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他揉面的時候,御膳房的人終于忍不住進來了,恨不能抱著李缺的大腿求他,“皇上讓我們來吧。”
李缺皺眉,“你們問皇后愿不愿意吧?”說完又會補充一句,“我只聽皇后的。”
這可真是一個傻子。
我猜大家心里都蹦出了這一句話。
太監便求我,“皇后娘娘,皇上上了一天的早朝,已經很累了,若是讓太后看見,我們都別想活了。”
我問李缺,“你累嗎?”
他搖頭,然后說,“你們都滾。”
我便說,“你看,皇上跟我在一起怎么會累呢,看到你們才真的累,心累。”
李缺背著我就不能揉面了,我就找了個凳子坐在邊上看他,看他修長的手指在面上按來按去,推拉往返,瀟灑無比。
就像一場江湖,持面人將各門各派混為一體,然后用蹂躪手段將他們調教的平和乖順,等他們終于軟下來,在用模子分成各塊,再難以重回大勢。
然后,入鍋蒸煮,盡入我口。
李缺聽了我的話,將面分給我一部分,讓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能分勢的是武林盟主,那么你就是盟主夫人啦。”
我不知道他怎么突然說出這樣的話,讓我覺得他似乎不傻了。
我將面皮做成兔子,獅子,老虎,還有各種花朵,因為很多動物沒見過,做的便像話本子上的張牙舞爪的怪獸。
李缺也不幫我修改,放入屜籠里蒸。蒸好以后,我吃他做出的龍鳳呈祥,喜鵲繞梅,千層錦繡,他吃我的亂七八糟烏泱烏泱形狀詭異的東西。
在廚房忙完以后,找我們的人也該來了,我穿上鞋子,和他瘋跑回椒房殿。
傻子是不可以正常的慢慢悠悠的走的。
我跑了一路,把要講的話本子都想好了,卻沒能講出來。
太后的轎攆就停在椒房殿外面,孫嬤嬤率領椒房殿的丫鬟太監們跪了一地,可能跪了很久,喜鵲和百靈臉色都發白了。
李缺似乎愣了一下,然后他握緊我的手瘋瘋癲癲的就往里跑,一直跑到太后的面前。
我長這么大沒怕過誰,便是親生的父母來了,也不打緊,卻獨獨怕太后。
我娘說,當年她懷我的時候,太后怕控制不住我爹的權勢,就派人把她接進了宮。我爹還真率了幾萬大軍逼到了玄武門外,但是太后還是沒把我娘給交出去。
直到我在宮里降生了,太后與我爹做了協議,我做皇后,我爹做丞相,李缺做皇上,太后垂簾聽政。這才讓大昌成了今天這局面。
太后在的時候,我總是這也不能做,那也不能做。孫嬤嬤說,這天下都是太后的,我的皇后也是太后的,她要是不想讓我做皇后,那我就做不成。她要不想讓我活,我也活不成。
我其實不是很在意,就像她所說,若太后真不想讓我活,我是怎么都活不成的。
孫嬤嬤說,這不一樣的。如果你不做皇后了,那么魏丞相就會謀反,如果魏丞相謀反了,皇上就不能做皇上了。
李缺不能做皇帝的話,我應該不是很開心。而李缺除了做皇帝,我不知道他還能做什么。
所以我要謹小慎微,面對太后要慎之又慎,微之又微。
可她還是來找茬了,她問,“怎么近日沒見你來請安啊,可是身體不適。”
我身體哪敢不適啊,她宮里的太醫如大佛坐鎮,咳個嗽都能抓出十來方中草藥來。
“沒有,我身體特別好。”我說,還朝她露出一個大家閨秀的笑,并瞥見孫嬤嬤一個滿意的眼神。
“哦,你這樣子我也沒看出不適來,和皇帝跑了一天吧。哪里有半點皇上和皇后的樣子。”
她嘴上隨這樣說,眼睛里面卻很滿意,仿佛我們倆這不成體統的樣子讓她心情愉悅。
她呷了口茶,吐出一口氣,精致妝容卻已漸衰老的臉上露出了笑容,她朝我身邊招了招了手,“過來,母后瞧瞧。”
李缺就跪在我身邊,一直呆呆的看著地面,半晌沒有反應,我只好拿胳膊捅了捅他。他這才站起來,面色怯怯的朝太后走過去。
太后從袖子里摸出一方絲帕,拉住他的胳膊,讓他躬下身來,一下一下擦他臉上的碳灰。
“缺兒,今天玩的高興嗎?”她語聲柔和,仿佛李缺真的是她兒子。
李缺扭來扭去,但還是照實答了,高興。
她又問,“你今天和皇后做什么了?”
李缺望望我,“蒸饅頭。”
“蒸點心。”我糾正道。
太后掃了我一眼,示意我起身。我便坐到了一把梨花木的椅子上。
豈料我還沒坐穩,她又道,“今天丞相說皇后的生日要到了,琢磨著宮里是不是該辦一回家宴。正好趕上的又是元宵,把群臣叫來都熱鬧熱鬧,你怎么看?”
我一點也不知道該怎么看,就只能看孫嬤嬤,看李缺。
“你的日子還不得你做主,你看旁人做什么。”
我猶坐針氈,我芒刺在背,一瞬間領悟了兩個成語,雖然可能不會寫,便咬牙道:“不辦了吧,我年紀小,碰上大臣敬酒,要讓李……皇上替著喝,不太好。”
以前的幾年雖然也辦過家宴,但辦的不多,而群臣宴更是少之又少。僅有的那么幾次還成了我人生中的陰影,讓我記憶猶新。
辦了三次,回回敬酒,都要敬我和李缺。大家你一言我一語,不喝就對不起他們的兢兢業業苦頭婆心,更對不起我們倆共享富貴同偕白頭。
然后,李缺就醉的連罷三日早朝。
最讓我不安的,每次扶李缺回去,都要碰上好幾撥刺客。他倒是替我擋過幾回,我們倆也都是從刀尖上滾下來的。
一想到過個生日宴,酒里走一遭,刀上過一遍,我對生日什么的就不那么期待了。
太后娘娘對我的話倒是挺滿意,當著太監丫鬟的面表明完心意后,就讓他們出去,靠在矮桌上和我話家長似的,“我也是這么個意思。元宵節也該讓那些大臣門回去歇歇,忙到頭了還到宮里折騰,他們累,你們也累,何苦呢。倒不若到時候咱們自己在屋里待著,吃點元宵,說說體己話。”
我怏怏不樂但打起百般精神,正是這個理。
“唔,那你們倆就自己看著辦吧,要什么叫孫嬤嬤去找,畢竟是皇后,可不能冷清了去。”
她起身踩著紫金絨刻牡丹的地毯朝外走,“孫嬤嬤,皇后的生辰宴,你可的可著心去辦,若是辦的不如她的意了,我可不會饒了你。”
是是是。孫嬤嬤忙不迭應了,正要扶著她太后往外走,誰知她又回過頭來,想起來什么似的,“問我,今年是你第幾個生日來著。”
我低著頭數了數,“第九個。”
“哦,九歲了。這一晃也有九個年頭了。”她慨然一聲,擺擺手,“得了得了,你們都回去吧,不必送了,哀家自己走回去就是。”
她一走,李缺便問我,“為什么不辦生日宴,你不是喜歡熱鬧嗎?”
我當然喜歡熱鬧,可是誰喜歡刀光劍影性命不保的熱鬧。
他蹙了蹙眉,“是不是那些刺客讓你不高興。”
我覺得他懂我,但總覺得懂的太多不好,就像太為我著想自己就會不開心。所以我搖頭,“不是,反正太后派的高手夠多,我爹給的暗衛也足夠,不過是看他們耍把戲一樣。不辦宴會是因為我爹,他老是要在我生日上數落我,一說就是一天,所以我就不想過生日了。我喜歡熱熱鬧鬧的,要不到時候你生日的時候再辦吧。”
他點頭,“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