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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恩怨由來已久

二十年前,盧家還只是小小的商戶,專門經營家具買賣,那個時候的薜家卻已是京城首富世家。

兩家原本沒有什么交集,但一個盧家的男人愛上了薜家的姑娘,卻因為門戶之見,薛家的長輩硬是從中阻撓兩人在一起,后來男的只好帶著女的私奔。

結果,私奔之后也不知道發生何事,聽說薛家的姑娘竟無故死去,而盧家的男人至今下落不明。

但就只是聽說。

畢竟誰也沒有見過薜家姑娘的遺體。

可是不管怎樣,兩家的梁子是確定結下了。

薜家企圖封鎖盧家的錢路,百般阻撓,而盧家則是奮力殺出血路,搞得雙方仇恨更深。

后來也不知道怎么搞的,兩家的人丁竟一個個莫名死去,盧家剩下盧思浩兄妹,薜家更只有薛荔灣這株獨苗,身為兩家各自的繼承人,盧思浩和薜荔灣都被灌輸打敗對方的觀念。

這恩怨一直持續到二十年后的今天,就算盧家自從盧思浩接掌當家的位置,事業扶搖直上,早不再是當年的小商戶,而是擁有不少分號的錢莊老板,兩家的仇恨依舊存在,并未因為盧家的發跡而有所改變。

“雪寧,這些事你都知道嗎?”

滿天星酒樓中庭的石板廣場上,搭起的自彩摟今日開始戲班、雜要團輪番上臺表演,一會是踩高曉,一會是舞火球,還有傀儡戲,讓應邀而來的賓客莫不得開懷。

身在其中的盧思涵,仍想著昨兒個聽兄長道出的陳年往事,完全沒了看戲的心情,盡管她之前非常憧憬,如今卻因為有心事而感到索然無味。

“大略知道。”

“你覺得這些仇恨會有放下的一天嗎?”她再問。

“小姐,你又何必執著于這事?”雪寧看著她。

“放不放得下,對兩家而言并不重要,畢竟彼此對立已久,早從初期的針鋒相對演變為今日的井水不犯河水,不會互相掣肘。”

“可是……”說到一半,她突地垂下小臉。

“小姐?”雪寧蹲在她的身旁。

“雪寧,大哥討厭他們,所以他們也會討厭我們,對不?”她抬眼問。

“也許吧。”

得到這個答案,盧思涵心頭有股莫名的失落,感覺手里才剛抓著什么,但隨即碎成泡沫,從指縫中流逝。

如果可以,她想認識他,可是大哥說不可以…………

“盧姑娘。”

“薜家公子請留步。”

雪寧暮地起身,盧思涵察覺古怪,才回頭看去,視線立刻被霸道地占據。

他一如記憶中迷人,一身玄色繡銀邊的交領衫,腰間束著革帶,襯出他顧長俊挺的身影,光是站在原地,就輕易吸引在場所有人的目光。

“薜家公子,這兒還有位子,坐吧。”要時,姑娘們開始騷動,大膽地爭相邀請他到身旁入座。

“不,到我這兒坐,我這兒可是貴賓席呢。”

“薜哥哥,這兒。”

這道殺出的嗓音讓薜荔灣略微移動了眼,盧思涵順著他的視線,瞧見幾個位子外,有位姑娘向他招手,而他只是么勾笑額首,并沒有移動,反倒是直勾勾地看著她問:“盧姑娘旁邊的位子能坐嗎?”

盧思涵怔了下,不懂他為什么要特地問自己。

他應該要討厭她的,因為她是盧家的女兒啊……而且大哥也交代,一見到他就要避開。

想了下,她優雅起身。

薛荔灣微揚濃眉,以為她起身等他人座,卻沒想到,下一刻,她竟然轉身就走。

這舉動讓他愣住。

當然,不只是他,所有在場的姑娘都目睹這一幕,氣惱盧思涵竟高傲到這種地步。

薜荔灣的青睞是她們盼也盼不來,如今卻被人棄若敝屣,要她們怎么咽得下這口氣,互相交換一個眼神,她們決定放下成見,聯手給盧思涵一點教訓。

至于薜荔灣,壓根沒察覺周圍暗潮洶涌著,心神仿佛還定在她離去的那一刻,而后他徐緩勾笑。

“有意思。”他玩味道。

盧思涵比他想象的還有趣,分明是盧思浩對她說了什么,她才有這個反應……確實是個單純的姑娘,壓根不懂圓滑手段和做表面工夫,有趣極了。

“薜哥哥,人都走了,你還要不要看戲?”葉婷婷不滿地走到他身旁。

她和盧思浩是青梅竹馬,因為兩家為世交的關系,正是近來薜老太君極力想和孫子撮合的對象。

“你看吧,我還有點事。”話落,他隨即離去。

想甩開他?那也得要他答允才成。

不知是走得太急還是怎的,走離石板廣場后,盧思涵感到頭昏眼花,身形踉蹌了下,一手提著燈籠的雪寧趕忙向前攙扶著她。

“小姐?”看到溪旁剛好有供人歇腳的石椅,她攙著她到石掎上坐下,打量著她的氣色,忖了下,道:“小姐,你在這里等我,我去找爺過來。”

他們一道過來酒樓,可爺在大廳里遇見幾個錢莊的大客戶,只好由她先陪著小姐到廣場看戲曲,誰知道會遇上那冤家對頭。

“不用了,我休息一下就好。”她打起精神,但笑容有些弱不禁風。

“都怪盧思浩,何必在后頭窮追不舍。”雪寧惱火道。

她們一路從石扳廣場走向大廳,她料想盧思浩必會追來,于是帶著小姐走上一段便轉進小徑,果然見盧思浩從后頭追著,也難怪小姐身子骨承受不住。

“不怪他,是我自個身子骨不好。”她淡道。

“小姐。”像是察覺到什么,可雪寧一時之間還抓不住頭緒。

“沒事,你去找大哥來,我在這等你。”

“可是……”明明是自己提的請求,可要是丟小姐一個人在這里,又讓她猶豫不決。

“要是那人又追來的話……”

“怎么,他會吃了我嗎?”她不禁低笑。

“大不了我不理會他,他自說話久了,也會覺得無趣走開,總不致于傷害我,對不?這附近可都有人在的。”

雪寧看向四周圍,已是掌燈時分,溪流邊到處懸上燈籠,通明如明亮,中庭這一帶的客人也不會少人……就算不怕薜荔灣,也難保不會有什么醉酒客人騷擾。

“趕快去,要快點。”看出她的遲疑,盧思涵直接催促。

“好的,小姐拿著燈籠在這等我,我立刻回來。”看她的氣色不佳,雪寧把燈籠擱在她腳邊,趕緊朝前院奔跑去。

盧思涵見她跑遠些,笑容瞬時一收斂,緊抿著嘴唇,粉拳緊握,像是在忍受著劇烈的痛楚。

其實,她的身子骨毛病奇多,偶發的痛楚來得莫名其妙,也總讓她難挨著,可她不想讓身邊的人察覺到太過為她擔心。

所以在兄長和貼身婢女面前,就算再痛,她總裝作微笑著逞強。

可是此時此刻……

“咦,這不是盧家千金嗎。”

看見腳前有陰影走近,盧思涵抬眼,瞧見是幾位陌生的姑娘,她不禁疑惑皺眉。

“請問......有什么事?”她忍著不適,有禮地問著。

她并不認識她們,更不知道要怎么與她們攀談。

從小,盧府就是她的一切,大哥和雪寧就是她的親人,她沒有朋友,不知道要如何與家人以外的人親近。

“別怕,咱們不是壞人,只是想和你親近。”其中一位笑吟吟地道,就在她身旁坐下。

盧思涵有些意外會聽到這種答案。

“親近?”

“對呀,不知道你有沒有瞧見,那頭的蓮池開得正盛呢,而且已是掌燈時分,這時候去,剛好可以瞧見睡蓮閉合的一刻。”

“是嗎?”她雙眼神一亮。

之前便聽宮大哥提過,他這兒有來自鄰國的數種蓮花,要她記得去瞧瞧的,結果轉頭她卻忘了干凈。

“對呀,而且蓮池旁就有座觀景摟,咱們一道去瞧瞧好嗎?”坐在她身旁邊上的姑娘親昵地挽著她的手掌心。

盧思涵直睇著她。

這感覺好新鮮,雪寧不會這樣挽著她的,大哥更不可能……而這種感覺,就是朋友嗎?

“怎么了,這樣瞧著我。”那位姑娘被她瞧得有些許心虛。

“不知道姑娘怎么稱呼?”

“我是張箜兒,你可以叫我箜兒就好。”

那位姑娘很明顯是隨意取了個假姓名。

“箜兒,不好意思,我正在等我大哥,所以你們去賞蓮就好。”她笑道。

她雖然想賞蓮,但不想和大哥錯過,而且她身子骨不太舒服,不想走動。

“那有什么關系,叫我的婢女去通報一聲不就好了。”那位姑娘執意將她拉起身,其他人幾位更是將她團團圍住,分明是趕鴨子上架的架勢。

“可是……”

“快走吧,待會你的婢女就會到蓮池那找你的。”她假意向婢女交代,便伙同其他幾個人將她拉走。

待一伙人走遠,追著薜荔灣而來的葉婷婷才從暗處走出來,想了下,往大廳走去。

酒樓大廳,以珠簾為界限,隔開數席雅座,薛荔灣一雙黑眸如鷹隼般精銳,掃過珠簾后的人群,然而沒找到想找的人兒,反倒是被其他人逮住。

“荔爺,聽說你今天也來了,可咱們卻苦等不到你,這一會兒終于找到你了。”

薛荔灣懶懶看了對方一眼。

“要談生意,改日再約。”

好不容易要人纏著盧思浩,好讓盧思涵落單的時候,此時此刻他急著找人,懶得理睬。

“荔爺不覺得擇期不如撞日?”那男人笑得和氣生財,硬硬生生將他攔截。

“我聽說平南縣的那批鐵礦純度極佳,大抵是朝廷要的,但總不可能全數賣給朝廷,就不知道荔爺打算要預留多少鐵礦?”

他冷笑了聲。

“劉爺,你應該知道我的脾氣。”

他年紀雖輕,但在商場上行走卻已有十幾個年頭,認識他的人都知道,他談生意向來看心情,惹得他不痛快,再高的利潤他也不會要,反正他家底厚,又有一顆經商的腦子,還怕沒生意可成嗎?

被喚劉爺的男人趕忙退了一步。

“是是,是我的錯,只是瞧荔爺像在找人,方便告訴我嗎,我立即派人替荔爺找找看。”

“可不是,咱們也可以要下人去幫忙找找。”后頭幾個男人也應和著。

不為什么,也就只為讓薜荔灣留下一點印象。

誰都知道薜荔灣是一個恩怨分明的人,有恩肯定是必奉還,有仇的話自然是整到對方無力反擊為止。

如今賣給他一點人情,也就盼日后額外多點合作機會。

“不用了。”擺了擺手,他快步離開。

蓄意低調點的事要真讓這些人攪和進來,還不傳到盧思浩耳朵里?

如此一來,豈不是白白浪費他要那么多人去牽制住盧思浩?

放眼掃過大廳,確定沒有盧思涵的身影,他不禁低笑。

曾幾何時,他竟會為了一個姑娘費盡心思,甚至讓人看出他的意圖……難不成他這是心動了?不純粹只是一份興趣味?

忖著,余光瞥見大廳側門有人快步跑進,他橫眼望去。

是盧思涵的貼身婢女,但怎么只有她,她家小姐呢?

意外之余,他緩步跟上往大廳深處跑去的雪寧,瞧她就停在一面珠簾外邊上,一會兒便見盧思浩走了出來。

再走近一點,便聽那婢女壓低嗓音道:“爺兒,小姐身子骨不適,在溪邊石椅上等爺兒過去。”

他瞧見盧思浩神色遽變,三兩句話打發了幾位客戶,隨即離去。

薛荔灣立刻尾隨在后頭,然而,才走出大廳,便見葉婷婷從對面走來。

“荔哥哥!”

“婷婷,我正忙著。”

“我這不就在幫你。”她沒好氣地瞪著他。

她有小心思,看得出荔哥哥在瞎忙什么,剛好她心情不錯,就幫他一把。

“喔?”

盧思涵覺得很疑惑,不過是一會兒工夫,為什么人愈來愈少?

剛才,幾位姑娘說要帶她到后院蓮池旁的賞蓮。因為溪水從前院一路到后院時誤而漸文所以不再搭橋僑亭,而是沿著溪畔蓋起棟棟三樓高的觀景樓。

自坐在二樓的高度,看著一朱朵沉睡的蓮花,盡管天腳色已暗,但溪畔的燈火襯得視野相當好,可每當她抬頭時,總覺得屋里的人變少了,眼下,就只剩下身邊這位名叫張箜兒的姑娘你。

“張姑娘,我.....”

“盧小姐,我要出去一會。”那姑娘搶先道。

“你、我..”見她起身,盧思涵也跟著起身。

“我也得走了,我的丫環說不定正找不到我。”

“不不不,你要在這里待著,否則要是你走了她剛好來了怎么辦?”

盧思涵一聽覺得有道理,只好看著她走了,自己又坐下等著貼身丫環。

而觀景樓外—

“你怎么耗了這么久?”

幾位姑娘等得有此不耐煩,一見“張箜兒”出來,不禁劈頭就問。

沒有先回答她們的問題,她反手關上了門,再拿出早就預備好的麻繩,將門把給綁上,要讓盧思涵出不來。

“哼,你們懂什么?我這是要安撫她,要不讓她太早發現被關在里頭,不就不好玩了?”她這才得意揚揚地說著。

“誰要她目中無人,荔爺看上她,是她的福氣,她敢擺譜,我就把她關在這里,等到嚇得她屁滾尿流再放她出來。”

這里位在酒樓的最北角,人潮最少,尤其眼下正是用膳時刻,上門的客人大都聚集在前院和中庭,把她關在這里,就算她大聲嚷著,也沒人會來救她。

“不過,她要是不理荔爺,咱們才有機會,不是嗎?”有位姑娘問著。

“你傻啦?荔爺不過是嘗鮮罷了,咱們要機會難不成還要靠她施舍?”啐了聲,她一轉身,不慎擅上自家丫環提的燈籠,燈籠掉落在地上,差點燒到她的腳。

“小姐,對不起!”丫環驚慌道。

“你這臭丫頭是故意要整我的是不是?回去有得你瞧!”

“張箜兒”氣呼呼地往前走去,一群人浩浩蕩蕩地跟上,卻沒有人發現掉落在地上的燈籠火苗未熄,沿著地上的枯葉,一路延燒向觀景樓的門板

至于還在里頭等待的盧思涵,開始興致索然地看著窗外的蓮花,當她一等再等,始終沒有人再踏進這棟觀景樓時,她不禁猶豫自己要不要離開。

就在這時,她聞到一股焦味,忍不住疑感地回過身,想了下,緩緩地下了樓,卻見正對樓梯的一樓門板正染著詭異的紅。

她愣住,直到熱浪席卷人的殺意逼近,她才認清自己的處境——觀景樓失火了。

幾乎是不假思索地再走回二樓,二樓四面皆有窗子,一面有露臺,正對著溪水,是她剛才待的地方,其余三面窗,皆面向通往觀景樓的小徑,她放眼看去,竟不見有半個人在附近走動。

“怎么會這樣?”她低喃著。

現在到底是什么時分,為什么蓮池邊都沒有人?明明方才來的時候,還有不少人的,怎么轉眼全都不見了?

盧思涵懊惱地趴在窗臺上。她不該亂跑的,不該傻傻跟著人走的。

如今想來,那幾位姑娘根本不是真心邀她賞蓮,但為何要這樣害她?她曾經做了什么傷害她們嗎?可她跟她們根本是素未謀面,哪會產生過節?

不,現在再想那些都于事無補了。

重要的是,她一定要逃出這里,她絕對不能死在這里。

要是她真發生不測,盧家就只剩下大哥一個人了,他不知道又會怎樣的胡思亂想,怎么折磨自己呢……

想起兄長,她不禁緊握粉拳,回頭看向有露臺的那面窗。

露臺下是蓮池,要是從那里躍下,總還有一線生機,雖說她不懂得泅技,但總比待在這里被火燒死的好。

想著,她緩步走向那扇窗,沒瞧見外頭,薛荔灣正疾步奔來,朝她大喊著,“盧思涵!”

他瞧見了她,一路拔高聲音喊著,但她卻是置若罔聞,離開窗邊,背對著他。

“荔哥哥,火越來越大!”跟著跑來的葉婷婷一顆心提得老高。

“我知道!”正因為如此,他才會喊得那么大聲,就怕盧思涵還沒注意到,傻傻地下了樓。

可,她離開了窗邊,他站在底下,根本瞧不見她走到哪去。

“我去找人來!”葉婷婷當機立斷,轉頭就跑。

薛荔灣瞪著那扇已燒得近毀的門,一樓都已陷入火海。

火很旺,在風勢的助長下,直往二樓撲去,這火勢已經是難以消滅,就算婷婷找了人來,怕也救不了人。

眼前只剩下一個辦法,那就是由他沖上樓去救她。

可這么做,并非沒有風險……

腦袋還在猶豫不決,但待他回過神時,人已在火海里,不敢置信自己竟然為了一個才見過兩次面的姑娘這般奮不顧身,然而這瞬間,他只在乎她是否能夠安好!

“盧思涵!”他大喊著,火海里卻分外黑暗,濃煙密布讓人看不清楚,他只能呼喚她,想從她的回應找到方向。

然而,他沒有等到她的回答,舍棄早已半毀的樓梯,他縱身躍上二樓,“盧思涵!”

他瞇起眼,感覺喉頭鼻間被濃煙嗆得發痛,卻還是不停地呼喊她的名字,一個轉身,瞧見她在面東的窗子,狀似要爬過露臺,他不假思索地沖向前,一把將她抱下。

被突來的力道擒住,下一刻,她的背撞在厚實的胸膛上,盧思涵驚呼出口。

“盧思涵!”他喊著,扳過她的臉,強迫她看著自己。

“是我,別怕。”

盧思涵怔怔地看著他,疑惑地瞧向他身后。

“你……怎么上來的?著火了……”

“先別提那些,咱們趕快離開這里。”他將她打橫抱起,她又是一陣驚呼。

“別怕,抓著我。”

盧思涵一臉遲疑,不知道要抓哪里。

和他靠得這么近,近到她可以感覺到他的心跳。好羞人,她的臉發燙得可怕,這也讓她意會,原來她的臉發燙是因為羞澀……

心慌意亂間,突見他騰出一只手,拉著她將雙手勾上他的頸項。

“這、這樣于禮不合。”掌心底下是他高熱的體溫,讓她更不知所措了。

就算是大哥,她也很少這么靠近過,尤其這個男人這么陌生。

“危難之際,不用講禮吧。”

他嗤之以鼻,一邊走往面向小徑的那扇窗。

“你要做什么?”她瞪大眼,猜測他的意圖。

“樓下已經著火了,咱們只剩下這條路可以走。”當然是跳窗逃生了,要不然呢?

“為什么不跳那扇窗,那邊底下是蓮池,比較不會受傷。”她急聲道。

這些觀景樓做挑高設計,從二樓往下躍,高度很嚇人,她可是努力很久才說服自己的。

“不成,你的身子骨那么弱,要是躍下蓮池染上風寒,那就糟了。”他聽澤鑫提過,她是因為身子不好才甚少踏出盧府。

“往這兒走,我保證,你絕對不會有事。”

“真的嗎?”她看向窗外,瞥見遠處,兄長和貼身婢女正朝這兒奔來,后頭還有不少人跟上。

“交給我,抱緊一點就沒事了。”他享受著這短暫的軟玉溫香抱滿懷。

“你要是怕,把臉埋在我的胸膛前,一會兒就下樓了。”

看著他,她連耳根子都羞紅了。

“你……你為什么要救我?”她低聲喃著。

一樓已經著火,他分明是從那兒上樓的,可火勢那么大,為什么他要為她冒這么大的危險?

盧家和薛家不是水火不容的世仇嗎?為何他還要救她?

“為什么呢?”他沉吟著,就連他自己也不是很明白。尋思片刻,他垂眼瞅著她。

“誰要你讓我這么放不下?”

她是盧家的女兒,身子骨又差,就商人的功利心態,他知道不該招惹她,偏偏一知道她身體不好,他非但沒有降低對她的渴望,反倒更加掛念著她……他找不到理由解釋自己的失常,一時半刻也不想追究原由。

“我?”瞅著他熠亮的雙眸,她的心被狠狠扯動著,下一刻,聽他大喊——

“走了!”

她感覺自己被緊擁著,身子急速下墜,嚇得出聲尖叫,直到兩人安穩地落到地面。

“涵兒!”盧思浩飛奔而來。

“小姐!”

盧思涵嚇得臉色蒼白,抬眼,對上那雙放肆不羈的眸,感覺自己還在繼續墜落……

眼前一片漆黑,在意識昏沉之際,浮現在她腦海的是,如果這片黑暗與他共存,那么陷入黑暗也是幸福。

滿天星酒樓的后院觀景樓失火一事,讓宮澤鑫大動肝火,誓言追查到底。一天不到,便查出事情始末,盡管那幾個千金再三解釋純粹想嚇嚇盧思涵,并無傷人意圖,不過宮澤鑫還是將幾人移送官府,即便他很清楚,憑著她們的身份,此案最終不了了之,但總得給她們一點教訓。

畢竟人命關天,雖然思涵毫發未傷,但要是荔灣沒有及時趕到,后果不堪設想。

更何況,思涵因為受到驚嚇,如今還躺在床榻上呢。

“思浩,我真是對不起你,我……”坐在盧思涵的繡房里,宮澤鑫的俊臉皺成一團,愧疚至極。

“不關你的事。”盧思浩淡聲道,眼角余光瞥向站在他身后的薛荔灣。“為什么他也來了?“

“別這樣,好歹思涵的命也是他救的。”宮澤鑫試著打圓場。“他擔心思涵的身子,所以陪我一道過來關心。”

“跟他說,不用。”盧思浩瞧也不瞧來人一眼。

“不用我的關心,那么我可以討份人情?”薛荔灣懶聲道,看向擋在內室前的屏風。屏風是實木擺飾,他自然看不見里頭的盧思涵,但她總聽得到他的聲音,知道他的到來吧。

“我代舍妹謝謝你。”盧思浩咬牙道。

要對仇視的人道聲謝,那還真不是普通的艱難。

薛荔灣聳聳肩。“我救的又不是你,要說謝還輪不到你。”

“舍妹身子不佳,還在休憩,不要打擾她。”直視著他,盧思浩在他的眼里看見赤裸裸的企圖,不禁攏緊眉頭。

“她身子真這么槽?”薛荔灣微擰起濃眉。“要不要我請宮中的御醫替她診治?”

他沒有想到她的身體竟差到這種地步,只因為那日的折騰,就得在床上躺個好幾天,讓他萬般心疼。

“不勞荔爺。”

面對他的軟釘子,薛荔灣不痛不癢,徑自坐在他面前,再問:“她的身體不太好,可有要大夫好生調養?“

“荔爺未免關注太多。”

“關注多,是因為......”

“因為荔灣救了人,總希望被救的人可以安好嘛。”宮澤鑫趕緊切入,就怕兩個人唇槍舌戰到最后變成真的出手,那就糟了。

盧思浩不禁瞇眼股他,就連薛荔灣也不滿被打斷,涼涼看著他。

宮澤鑫被瞧得渾身不自在,有點心虛地咳了兩聲。“既然思涵還在休息,那我們就不打擾了。”說著,推著薛荔灣要往外走。

“大哥......“

正當薛荔灣被推到門邊時,瞥見盧思涵從屏風后走出。

她穿著單薄的中衣,檀發垂披,小臉上還帶著惺忪睡意,臉色是蒼白了點,但至少人已可以下床走動,令他安心不少。

“涵兒,怎么起來了?”盧思浩趕忙起身擋住她,不讓任何男人以眼神輕薄她。

“我....”她說到一半,雙眼對上站在門邊的薛荔灣,有些傻氣地眨了眨眼,再瞧,他還是站在那兒,她呆愣一會,驀地清醒,轉身沖回內室床上,拉起被子把自已蓋住。

天啊!他怎么會出現在她房里?

“涵兒。”盧思浩坐到床畔,輕拍著她的頭,拉下被子,突地感覺后頭有人走近,微惱地瞪去。

“荔爺,姑娘閨房請止步。”

這話打從剛才他就想說,一直隱忍沒說,是因為涵兒還在睡,如今涵兒醒了,自然沒道理讓外人繼續待在這里。

“我只是想確定她安好,盧當家沒必要這么拒人于千里之外。”薛荔灣涼聲道,雙眼如鷹隼般鎖定盧思涵,瞧見她飛紅的頰,杏眼像是凝了水的琉璃,讓他想要將她摟進懷里,重溫那日軟香記憶。

“思涵,身子可好些了?”他問。

“荔爺,姑娘閨名豈是你能唐突?”盧思浩皺起眉,不能接受他用這么溫柔親昵的口吻呼喚妹妹的閨名。

“大哥,沒關系啦。”她輕喃,隨即又羞澀地看向薛荔灣。“我好多了,謝謝你。”

“不客氣。”

“你沒事吧?”她問著。

那日落到地面時,她便昏厥過去,不記得后頭的事,詢問大哥有無向他道謝,而他是否有受傷,大哥也只是隨口搪塞。

“我沒事。”聽她關心著自己,他不由得笑瞇了眼。

“好了,荔爺可以出去了嗎?”盧思浩不耐地下逐客令。

“思涵,趕緊把身子養好,蓮花菱節快到了。”他道,無視盧思浩的存在。

“荔爺!”

“好了、好了,荔灣,咱們走吧,改天再來探望思涵。”宮澤鑫趕緊將好友拖到屏風外。

“還有改天?”

“盧當家,枉你在商場上行走多年,卻連這點人情世故都不懂?”薛荔灣笑得慵懶。“我沒要求任何回禮,不過是希望可以過府探視思涵,這一點都不為過吧。”

“你......”

“畢竟我是她的救命恩人。”

一句話堵得盧思浩快要內傷。正因為他是涵兒的救命恩人,他才會一再忍讓。

“盧當家,聽我一聲勸,這盧府雖然奇花異草不少,但是再美的仙境,是人都會看乏,沒病的人要是天天窩著也會悶出病來。”話落,他向盧思涵致意,轉身離去。

盧思浩恨恨地瞪著他的背影。“你懂什么?你懂什么!”

如果可以、他又怎么愿意將涵兒囚在府里?

“大哥。”

感覺袖角被輕扯著,盧思浩收拾不必要的情緒,揚笑看著她。“怎么了?”

“大哥,蓮花采菱節那天,我想去宮大哥的酒樓。“

“涵兒。”他攢起濃眉。“你忘了才剛發生的事?”

“哥哥,那不過是意外。”

“......涵兒,聽話,好不好?”他怕,他怕一個不小心就連她也要離他遠去。

“大哥。”她輕撫著他的眼罩。

“為何你硬要將不相關的事攬到身上?我的身體不好,跟你一點關系都沒有,別再自責了,好嗎?”盧思浩不語。

“大哥,其實這些年,我的身子已經調養得很有起色,旭陽哥的煉丹真的很有用,我可以像尋常人一樣行動自如,你別再擔心我。”

盧思浩直睇著她,神色哀戚。

“況且,這一回不過是那幾個姑娘的惡作劇罷了,跟大哥更是一點關系都沒有。”她再次強調,很怕自己一出事,大哥就自動把罪攬下。

“大哥,人不能什么事都怕,要是怕了,什么事都做不好,又怎么會快樂?”

她嘆氣著。已經太久不曾見過大哥打從內心的喜悅,而她的存在不能帶給大哥快樂,反倒是一直磨損他的笑容。

所以,她必須用行動證明,她的身體已經好到不需要時時有人隨侍在旁。

“涵兒,只要是你想做的,大哥一定會想辦法幫你實現。”他承諾著。

他黑暗的人生,因為涵兒的存在被唾棄到頂點,卻也因她得到救贖,為了守護涵兒,他可以犧牲自己的一切。

“嗯,我知道大哥向來說到做到,所以……”她笑得淘氣。

“那么蓮花采菱節,你一定要陪我去喔。”

盧思浩不禁笑了,寵溺地輕撫她的頭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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