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中午……

明果果姑姑明清樺聽說了父親的事，從隔壁縣城匆匆趕回來，進屋看見病床上一動不動，面相有些癡呆的明昌樂，明清樺飛一樣撲進明昌樂懷里大哭“爸！爸！爸爸！你怎么這樣了，起來啊，你快起來！都怪女兒，是女兒不肖，嫁那么遠，讓你一把年紀還吃這個苦，爸！爸！你醒醒，看看清樺啊，我是清樺，我回來了！爸！爸！”

縱使明清樺喊破嗓子，明昌樂也一動不動，在一旁看著的明果果和魏晨秀又忍不住抹起了眼淚。

鄉親們雖說愛閑言碎語，但明家從來都不富裕，再加上現在家里唯一的頂梁柱也倒下啦，大家都自發的送了一些人情來，最少的也包了200塊，魏晨秀接著這些人情，心里更是難過，難道以后都要靠救急生活了嗎？

再看看眼睛紅腫一夜未眠的明果果，魏晨秀眼睛澀澀，她該怎么辦？她還那么小。

即使情況再糟糕，但日子還得過下去不是，明昌樂的情況是一時好不了了，至于以后，醫生也不敢做任何保證，再加上他也這么大年紀了，其實大家都心知肚明。

晚飯過后，明清樺收起了眼淚，把一家人召集在一起，他沒有帶家人回來，老公去年車禍，有一只眼睛看不見了，腿腳行動也不利索，好在是工傷，有一些賠付，但也不寬裕，兒子比明果果大一歲，正在讀高二。

“難過是一回事，日子總要過下去。”明清樺悲傷的說。

明果果抬頭看著姑姑，其實她也很辛苦，高中畢業就嫁了人，自從姑父出事，家里家外都靠她一個人撐著，再加上爺爺現在的情況，她看起來更顯憔悴。

瞟過明果果的注視，明清樺并沒有停止“眼下的問題很明顯，爸爸這個病只能在家靜養，涉及到以后都不能干活，另外清仁生前看病欠下的債也必須還，果果現在還小，書肯定要讀……”說到這里，明清樺稍微停頓了一下“我那邊情況也不是太好，小俊也還在讀書……”

其實不用明清樺說，明果果都知道這些問題是沒辦法解決的，除非她不讀書了，在家里承擔起爺爺的擔子。

見明果果慢慢的底下頭，明清樺有些不忍，呡了一下嘴唇，艱難的開口“明果果這邊的學費我來出，至于家里的開銷……”

明清樺心里也沒底，父親生病的開銷，家里的生活費，明果果的學費和以后上學的生活費，其實加起來，已經超出了她的能力。

“姑姑！”明果果終于忍不住開口了“別說了，我不去上學了，我在家干活照顧爺爺。”

這句話，明果果一直在心里想著，從昨天晚上就開始想了，好像只有這樣，才是這個家的出路，但，她有很多不舍，畢竟她也才15歲。

她也想好好讀完高中，然后可以奢侈的讀個大學，畢業之后有一份牢靠的工作，幫爸爸把債還了，然后帶著爺爺奶奶一起生活。

可，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遇上了，總不能逃避。

“果果！”魏晨秀紅著眼眶看著眼前懂事的乖孫女，已經說不出任何話了，剩下的只是眼淚。

“奶奶……你別這樣，現在時代這么好，不一定讀書才有前途啊，更何況，我不去學校讀書，也可以自學啊，知識比學歷更好使，也不一定讀了書才能掙大錢。”看著白發蒼蒼滿臉皺紋的奶奶不停的哭泣，明果果起身抱著她，艱難的說出這番話。

聽著是安慰魏晨秀的，可她自己知道，這更是安慰自己的。

隨說現在的時代好，餓不死人，但想要有所發展，知識和學歷一樣重要，自學是一條很好的路，但，始終少不了實踐，她如果一直呆在鄉里干活，能和外界接觸多少？什么時候才能走出大山？她自己心里完全沒有把握。

“你想好了？”最后，一旁的明清樺問她。

“嗯！姑姑，我想好了！”明果果重重的點頭，她是想好了，大不了這輩子就這樣吧，不能實現的愿望留給自己的孩子。

不然，還能怎么辦？

總不能把家里所有的一切都交給明清樺，自己心安理得，兩耳不聞窗外事，當什么也沒發生的安心讀書吧。

聽到這話，明清樺再沒說其他的了，第二天早上吃過早飯就早早的離開了。

當天下午其實王曦一家也回來了，胡芙蓉買了一些水果和牛奶，給魏晨秀塞了500塊錢。

趁大人們在一起說話的時候，王曦把明果果拉到一邊去了“我給梁黑臉請過假了，只說了你爺爺生病，你回來看望，其他沒說了。”

“不用了，我……不去上學了”盯著滿臉擔憂的王曦，明果果還是把心里話告訴她了，也許，她以后能跟王曦相處的時間很少很少了，她會上大學，工作，結婚，生子，生活在城市，而她，就像以前一樣，住在她們一起長大的地方，她們不會再有交集。

“什么？不去上學？不去上學你干嘛？繼續留在這窮鄉僻壤，臉朝黃土背朝天？天亮了干活，天黑了睡覺？歲數夠了再找個跟你一樣的農村大哥結婚，一起重復這種日子，沒有驚喜沒有期盼，等死嗎？”王曦幾乎是扯著嗓子吼完這些話的。

她很生氣，很生氣，她沒有明果果成績好，沒她聰明，沒她好看，她都可以好好讀書，為什么明果果卻不行，她像喪失理智一樣，兩眼含著淚水，一臉緋紅，兇狠狠的盯著明果果，她太讓她失望了，她太不爭氣了，她的聰明，智慧都去哪里了？難道就甘愿這么認命嗎？

明果果第一次看見這樣的王曦，原來青梅竹馬是這樣的？她一點也不笨，一點也不傻，她跟自己一樣清楚未來，她的怒吼沒有讓她傷心難過，反而讓她覺得欣慰，因為，她懂她啊，她沒有說一句話，她卻說出來了她心里全部的話。

這一刻，她覺得她不孤獨，放下所有的矜持，她用力抱住了她，兩個人緊緊相擁，沒有抽泣聲，只有笑著流出來的淚水，仿佛時間在這一刻停了下來，她們像是彼此的依靠，堅不可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