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楚恒哲帶領眾人將智慧生物與虛構世界之間產生的相互影響測試了一遍。然后,他宣布測試暫時間斷,明天接著進行下一項。
到了第二天,楚恒哲將一疊打印滿文字的紙塞給了夏星鳴。
“接下來是時候測試不同體裁的文字產生的虛構世界是什么樣子了。”
夏星鳴看了一眼楚恒哲擬定的測試項目,神色古怪地說道:“也就是說,我還要抄寫一遍散文、數學教材之類的東西?還有這是啥,詩歌和科幻小說?你寫的?”
“你昨天帶來的那坨東西最后還是沒能達到某些測試項目的要求,所以我只好親自操刀上陣了。”楚恒哲一副恨鐵不成鋼的痛心表情,“你手打一遍然后打印出來,花不了多少時間。”
“嗯……別的先不說。”夏星鳴翻閱著楚恒哲帶來的打印紙,鄙視地看了他一眼,“你管這玩意兒叫詩?”
楚恒哲所作的詩是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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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七點零五分于盥洗室的隨想》(節選)——楚恒哲著
五邊形的鮮血與悠揚的星系
都在啜泣
機械唯物論是多么甘甜
像少女的嘴唇代替著大氣
卻是無機的軀體
雙曲線的牡丹與內向的知識
都在排斥
熱力學定律是多么兇殘
如愚者的腦溝面對著烈日
那是電離的化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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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之后還有幾段,但夏星鳴只讀了兩段就將這首詩扔到一邊,懇切地表達了自己的悔恨和羞愧:“昨天聽你那樣嘲諷,我居然真相信你有多么高的文藝素養……”
“看不懂吧?看不懂就對了。”楚恒哲恬不知恥地應道,“讓人看不懂正是后現代主義詩歌的一大特色啊。”
葉熒心也掃了一眼這首詩作,毫不忌諱地將厭惡投射到楚恒哲的身上:“隊長一定是對現代詩產生了什么錯誤的認識,才會寫出這種垃圾。給我向全世界的詩人道歉啊!”
“哎——”楚恒哲裝模作樣地嘆了口氣,“我的部下全是這種審美能力低下的榆木腦袋,真令人頭疼——”
趁著楚恒哲和葉熒心慣例的爭吵時間,夏星鳴匆匆掃了一眼楚恒哲所作的兩千字短篇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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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的世界》——楚恒哲著
我是在某次線下聚會的時候認識劉偉的。
那個時候,他獨自坐在一個角落里,店中央的燈光將他的臉照得明暗分明。
我已記不清自己和他是誰先搭話的了,只記得在聽說我是個外科實習醫生的時候,他明顯地露出了混雜著悻然和同情的神色:“真是沒有靈性的職業。”
這樣的評價我還是第一次聽到,便問他怎樣的職業才算有靈性。
“科學從業者,藝術家,或者其他類似的創造性的工作。”劉偉不假思索地答道,“而不是像你這種死板的職業。”
“這份職業可是背負著成千上萬患者的生命,可沒有多大的余地可以用來發揮個性。”
“你說得沒錯。”他贊同道,憐憫的神色依然沒有從他的臉上褪去,“真是令人同情。”
我不想再繼續深入這個話題,便道:“不妨介紹一下你自己是做什么的?”
“鄙人是一名作家。”
“噢?是科幻小說家嗎?如果是的話,我倒是有興趣拜讀一下你的大作。”出于客套,我如是應答道。之所以猜測是科幻小說,是因為這次聚會是科幻愛好者的同好會。
“我的作品還沒有出版。”
我將失禮的評價脫口而出:“你這個回答可就有點不要臉了啊。”
“遲早會有出版的那么一天的。”劉偉突然笑了起來,笑聲有點像有故障的汽車發動機,“因為,我已經踏入了通靈——或者說,通神?怎樣稱呼都好,總之我已經踏入了那種境界。”
“這話有點費解。”我說,“假如我是精神科醫生的話,說不定會有興趣評估一下你的精神健康狀況。”
“你應該聽說過凱庫勒在夢中悟出苯分子結構的故事吧?”劉偉說道,“不論是科學研究還是藝術創作的領域中,都不乏這樣的故事。有這樣一種說法:一些創作實在太過偉大,簡直不像凡人所作,更像是上帝經由創作者之手令其現于塵世。正所謂‘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
“你的意思是,你認為自己的文采已經好到了那種地步?”
“不是文采。”他說,“而是……嗯,我也不知道該怎么表述才更準確,那更像是受到了某種啟示,像是冥冥之中的天啟或者神諭之類的。不過,這么說的話,你大概又會懷疑我的精神有問題了吧,或者以為我是個騙子?”
對于這番話,我自然是不相信的,但卻并非毫無興趣,于是說道:“我倒是挺有興致聽你說說,然后再根據你所述的內容決定相信你,還是叫救護車,或者報警。”
劉偉煞有介事地觀察了一下四周,確定其他人的注意力沒有放在自己身上之后將身體往前湊了湊,壓低聲音說:“告訴你也無妨。聽好了,我們這個宇宙——或者僅僅是我們地球文明?我也不清楚——的數學規律曾經改變過,而除我以外沒有人知道這件事。”
“哦?你的意思是我們的時空曲率曾經改變過?比如以前的宇宙是符合黎曼幾何而非歐氏幾何這樣的?”
“不不不,比那更深刻和可怕。”劉偉摸出一本大學的數學教材將其放在桌上,“在說這些之前我想要確認一下,你對數學中的一些基本概念還沒有忘光吧?”
“當然。”我說。事實上,我對自己的數學能力挺有自信,從小到大的數學成績都不錯。
“從哪開始說呢……就說最重要的數學常數‘3’吧。”劉偉的神情很嚴肅,“聽好了。在過去,有一段時期里,圓周率不是我們現在熟知的‘3’,而是一個比3略大一點無理數。”
“無理數?”
“對,它的前幾位是3.14159。”他的神情完全不像是在開玩笑,“你能想象嗎?在平面上畫一個圓,它的周長與直徑之比不是3,而是這個無理數。”
“按照你的說法,這不是因為空間曲率的原因,而是因為更深層的數學規律的改變?”我順著他的話接到,“先不說能不能想象,那樣的宇宙有智慧生物的話,許多技術發展起來會很不方便吧?”
“都說了那就是發生在地球文明的事。”劉偉應道,“當然了,那個時候的技術發展得比現在是要慢一些。”
“聽起來可真扯。”
“還有更扯的。”劉偉又說,“那個時候,自然常數也不是3,而是一個比3小一點的無理數,前幾位是2.71828。”
“嗯……”我敷衍地答道。說實話我對自然常數并不是很熟,只知道它是自然對數的底數,至于其來歷和應用,我以前學過,但記不清了。
“還有還有,”劉偉似乎完全沒有注意到我的困惑,又自顧自地說道,“在那個時候,3的平方也不是負1,而是另一個正數9,很不可思議吧?”
“那樣的話,負1的平方根是多少呢?”我問。
“這是最不可思議的地方。”劉偉應道,“它不是已知數軸上的數,人們將其稱為‘虛數’,并用字母i來表示。對它的研究甚至建立了一門新的數學分支。”
“這可就真的難以想象了。”我說,“那么,數學規律發生變化的原因呢?是因為哪個大神能力者的謬力所致?還是強大的外星文明對我們發動的數學規律攻擊?”
“不知道。”他聳了聳肩,“不,應該說……我還沒有想好。”
“聽起來就像是瘋子的囈語。能做出這種想象,還真是辛苦你了。”
劉偉將視線停我的臉上看了半天,盯得我心里有些發毛。直到我快要忍不住出聲問“盯著我干嗎”的時候,他突然咧開嘴,再次發出了那好似故障的發動機一般的笑聲,說:“這都是我想出來的設定,怎么樣?還不錯吧?”
“難以評價,給我的感覺很怪異。”我如實答道,“另外,根據我的經驗,光靠設定作為賣點的小說很難火起來,最重要的還是故事情節和角色的刻畫。”
“你說得對。”劉偉居然同意了我的觀點,并且用力地點了點頭。
雖然我將他所說的大部分的話都當成了扯淡,但出乎我的意料,在那不久之后,他的小說竟然真的出版了,而且銷量似乎還不錯。
在讀過他的小說之后,我竟也不由得對那個世界感到神往。我有時會想,那樣一個數學規律與我們不同的世界是否真的存在?在那里生活的人又是怎樣的呢?
真希望能有知曉這個答案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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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星鳴是這么評價的:“與其說這是科幻小說,倒不如說是刻意設定了一個數學規律不同的世界。”
“當然了,畢竟寫這種東西的目的就是測試翩婉的能力。”楚恒哲道,“構建一個完全不符合邏輯的世界,現實世界的人進入之后會發生什么事情,這不是很令人好奇嗎?”
顧薇芒也讀了一遍這篇小說,并且很認真地思考了兩分鐘,最終放棄道:“唔……光是從這些文字中根本想象不出來那是個什么樣的世界……楚隊,你寫的這個小說中的數學體系究竟是怎樣的啊?連四則運算都和現實不一樣了……”
“這個故事中的數學體系當然是不可能建立起來的。”楚恒哲爽快地笑道,“這就是我想要的效果,否則的話還能算得上是‘荒謬且不合邏輯的虛構世界’嗎?”
“我對此也很好奇。”夏星鳴說道,“可是,翩婉的能力是只有能力者本人所寫的東西才能產生虛構世界,這些東西卻都是你寫的啊。”
“你抄一遍,然后看看結果如何。”楚恒哲道,“這也是測試的一部分。”
“行行行,苦力活都是我來做,誰讓我有【異能連接】能力呢……”夏星鳴一邊抱怨一邊打開了手邊的筆記本電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