的痛苦,但悲傷的情緒卻抑制不住地往上涌,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在她面前死扛多久。
“可是奶奶萬一撐不過……”那么殘酷的話雷曉妍再沒有說下去。
與父母再見已隔陰陽的痛苦她是嘗過的,那是她一輩子的遺憾和夢魘,她永永遠遠都忘不掉也醒不了。
“我……我可以沒有他們,但是我不能……不能沒有奶奶……”說到這,李克拉再也忍不住,像個受盡委屈的孩子趴在雷曉妍的肩頭低聲嗚咽。
伴著李克拉的抽泣聲和醫院特有的消毒水味道,恍惚中雷曉妍做了一個夢,她夢到了自己的父親拉著幼小的她站在一片夕陽里,對她說,“因為不善早起的人們總是看不到美麗的朝霞,所以就有了更加絢爛的黃昏。妍妍,不要錯過每一刻的風景,那都是此生僅有的一次相遇。”
此生僅有的一次相遇——那是她爸爸寫給她媽媽的第一首情詩。
醒來時,雷曉妍枕在李克拉的腿上,身體蜷縮成一團,還蓋了一個小毯子。
李克拉望著睡眼惺忪的她,咧嘴一笑露出左面尖尖的一枚小虎牙。在醫院折騰了兩個晚上,他的下巴上長滿了青蔥的胡茬,人也顯得成熟了幾分。
“雷老師,有人跟你說,你睡覺的時候像個比熊嗎?”
看到李克拉臉上的愁云散了大半,雷曉妍就知道秦玉芝一定是脫離危險了,于是起身直了直腰說道“也不知道是誰昨兒晚上靠著我這身熊皮哭個沒完,眼淚鼻涕蹭了我一身。”
聽她這樣一說,李克拉有點受挫,一個男人情愿在心愛的女人面前呲呲冒血,也不想在她面前落一滴淚。
“穿多大碼衣服?”雷曉妍打一巴掌給一個甜棗,李克拉現在這身打扮在醫院里逛來逛去已經夠惹眼了,出了醫院分分鐘得被當成精神病人重新逮回來。
“我就說嘛,我家曉妍長著一張女神臉,藏著一顆賢妻心。”
李克拉‘皮’起來完全收不住,雷曉妍甩來一個伶俐的眼神殺,李克拉才一本正經地回答道“目前是180,沒有這個頭都不好意思往我女神身邊湊,謝謝,謝謝雷老師。”
雷曉妍在商場的男裝區里轉悠著,起初只是挑選了一件棉衣和外褲,但想到這大冬天總不能讓他只穿一條外褲出門,就又挑選了一條細絨保暖褲,買了一圈覺得還少了點什么,想了想又挑了雙襪子。
坐電梯時看著手里這一大堆東西,雷曉妍自己把自己嚇了一跳,莫不是昨天李克拉趴她肩頭一哭,把她的母愛給激發出來了吧?
這都什么亂七八糟的,雷曉妍用力的搖了搖腦袋不再深想了。
三院的高干病房里,秦玉芝鼻子里插著管子,眼睛緊閉,嘴卻一張一合有氣無力的同李克拉講著話“當年……日本鬼子的子彈都繞著我走……現在……這點病痛打不倒我,不抱到……重孫子,我是不肯合眼的……”
“奶,就你這身子骨啊,別說抱到重孫子,您呀能一直看到她上小學、上中學、上大學。”李克拉看著奶奶一點點恢復血色的臉,頗有些看到稀世珍寶的小心與雀躍。
“臭小子,那我還……還不活成老妖怪了……巡兒怎么沒回來啊?”
秦玉芝嘴里的巡兒就是李克拉的爸爸李巡。
“有我在你身邊照顧著,這點小毛病哪用告訴他。奶,大夫說你現在不宜多說話,要靜養,你這話嘮病啊就先忍一忍,等你好了,再使勁說。”李克拉嘴里說著話,眼里一直瞅著就快打完的點滴瓶。
來換藥的小護士看著李克拉這個季節穿著大花褲衩在屋里晃來晃去,不免嗤嗤笑出了聲。
“小姐姐你人長的好看,一笑更好看,我奶就稀罕看你這種漂漂亮亮的女孩子,看著你啊,病都好得快呢。”
哄女孩子開心可是李克拉的主修課,幾句話說得小護士臉都紅了,心想,剛剛護士站里討論的就是這位小爺吧。
因為李克拉那抹了蜜的嘴和妖孽般的顏,年輕小護士輪著班的過來查房,什么都照顧周到,被解放出來的李克拉在一邊美滋滋地笑,這招美男計也算是達到了預期效果,李克拉在心里嘀咕著,李巡對他的最大貢獻可能就剩下給了他這么一張高質量的混血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