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夕陽金如血
- 絕世武道
- 東楠
- 3143字
- 2013-06-20 10:31:41
空蕩蕩的書房里,就剩下了寒越與褚賢兩個人。
寒越有一些緊張,剛剛褚賢與母親的對話,寒越并沒有聽懂多少,他只聽懂了一件事,就是他身體怪病的事。
褚賢兩步走到了書桌前,向著寒越慈祥地招了招手。
寒越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小心翼翼地走了過去,掀開了珠簾。
左邊的墻上掛著幾幅長卷畫,都是一些山水,意境悠遠,書桌宣紙上的隸書小字,整整齊齊地排成了一列列豎排,像是寫著詩詞,墨跡已經干涸了。
褚賢伸出蒼老的手摸了摸寒越的頭:“寒越,兩年了,如今你的心,夠強大了么?”
寒越皺緊眉頭想了想,然后堅定地點了點頭。
褚賢長吁一口氣:“那么,你身上的怪病,也應該很快就會好啦?!?
寒越渾身一顫,睜大了眼睛。
寒越從前小時候不是很懂,但是隨著這幾年與褚賢的相處,寒越越發覺得這位御史大夫大人很不簡單,就好像知道自己身上的病因一樣。
不過就算寒越主動詢問,他也從不向自己多透露一點,只是在兩年之前,給了自己一個遙遙無期的假設,但如今,褚賢竟然親口說了出來,如何讓寒越不激動得感覺心臟都好像要爆炸了一般,他聲音顫抖地道:“真的嗎?褚大人您能幫我治病么?”
褚賢輕輕地搖了搖頭道:“我不能幫你治病,我只知道你一定的病一定會很快好起來?!闭f話的時候,不自覺嘆了一口氣,似乎覺得把寒越的病治好,并不是什么好事。
寒越本來很興奮,但是聽到褚賢的這一聲嘆氣,臉上都笑容又消失了下來,他想再問些什么卻又不知道該問什么。
褚賢低著頭望著寒越,似乎在考慮什么,他至少盯了有一分多鐘,才微微嘆了一口氣,緩緩說道:“寒越,其實我之所以支開你母親,是想你幫我做一件事。”
“什么事?褚大人?”
褚賢望著寒越漆黑的瞳孔,又看看了他瘦削的肩膀與枯黃的臉,臉上神色數變,最終,他只是嘆了一口氣道:“還是算了吧,你從小到大,已經受了不少苦,你們的家族,也歷經坎坷,如今只剩下了你一個傳人,就好好跟你母親平靜地生活吧。”
寒越皺緊了眉頭望著褚賢,覺得今天的褚大人表現得很奇怪,說的話也很奇怪,總的來說,今天就是很奇怪的一天。
不過這時的寒越還不知道,自己平靜安穩的生活,就是在那一天,被全部打亂了。
“對了,”褚賢似乎想打破這種沉默一樣,眼睛里出現了幾分孩子氣的調皮,“我還留了一點私房錢,就交給寒越吧?!?
褚賢說著拉起了寒越的手,將一個鼓鼓的錢袋放在了他的掌中。
寒越感覺錢袋沉甸甸的,攤開手掌一看,里面全是黃澄澄的金幣。
寒越大聲道:“褚大人,寒越不能要那么多錢?!?
但是褚賢像是沒有聽到寒越的聲音一般,只是自顧自地大笑著道:“老夫兩袖清風歸黃土,一輪明月掩風流。”
“走吧孩子!”褚賢輕輕地說了一句,揮了揮手袖子。
隨著褚賢的揮手,寒越忽然感覺到一股極為強大的氣勁將自己輕輕地推了出來,就好像風吹落葉一般。
然后房門“吱”的一下,竟自動關上了。
寒越睜大眼睛,愣愣地站在門口。
因為以為褚大人是個文臣,沒想到他竟然會武道,并且修為還很高深,鼻子尖涼涼的,好像有什么東西。
寒越輕輕地伸手上去,然后,他摸到了一滴水。
哪里來的水?
“林逸,你也走吧?!瘪屹t的聲音從房中傳來。
一身白衣的褚府管家林逸突然雙膝一曲,朝著房門跪倒,磕頭道:“求大人留林逸在此?!绷忠莸穆曇艉芷届o,但是他的前額磕下去,卻發出了“咚”的一聲,抬起頭來,額頭已經碰出了鮮血。
褚賢的聲音繼續傳來道:“你已經跟了老夫三十年,現在該是你離去享受自己生活的時候了。”
寒越知道,林管家是從前是一名流落街頭的孤兒,被褚賢收入府中,后來武朝分裂,周圍所有人都離褚賢而去,只有林逸一人留在褚賢身旁,不離不棄,一晃就是三十載,主仆恩情,猶如父子。
林逸依舊跪在地上,用低沉平和的語氣道:“三十年前,是褚大人救了林逸的命,又找人傳授林逸武道,才有今日這般成就,請求大人留林逸在此。”額頭卻又第二次重重地叩響青石地板。
褚賢聲音放緩道:“你明知今日留于此處,會遭受到何種結果,為何還不肯定離開?”
林逸道:“就算是死,林逸也希望能死在這褚府宅院之內,要林逸拋下大人而去,當真如生不如死,請求褚大人留林逸在此?!钡谌?,仍然是一聲悶響,鮮血已經順著林逸清俊的面容流下,但他渾不在意。
屋中一陣沉默,似乎褚賢在靜靜地思索著。
院子里沒有人說話,只有暮風吹動院子里的樹葉發出簌簌的聲音。
半晌,褚賢終于才緩緩地開口,但是他卻只說了一個字:“走?!?
雖然只有短短一個字,但是林逸從中已經感知到了里面勿容置疑的篤定。
林逸沒有再說什么,他沉默地緩緩起來,突然拔下腰間鐵劍,向著自己的左臂上就是一斬!
血絲濺起,由于林逸出劍太快了,當林逸的左臂已經落在了地上的時候,寒越母子才發出了驚呼。
林逸額頭上冷汗涔涔,咬著忍著痛苦,竟不用止靈治傷。
房間內的老人聲音才緩緩道:“三跪之情,斷臂之義,你已經沒有什么再虧欠老夫,如果還要進步,你難道想要老夫虧欠你么?”聲音聲音轉冷,寒越從中聽出了褚賢微微的震怒以及,痛心。
“林逸不敢?!绷忠菡Z氣仍很平和,但是其中卻有淚光在閃動。
“走吧。”
林逸無奈,終于嘆了一口氣,向著書房門恭敬的行了一禮,終于拖著帶血手臂去了,鮮血沿路滴落,在地上形成朵朵桃花般的印記。
忽然,房內褚賢高聲吟誦道:
“那年寒夜冷,送你歸吾宅?!?
“吾宅光陰短,彈指三十年。”
“長衫色已褪,少年鬢已斑?!?
“愿君歸故里,縱嘯白云間?!?
林逸聽見了這句吟詠,身軀劇震,陡然止住了步伐,壓抑太久的淚水終于止不住哭泣道:“大人……”
褚賢的聲音轉為了柔和道:“去吧,孩子?!?
林逸含淚道:“若要來生,林逸愿再為仆?!闭f罷又跪在地上,咚咚咚的磕了三個響頭,終于飄然去了。
如血的夕陽光芒只剩下了一條殘薄的長線,茍延殘喘地停留在了青色的石板上,幾片老樹葉子在空中飛舞,像是互相追逐的蝴蝶。
寒越流下眼淚來,去抓起武華裳的手,母子二人靜立在一邊。
“你們也走吧?!?
武華裳領著寒越朝著書房里的褚賢叩了幾個頭,然后牽著寒越走了。
書房之內褚賢的吟詠之聲又響起了:
“那年詩伴酒,送我歸田園?!?
“田園天氣好,清風幽翠軒。”
“胸中三分氣,手上枯筆寒?!?
“一朝入朝老,萬念骨灰間。”
“生亦何所歡,死亦何所難?”
“歸土身名滅,心念難覆全?!?
“早知今日苦,不若歸田園?!?
“田園詩伴酒,清風幽翠軒。”
吟誦之聲,充滿了壯志未酬的末路悲涼以及自嘲的憤懣與零落。
寒越回過頭,地上如血的夕陽以及如夕陽的血,已經深深印在了他的記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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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已黑,一輪明月朗照在清朗的天空,東陸的月亮總是又大又圓,像是為夜間趕路者,流浪者,家破人亡者,守候的太陽。
寒越母子已經離開了湯城,奔走在城東二里的官道上,朝著丁嬸所說的劉家村趕去。
官道空空蕩蕩,更顯得母子二人的形單影只,急促的腳步聲左右回響,單調而寂寥。官道兩邊,是起伏延綿的樹林,披著月光,將黑色的影子透射在道路上。
也許是受了這種壓抑氛圍的影響,母子二人都沒有多說什么話。
“遭了!”寒越打破了沉默,驟然止步,右手摸著空空蕩蕩的脖子,“我的項鏈——”
“不見了么?”
“我中午在河里弄濕了,取下來放到窗檐上晾干!”寒越焦急地說道,感覺要哭了出來。
曾經被寒越嘲笑丑陋的莎草項鏈,如今成了寒越最珍惜的物品之一,因為這條項鏈是那個離家出走的男人留給寒越唯一的禮物。
武華裳遲疑了一下,然后咬牙道:“別拿了!”
寒越“嗯”了一聲,沉默下來,繼續跟著武華裳朝前走。
但二人沒有走幾步,寒越突然轉身朝著湯城跑去。
“媽!你先去劉家村等我,我拿了項鏈,馬上來找你!!”寒越邊跑邊回頭大喊。
“胡鬧!快回來??!”武華裳轉過身焦急地高聲呼喚,想去追他,但是不小心腳卻扭了一下,摔倒在地上。
武華裳忍著痛楚抬起頭來,見到寒越已經消失了蒼茫的夜色里。
道旁樹上停著的白色風舞鷹,撲打著雙翅,竟然也跟著往湯城方向飛去,在空中很快化為了一個白點,消失在夜幕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