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告四代萬世，舒羅已經帶過來在外面等候了，不過……多來了一個人。”士兵不知道該怎么形容現在的狀況，于是把整件事的來龍去脈全都講了一遍。四代萬世聽得直皺眉頭，他對亞瑟蘭這個人的印象只停留在“和舒羅一起來的四個人里面那個老頭”，現在甚至想不起來這個老頭具體長什么樣子。

“這個亞瑟蘭，他沒說為什么要見我嗎？”四代萬世問道。

“沒有。”

“這樣吧，你們跟他說，我答應見他，讓他放了舒羅，并且收了他的匕首，還要仔細地搜身，確保他沒有武器。去吧。”

士兵出去不久，亞瑟蘭走進了前殿。他依然是穿著出圓石城時穿的那身衣服，如今已經是又臟又破，身體也比在圓石城的時候更消瘦了幾分，但是眼睛里卻閃著少年人一樣光芒。他先是環視整個前殿，最后把目光落在四代萬世身上。四代萬世看著亞瑟蘭，等他先開口說話。

“我覺得你這樣有點沒意思了。”亞瑟蘭突然開口說道，聲音不大，但卻能感覺出來底氣很足。

“我怎么了？”四代萬世不明白他在說什么。

“你也許不知道我們的城鎮叫圓石城，但是你知道有這樣一個地方，你知道有我們這樣一群人，你知道我們五個人一起出城，你或許還知道龍城，當然，龍城這個名字你原來也未必知道。你甚至早就知道豹貓一族。這些你都知道，或是從上一任國王那里知道的，或是從自己秘密派出去的暗探那里知道的。”

“這些都是你猜的？”四代萬世突然對眼前這個老頭產生了極大的興趣，但聲音卻依然保持平靜，不露出半點端倪。

“我們最初離開圓石城，第一次在森林中遇見骷髏射手的時候，有人提前射箭提醒了我們，那應該是你的人吧？當時他們別人雖然沒在意，但是我仔細查看了那支提醒我們的箭。這支箭看上去很普通，就和那些骷髏射手的箭一樣普通，但他們還是遺漏了一些細節。骷髏射手這種怪物身上有味道，雖然很淡，但是仔細聞是可以聞出來的，幾乎和僵尸尸體腐爛時產生的清香味是一樣的。一般人即使真的聞到了，也會誤以為是骷髏射手走動的時候碰到草叢中的花，沾染的味道。可如果仔細分辨，這種清香與花香還是有差別的。而在那支提醒我們的箭上面，確是另外一種味道。那是一種我沒聞過的味道，至少在來到萬世帝國之前，我并沒有聞過。直到剛才你派士兵去找舒羅，我從一個士兵身上聞到了那個味道，不是剛才進來向你報告的那個士兵，而是另一個。那個士兵全程一言不發地跟著我們，把我們帶到這里，不進來報告而留下看守我們，搜身的時候也是他，現在看著舒羅的也是他。之前救我們的是不是他我不清楚，也許你有一個這樣的暗探，也可能有一隊這樣的暗探。總之，這種味道絕對是一樣的，而且是獨特的。”

“然后呢？即便你所有的推測都是真的，就算我有一隊暗探，就算我早知道圓石城的一舉一動，那又怎么樣呢？”

“我聽說當初開城門救露娜他們的是十二個守衛隊長之一，名叫多閣，這個人現在已經被你派出城去，帶著一隊人去探查城外的情況，可是這并不符合邏輯。當初舒羅離開圓石城，為的是驗證一下僵尸是不是沖著自己來的，畢竟他是雅歌一族的后裔，他認為自己這一族背負著詛咒。但是你在經歷了怪物襲城之后，竟然還讓一個守衛隊長帶著兵出去了。還會不會有下一次襲城，下次會是什么規模，會不會有新的怪物，會不會有巖漿抵擋不了的怪物，這些問題你都會考慮，因為你是一個謹慎的人。可是，謹慎的人不會把一個能抵得上幾十人甚至上百人戰斗力的守衛隊長在這個時候派出去，還是執行一個沒有目的性的任務。除非守衛隊長不是多閣……而是一個隱藏在暗處，統領一群暗探的人。”

“還是那句話，就算你全說中了，那又有什么意義呢？”四代萬世感覺自己手心已經起了一層細汗，倒不是因為亞瑟蘭確實猜的八九不離十，而是他現在完全不知道眼前這個老頭到底想要干什么。

“我現在需要借你的暗探隊伍做點事，當然，我會拿出與之相匹配的回報。”

“回報？你能拿出什么回報？”

“不先問問要做什么事嗎？你是對自己的暗探隊伍太有信心，還是完全不覺得我能拿出什么有價值的東西。”

“兩者都有。”四代萬世知道亞瑟蘭是來談條件的，心里就放松了很多。只要是談，就總有你來我往的余地，更何況他現在面對亞瑟蘭有著絕對的地位優勢。

“下次襲城的準確時間。”亞瑟蘭看著四代萬世的眼睛說道。

“什么？下次襲城的準確時間？你是在跟我開玩笑么？如果說你能說出準確時間，無疑是絕對有價值的信息。但是我根本無法去驗證這個信息的準確性，這樣對我來說，跟沒有信息有什么區別。”

“明天晚上，會有一群蝙蝠從萬世帝國的上空飛過去。不會有災難，只是飛過去。如果我說的這件事發生了，你應該就會相信我說的襲城時間是可信的了。”

“蝙蝠？雖然這兩件事聽起來都很荒誕，但是你說的有些道理，如果能預言一件荒誕的事，那能預言另一件荒誕的事也就不奇怪了。既然這樣，你說說你想借萬世帝國的暗探隊伍做點什么？”

亞瑟蘭看著四代萬世，很滿意地笑了，就好像是這次的交易已經做成了一樣。

“我記得在萬世帝國的西南面有一條山脈，山上草木茂盛，從這里過去差不多三四天的時間。我希望你能派你的暗探隊伍去那片山上一趟，找點東西回來。”亞瑟蘭說道。

“什么東西？”

“鉆石。”

“你怎么知道那里有鉆石，你要鉆石做什么？”四代萬世有些詫異，暗探從沒報告過圓石城有使用鉆石的跡象。而萬世帝國的人也是最近幾日才研究出來如何用鉆石做成劍，并且工藝還不是很成熟，制造的速度很慢。亞瑟蘭突然提到鉆石，不知道他是不是也掌握著一些鉆石工藝。

“你也應該很清楚，萬世帝國挖掘出來的鉆石大多數都是在地下巖漿的周圍。在西南面的山脈下面，有一個很龐大的地下巖漿暗河系統，在那里可以挖掘到大量的鉆石礦。有了大量的鉆石，抵擋下一次怪物襲城的勝算就更大了。我還可以為萬世帝國提供一些用鉆石做劍的工藝，除此之外，如果你答應讓我幫圓石城的人也打造幾個鉆石劍的話，我還愿意提供將鉆石做成圓片的方法，這樣把鉆石圓片放在心臟的位置，可以很大地提高鎧甲的防護性。”

四代萬世看著亞瑟蘭，有點想不明白：“你說了這么多，幾乎大部分都是在為萬世帝國著想，唯一真正的需求就只是在我們得到大量鉆石并且獲得你的制作工藝之后，要幾個鉆石劍。這樣未免顯得有些太無私了吧？我并不覺得你是一個壞人，但是我也不認為你是一個完全為萬世帝國考慮的人。你能不能直接說說，你想得到什么？”

“我？我想讓這個世界活下去，我想讓人類戰勝怪物，而不是被怪物滅絕。這個世界每天都有人在死，每天都有怪物在出現，每天都有人變成怪物，但是，我還是喜歡這個世界。我一直認為不值得被任何人甚至不值得被世界所守護，但是我卻真真切切地活到了現在。世界曾經擁抱過我，我現在想擁抱一次世界。僅此而已。”

四代萬世并不能理解亞瑟蘭說了些什么。從感性的角度，他覺得亞瑟蘭完全是在說實話，可從理性的角度，他必須要保留幾分懷疑，因為全城幾萬人的性命有時候只在他的一念之間。

“如果蝙蝠的事真的發生了，那么我就答應你的要求。”四代萬世說完沉默了一會兒，又說道：“以后你不要再去觸碰那些暗探們的箭了，你從箭上聞到的的確是花香，那是我們配置出來的一種毒藥，不會傷人性命，但是會讓人短暫地失明，是專門供暗探使用的毒箭。還有，多閣配得上守衛隊長這個稱謂，我派他們出城是有很重要的任務。”

“看來還是有猜錯的地方。想該說的話我都說完了，既然你答應了那一切就等明天晚上，如果有大群蝙蝠出現，就說明我沒有撒謊，然后我們履行各自的諾言，共同合作把第二次的怪物襲城扛過去。沒別的事，我就回去了。”

“你是怎么預先知道這些事的？”四代萬世最終還是忍不住問道。

亞瑟蘭沒有說話，只是一直往外走，背對著四代萬世抬起手揮了揮，算是告退。剛走出前殿，就看到舒羅依然站在那里，被那個暗探守著。舒羅告訴那個暗探，四代萬世已經問完一切要問的事，舒羅不需要再進去了，他們要回到居住地了。暗探并沒有表現出任何情緒，只是讓一個士兵進去與四代萬世確認一下，那個士兵被暗探命令般的語氣搞得不太高興，但還是進去確認了。

在得到確定的答復之后，亞瑟蘭和舒羅終于被送回了居住地。舒羅想不明白，亞瑟蘭和四代萬世之間有什么話題可以聊這么久，亞瑟蘭身上有太多未知的東西，不過他知道亞瑟蘭這個人不壞。

雖然和亞瑟蘭達成了一個看似不錯的協議，但是這對眼下最讓人頭疼的謠言并沒有起到任何的幫助作用，四代萬世還是得另想辦法來解決眼前的事。想來想去，四代萬世也沒什么好的主意，最后決定再用一次老辦法。他從城中的暗探里挑出三十名抓了起來，表面上定的罪名是散布謠言，對他們的懲罰就是出城去巡邏，為期十天。這個懲罰原本并不嚴厲，但是剛剛經歷過怪物圍城，任誰都知道外面存在著太多不確定的危險，因此足可以起到威懾所有萬世帝國居民的作用。而另一方面，之前擅自開城門放圓石城難民進入萬世帝國的多閣也是被派出去調查，理論上這兩次的處罰性質和程度都一樣。更何況上次多閣的本意是救人，這一次散布謠言出發點就是錯誤的，處罰卻很相似，就已經算是極大的寬容，自然就不會有人有怨言。

當然，艾爾絲還是要出面的，她要含著眼淚親自送這三十個“造謠者”出城，她要原諒他們并且要跑到四代萬世面前為他們求情。這樣一來，艾爾絲就再一次回到了原本那個善良、溫柔的形象，人們也無法再指責她、誹謗她。如果有人那樣做，這些“造謠者”的親人朋友甚至鄰居們都會站出來幫艾爾絲說話，因為她在努力守護著他們身邊的人。

而另一邊，回到居住地的亞瑟蘭把舒羅、露娜以及圓石城其他三位管理人員都叫到了一起交代事情。除了舒羅和露娜，其余三人都對亞瑟蘭的種種言行感到詫異，他們還是無法把現在這個亞瑟蘭和原來那個沉默寡言卻和藹可親的老人聯系在一起。而接下來亞瑟蘭對他們說的話，更是讓他們吃驚。

“明天太陽落山之前，要在地上挖一個大坑讓舒羅躲進去，再找東西擋住這個坑，記得留幾個孔通氣的。同時圓石城的所有人都要回到各自的屋子里，一晚上不準出來，屋子里也不準有亮光。但是每家屋子外面四周要插上火把，一定要四周都插上火把，要從外面幾乎看不清屋子里面。胡克，你挑兩個最好的士兵，一定要穩重冷靜能沉住氣的，入夜之前你、我還有那兩個士兵都要拿好武器，然后全身涂滿濕泥躺在坑外面的地面上。到了晚上不管發生什么事，只要是舒羅沒有生命危險，我們四個就絕不能動一下。什么時候我對你們說可以起來了，你們再起身去告訴所有人可以自由出入了。切記！任何一個人都要按我說的做，絕不能出錯，否則圓石城的人可能都會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