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問題?”
“是的,荔爺,這位姑娘的脈象極為正常,并沒有任何問題。
“怎么可能?她明明在我面前昏了過去!”薛荔灣低咆著,眸色陰鷙。
稍早她昏過去時,他的心臟像是被什么給掐住,急得他趕緊駕馬車回城,找來城里大夫說法是如此,派人請來宮中的御醫,想不到說法也一致。
可是……她的臉色青白如鬼,身體冰冷得嚇人,怎么可能沒有病?
“可是依脈象看來……姑娘的身子確實是無礙,會昏厥過去,也許是因為今日較為酷熱,中暑所致。”
薛荔灣緩緩抬眼,直瞪著御醫。
他的眼在商場上被磨得極利,眼前人說的是真是假,他一看就知道。而御醫,說得中肯,面有無奈,代表他所探得的脈象確實是如此,可是……這和他所見分明不同,到底是哪里出了問題?
請下人將御醫送回宮里,他守在榻邊凝睇著她的病容。
長指輕觸她冰冷的頰,他眉頭緊攏。
也許,他應該將她送回盧府,或者是派人去請盧思浩過來一趟……但這么一來,豈不是意味著他根本沒有能力照顧她?
他不是大夫,不懂藥理,可是聽聞大夫和御醫的說法,不禁讓他開始懷疑,纏在她身上的到底是病還是別的什么……思忖著,他冷哼了聲。
他向來不信怪力亂神之事,怎么這當頭卻亂了分寸?
幾不可聞地嘆了聲,感覺指下的她微動著,他喜出望外地俯近她,低喊著,“思涵?”
纖濃的長睫如蝶翼般地輕顫了幾下,緩緩張開,一瞧見那黑琉璃般的瞳眸,他稍稍安心了些,然而接下來卻瞥見血水自她的唇角汨汨溢出,他直覺探手輕觸她的唇角,抹開那粘膩而刺目的紅。
“我……”她一開口,感覺嘴里有什么溢出,趕緊抬手捂住,再抬眼,對上他震愕的眼,她不由得緊攏著眉。
他瞧見了……會不會怕她?
震驚過后,薛荔灣朝外頭吼著,“叫御醫回來!”
該死的!她都吐血了,還敢說她身子不要緊?
她抓住他的手,想開口,一口血卻濺在他身上。
“思涵……”他驚惶難定,一把將她摟進懷里。
“沒事的,別怕,御醫還沒走,他可以醫治你,你不會有事的。”
怎會如此?他活了二十幾個年頭第一次愛上的人兒,竟有著如此受病痛所折磨的軀體……這老天罰的人到底是誰?是存心折磨他嗎?
“我沒事,不需要御醫。”她低啞喃著,渾身虛弱得緊。
“還說沒事,你……”他瞅著她苦澀的笑,心頭跟著發澀。
怎么她還能這么笑著?她不怨嗎?
這就是她說的麻煩?
他不怕麻煩,他只怕沒有麻煩……只怕她沒有機會麻煩自己。
“我真的沒事,只是牙齒流血而已……”她笑著,虛弱道:“幫我倒杯水來,好不?我想漱口。”
薛荔灣疑惑地看她一眼,扶著她倚靠在床頭,隨即倒來一杯茶,輕柔地喂進她的嘴里,再取來木架上的面盆,讓她漱口。
一會,便見面盆里漾著稀釋過的血水,那血像是猙獰的鬼怪,擒住他的喉頭,讓他嘗到畢生以來頭一次的恐懼。
“爺兒,御醫到了。”
“請他進來。”薛荔灣聞言,頭也不回地道。
門一開,御醫滿頭大汗地走了進來。
“御醫,你瞧,她方才吐了血,你還敢說她無恙、沒有大礙?”他惱道。
御醫一臉疑惑,走向前來,正要為她切脈,她揚笑道:“不用了,我沒事。”
“還說沒事?“
“我都說了,只是牙齒流血而已。“
“牙齒流血會吐出一大口血?”他瞇眼道,無接受她的說法。
“我只是體質特殊,一旦流了血,就很難止住。”她苦笑。
薛荔灣索性問向御醫。“可真有這種體質?”
“這個嘛……似乎曾聽人說過,不過這種狀況少之又少。”御醫村道。“而且也無藥可醫。”
“既然有病,怎會無藥可醫?”他冷鷙道。
“這……”
“別為難御醫,這是我的問題。”她說著,忍不住笑嘆。“瞧,這就是我說的麻煩。”
薛荔灣聞言,擺了擺手,要御醫先離開。
而盧思涵環顧四下發現陌生得緊,遂問:
“這是哪里?”
“是薛家的一處別院。”他沉聲道。
薛家大宅位在城東僻靜的巷弄間,家里只剩下奶奶,為了不讓不規律倒亂的作息驚擾到奶奶,或有個喘息的出口,偶爾他會在別院住下。
這里是屬于他自己的宅院,鮮少有人知道這里,將她安置在此,不怕盧思浩找來,他可以專心地照顧她。
“我昏過去了,肯定把你給嚇著,對不?”她笑著,打起精神。“可是,我已經很久沒有動不動就昏過去……這樣的我,讓你感到麻煩了?”
話落,她突地被摟進他溫熱的懷抱。
他的動作很狂烈,緊緊將她摟著,像是企圖拿自已的身體擋住上門的鬼差,以命保護著她……不需要言語,他的舉措深深地打動她。
“這不是麻煩……”他啞聲道。
從小,他就得天獨厚,不管學習什么,他的領悟力都比別人快,文才武略經商之道沒一樣難得倒他,所以他總覺得這世間上沒有什么難題。
可是……她的存在,對他而言,是最艱辛的挑戰。
“從小,我的身體就是這樣反反復復,是大哥找了許多大夫,拼了命將我救回,我的病是注定好不了了,得靠一天三次的湯藥才能勉強穩住,我一直是大哥的累贅,而我……不想也變成你的累贅。”她試著微笑,淚水卻在眸底打轉。
她一直很努力,想要表現得跟尋常人沒兩樣,可是老天很殘酷,總讓她上一刻還安好,下一刻便不省人事……
她沒有不服氣,她很認命,為了愛她的人忍受這一切,可是當為她擔憂的人可能再多添加一個,她忍不住討厭自己。
這樣的自己,很討厭,沒有能力幫助人,只會束縛住身邊的人。
也許,趁著情愫還沒有太深,要他趕緊抽手,對彼此都好。
“不是累贅,只要你安好,我就好。”
“你……你就別喜歡我了吧。”她慘淡笑著。
他定定地看著她。“……要是能說愛就愛,不愛就不愛,這還是愛嗎?”
他不曾對愛情有所期盼,但她的身影卻如藤蔓快速在他心里盤根錯節,要他割舍下她,那無異得將他的心刨去一塊。
“荔爺……我并沒有愛你,你也不要愛我。”她撒著謊,水眸泛著薄霧。
她的愛情初萌芽,應該還來得及連根拔起,就算會痛,可以忍……她已經痛很久了,很習慣和痛楚并存,不怕再多痛一些,就怕她的痛會轉移到她所愛的人身上。
“你不愛我,你會讓我吻你?就算你養在深閨,不解世事,也該知道清白對于女人何其重要,你心里沒有我怎會放縱我?”他問,眼里噙滿心疼。“你只是怕……會變成我的累贅,對不?”
他又不是傻子,怎會看不出她對他的眷戀?
“我……”想再說什么,但話到了舌尖,腦袋卻是一片空白。
除了拒絕他,她想不到其他的法子不拖累他……
“我要上門提親。”
“你......”她錯愕。
“你不是累贅,是我的妻,從此以后,禍福與共,不離不棄。”他本來就有意要娶她,但這念頭一開始是建立在強烈的占有欲上,如今他想的是他要照顧她,只有將她留在身邊,他才能確定她的安好,才能安撫內心的不安。
她眸底的淚水緩緩滑落。“我真的會拖累你……”
“能拖累多少?拖累一輩子吧,好不?”他吻去她的淚,不舍她一心只為他人著想,只能壓抑自己的渴望。“說好了,真要拖累,就是一輩子,我心甘情愿。”
娶一個病弱姑娘為妻,簡直是身為商賈最賠本的選擇,可是無所謂的,只要她愿意愛他,不管要他付出什么代價,都值得。
“你簡直是在胡鬧!”盧思浩怒不可遏地罵道。
當他發現涵兒被薛荔灣帶出滿天星酒樓,他便派人沿路追查,直到晚上,依舊一無所獲,結果反倒是薛荔灣主動派人捎來消息,他才得知涵兒又昏厥過去。
趕忙來到薛荔灣的別院,卻聽他說,他要提親!
“大舅子看不出我很認真?”他不再如往常笑得慵邪,眉間鎖著濃愁。
“我不會答應。”盧思浩瞇眼瞪他,恨不得將他千刀萬剮。
要不是涵兒沒什么大礙,他發誓,一定會殺了他!
“為何不答應?”
“沒有答應的理由。”
“我愛她。”
“那又如何?”他哼笑著。
涵兒可人窩心,長相甜美討喜,本就是人見人愛,多他一個薛荔灣,他也不會太意外。
“思涵也愛我。”
盧思浩冷眼看著他。“你們才相識幾天,談愛會不會太早?”
“你可以問她。”沒有以往的意氣風發,他像是被困住的獸,卻被困得心甘情愿。
盧思浩這才察覺他的不對勁,細細打量著他,半晌才淡淡開口,“涵兒不適合你,你打消念頭吧。”
“放眼陌笙王朝,除了我,再沒有一個男人會像我這般愛她。”
“你們才相識幾天……”
“愛就是愛了,與相處幾日無關,要是沒有感覺,就算一輩子瞎和在一塊也生不出愛情。”從沒有一個女人像思涵一般,在初見的第一眼,就強烈地占住他的心,仿佛她早就深植在他心中,只是被封印了,直到她的出現,才解開封印,被禁錮的心也才恢復跳動。
盧思浩抿緊唇。“你應該也發現了涵兒的病,又何苦執著于她?”
“因為她不值?”他笑得嘲弄。
“盧思浩,你這錢精都能不計一切代價要保住她的命,難道愛情就比不上親情?我會向你證明你錯了,我很愿意被她拖累,一輩子、兩輩子,只要她愿意,我就甘愿。”
“……那是因為你沒有經歷過可能一再失去她的恐懼。”
“我嘗到了。”在那一瞬間,他渾身的血液像是被冰凍住,他無法呼吸,嘗到可怕的無力感。
正因為如此,他要立刻迎娶她進門,把她擱在邊,日夜都看得到她,他才能真正安心。
盧思浩深吸一口氣。“既然如此……”
“你不讓她出嫁,難道你要照顧她一輩子?像養一只金絲省般,將她永遠關在盧府里,讓她最終老死在府里,而從不知道外頭的世界有多遼闊?”薛荔灣說起話來咄咄逼人,不容他逃避。“盧思浩,你那不是在寵她,你是在扼殺她的生命。”
“你懂什么?涵兒她是因為……”
“因為什么?”他瞇起眼,嗅出些許不尋常。盧思浩抹了抹臉,不愿再多說,轉了話題。“你想要提親?你家奶奶會答應嗎?”
“會。”他說得篤定。
“……好,只要涵兒答應,只要你請得動薛老太君,我就答應讓涵兒嫁進薛家!”盧思浩孤注一擲地道。
因為他相信,薛老太君根本就不會答應兩家結親!
如盧思浩所猜測,薛老太君果真一口回絕。
“不可能。”
睇著她,薛荔灣態度堅決地站在她面前。
“好,那我就終生不娶,讓薛家斷后。”
“你這小子竟敢威脅奶奶?”薛老太君盡管一頭白發,滿臉風霜,但身體還很硬朗,說起話來中氣十足。
“不敢。”
“你不敢?”薛老太君瞇起眼。“你明知道兩家是世仇,還要娶盧家的女兒,你是想把我給氣死?”
前些日子,蒼北便對她提起,灣兒似乎看上了盧家女兒,她正想著計謀要阻止,豈料兩人進展飛快,這么短的時間內,竟已論及婚嫁,讓她措手不及。
“她是盧家女兒又怎樣?當年姑姑與人私奔是她教唆的嗎?說不定,那時候她根本就還未出世,與她何干?”他懶聲道。
坐在主位的薛老太君握緊拐杖,兩旁的丫環趕忙將她攙起。
“我告訴你,我不讓你娶盧家女兒,不只是因為我痛恨盧家的人,更是因為盧家一家人都不尋常,要是和他們沾上關系,就怕咱們薛家會整個賠進去。”薛老太君怒聲道,緊握拐杖的手微微顫動。
薛荔灣望著她,最終嘆口氣,斥退兩位丫環,扶著她回主位坐下,拿起擱在幾上的茶,用雙手奉上給她,再輕拍著她的背。
“奶奶,你想太多了。”畢竟是撫養他長大的奶奶,如果可以,他真的不愿意拂逆她老人家的心。
可是,事關思涵,誰都攔不了他。
“誰想太多?”她哼笑著,微瞇起眼。“我告訴你,當年拐走你姑姑的男人,是盧家的小兒子盧星塵,他是可怕的惡鬼,還會使咒術,肯定是他害死了你姑姑后,又不斷地詛咒著咱們,咱們薛家的人丁才會愈來愈凋零。”
薛荔灣聞言,無奈地嘆口氣。“奶奶,要真是如此,為何薛家還能有我?”
“這……”
“換作是我,如果真恨上一家子,我一定會斬草除根,決不留后。”他長睫垂斂。”再者,那個男人愛著姑姑,要不為何要帶她走?話再說回來,所有的事都是聽說的,沒人知道姑姑到底是生是死,不是嗎?”
“你姑姑要是活著,又怎會不回來看我?”
說起小女兒,薛老太君眼眶泛紅。
“可事實上咱們是沒見到人也沒見到尸,為了沒有確定的事這般仇視盧家,真有道理嗎?”聽說、聽說,聽來說去,又有誰真正地看到真相?
“這事絕對錯不了。”薛老太君深吸口氣,把淚水收起。“當年盧家為了求富,要盧星塵使咒術,獻上了某些東西換來發達。”
一提到那些怪力亂神卻又說得煞有其事的傳說,薛荔灣不禁搖頭。
“臭小子,你以為我在說笑?”薛老太君瞪著他。“正因為求來不該求的財富,所以報應全落在盧家下一代,如今盧家的那個當家也不是好東西,一出生就是異瞳,異瞳代表惡禍,而盧家的人也確實從他出生之后就開始莫名死去,就連盧家女兒會落得病魔纏身,也是他造成的,那是他們盧家的報應。”
提到心上人,薛荔灣忍不住追問:“奶奶的意思是說,思涵的身體不好,是盧思浩造成的?”
這說法令他不以為然,但想起他們兄妹之間堅不可摧的情感,一種心照不宣的默契,讓他有所聯想。
“聽說是他造成的,或是他想殺她……盧家那些人想把家丑關在門內,可我就是能派人挖出真相。”頓了頓,她又說:“那丫頭身子骨不好……就怕也活不了太久了。”
“奶奶!”薛荔灣氣惱地瞪著她。“你明知道我喜歡她,為何要這樣咒她?”
他簡直不敢相信,向來敬重的奶奶竟會口出惡言地詛咒他所愛的人。
“我咒她?我不過是說出事實罷了。”薛老太君將拐杖重擊著地板。“我告訴你,臭小子,你再怎么喜歡她也沒用,我是絕對不可能讓你娶她!要娶,也是娶你葉世伯家的掌上明珠婷婷。”
“我不會娶思涵以外的人!”
“你在說什么蠢話?你跟婷婷的親事我已經跟你葉世伯談妥,你沒得選擇!”
“別逼我。”他瞇起眼,迸現危險警告。
“是你在逼我!”她氣得直發抖。“當初要不是盧星塵拐走你姑姑,你姑姑早就嫁進葉家……當年就是因為盧家才壞了這門好親事,還好你葉世伯不計前嫌,愿意將女兒嫁進咱們薛家,如今我怎能容許你再娶盧家的人?”
薛荔灣閉了閉眼,緊抿著唇。“奶奶,我給你兩個選擇,看是要我帶著她私奔,還是讓薛家絕后!”
“你威脅我?”薛老太君難以置信他竟為了盧家女兒威脅她。
“奶奶,一門親事不該建立在利益上,當年要不是你執意不讓姑姑嫁入盧家,不會鬧得兩家反目成仇,如今好不容易有消弭仇恨的機會,你為何要執著于過去?”
“你的意思是說,你姑姑會死,是我害的?”
“……奶奶,把心胸放開,抓著仇恨只會讓你郁郁寡歡。”
“你忤逆我,還對我說大道理……我養育你、栽培你,到最后竟是這樣的結果……”她痛心極了,眼眶泛紅。
“奶奶,思涵是個很好的姑娘,只要和她相處過,你會懂得她的好,別因為對盧家的仇恨而蒙蔽了你的眼。”他說得語重心長。
又或許,他不是當事者,難以理解根深蒂固的仇恨到底是什么樣的滋味,但這恨是一把雙面刀,恨著別人的同時,其實自己也不好過。
人生不就是求快活一世?何苦為難自己,折磨他人?
“你好、你好樣的……”她嗓音沙啞,硬咽著。
薛荔灣嘆口氣,低聲道:“奶奶,我對婷婷只有兄妹之情,我不可能娶她,如果你硬要我娶她,薛家是注定要絕后……假如你不希望如此,那么……明日請與我去盧府提親。”
“你!”薛老太君惱瞪著他,悲傷心酸瞬間消失不見。“你休想!”
“那么……絕后就絕后吧,我無所謂。”笑睇著奶奶的臉,他就知道性子向來剛烈的奶奶豈會在他面前掉淚,八成是做戲。
薛老太君氣得牙癢癢的。這小子從小就唬不過,軟硬皆不吃,做事全憑喜好,要是在這當頭和他硬碰硬,難保他不會真和她杠上,與其落得兩敗俱傷的下場,倒不如——
當盧思浩看到薛老太君出現在盧府前廳時,他那只沒蒙上的眼幾乎要瞪凸。
最不可思議的事,竟然發生了……
“大舅子,提親納彩禮我全擱在這里,你清點一下。”薛荔灣笑睇著他。
盧思浩掃過擺滿廳的禮品,再看向他。“……思涵不一定會點頭答應。”
薛老太君聞言,不禁瞇起眼。
雖說她極力反對這門親事,但眼見對方擺譜令她極度不快。
“何不叫她出來問問?”他信心滿滿地道。
盧思浩頓了下,淡聲道:“你等會。”
離開大廳,他直往妹妹的院落而去,才剛踏進拱門,便見她坐在石亭里,翹首引領地望著拱門這頭。
“哥哥,他來了?”
盧思浩愁眉不展地走近她。
“涵兒,你真的想嫁?”
“我知道大哥不放心我出嫁,但我想試試看不一樣的人生,你放心我不是只憑沖動而做出這個決定。”
嘆口氣,盧思浩拉著她坐下。
“你的身體得天天服藥,一天都不能停,要是嫁進薛家……
“大哥,說真的,你不覺得我的氣色和往常相比好上許多?”她笑道。
盧思浩凝睇著她清透的臉頰。雖說氣色較好,但還是比不上尋常人。
“只要我每天記得服用旭陽哥煉的藥就沒事了,像前兩回昏厥,都是因為我忘了服藥,況且要不是我的身子好多了,就算再怎么請求,大哥也不會答應我到外頭走動的,不是嗎?”她說服著他,就怕他牽掛。
其實,她身體偶有狀況……也許該說全都是薛荔灣害的。
因為他親她,他……一想起他,她的臉不禁又紅了。
“看來你是真的喜歡上他了。”
“……嗯。”她羞澀地點頭。
一想起那個人,她的嘴角便忍不住上揚。
“可是,你一旦出嫁,大哥就不能時時陪在你身旁照顧你……”他怕,真的好怕她有什么意外。
“大哥,我會愈來愈好的,荔爺他也會珍惜我的,他很清楚我是什么樣的身體,還是堅持要娶我,甚至連薛老太君都請動了,大哥應該對他有點信心。”她勾著笑,探手取下他的眼罩,露出那只深藍眸子。“大哥,你別再自責,當初是我自己愛跟著你,所以才會摔傷自己,把自己搞成這樣,根本就和大哥你的眼睛無關。”
盧思浩握著拳,依舊無法釋懷。
聽說,從他出生之后,盧家的禍事接二連三發生,所以家人認為都是他的關系,便將他關在后院,就連最疼愛他的小叔叔也不再來看他。
后來,有一天,他知曉自己多了個妹妹。不知又過了多久,妹妹來到他的面前,錦衣華服的她被丫環們簇擁著,反觀他吃不好、穿不暖還被關在暗無天日的房間里,只能從被封住的門縫里觸摸陽光。
他恨她,濃厚的恨意催使著他誘惑她接近,想法子替他開了門,他想要報復,但他更想找小叔叔,于是憑著記憶來到小叔叔住的梅苑,卻發現通往梅苑的門竟被封鎖起來,于是他爬上樹,刻意忽略她就跟在身后。
沒想到腳下一個踩空的她摔落地面,渾身是血,當下他驚顫得說不出話,最后選擇抱起她去求救,明知道如此一來,他肯定會被活活打死,但他還是無法狠心地看她死去。
沒想到她一醒來,就哭著找哥哥……她說,她只要哥哥陪伴……大人們拗不過她,最終讓他陪在她身旁。
從此之后,他不用再被關進暗無天日的房間里,他得到救贖,卻也永遠背負著無法卸下的罪。
“如果不是我,你今天不該是這個樣子。”爹娘說的沒錯,他是災星,誰沾上他誰倒霉。如今,盧家只剩他和涵兒,雖然涵兒安在,但被病痛所折磨的身體卻是永遠也好不了。
那是他犯的錯,永遠也彌補不了的罪。
她輕輕勾笑,搖著頭,緊握他的手。“大哥,有失必有一得,要不是我生了病,說不定我早被寵得無法無天,甚至可能做出比上回在滿天星酒樓對我惡作劇的那些千金還要可怕的事來呢,正因為有大哥,才有現在的我,而這樣的我,很好啊,大哥不喜歡嗎?”
“……喜歡。”他笑著,眸底泛淚。
她天生貼心的性子,再怎么受寵也不會讓她養出驕縱,她說這些話無非是要安慰他罷了,他很清楚。
“你們兄妹的感情會不會太好了一點?”
盧思浩聞言,拿起眼罩系好,再回頭探去,不悅地道:“誰準你踏進涵兒的東蘿院?”
盧思涵直瞅著薛荔灣,笑瞇彎彎的月牙眼。
“誰要你請個人卻一去不回?我性子急,等不了,所以就自個兒找來了。”薛荔灣徐步走進石亭里,瞧見兩人雙手緊握,濃眉微揚著。
這兩人是兄妹……只是一對感情異常好的兄妹,他不需要為此吃醋。
“我在跟大哥說些體己話。”她道。
“是嗎?”一見她的笑,心里有再多不滿,也在瞬間煙消云散。“大舅子,也多虧你將執秀藏得這么牢,沒讓外頭太多人知道她,才讓我有機會能迎娶她為妻。”
盧思浩直瞪著他。“我將涵兒保護得不夠周全,否則她不會遇上你。”
事實上,他有些后悔答應她二十歲的生辰愿望,可是薛荔灣說的也沒錯,她不該永遠困在府里,只是他決不會在他面前承認。
“那還真是謝謝你。”
盧思浩哼了聲,懶得理他狂妄的口氣。
“大哥。”盧思涵嬌柔地抓著他的手。
他不禁嘆氣。“薛荔灣,當著我的面起誓,說你會永遠保護她,決不讓你薛家的任何人欺負她。”
這般鍥而不舍,也許薛荔灣是真的喜歡涵兒,但那又如何?婚姻不是兩個人的事,尤其他上頭還有長輩在,天曉得涵兒嫁過去會不會吃苦?
“我會保護她,決不會讓任何人欺負她。”
“如果你沒做到?”
“任憑大舅子處置。”他正色道。
“好,記住你今天說過的話,涵兒就交給你了。”他抓起妹妹的手,交到他手中。
薛荔灣笑睇著她,親吻著她的手,惹來她抗議的嬌嗔,讓他不由得放聲大笑。
多么令人開心的事,他找到了今生的至愛,不管擋在面前的難關是什么,他有自信為她——化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