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惜淚前往相府,見過陸相及洛將軍,領了十五支五彩花彈,以應不時之需。這日,惜淚勁裝玉馬,好不威風。前面客轎之中,坐定田遇時,此時卻改作文官裝束,一派儒雅之感。惜淚、云迥,俱著淡金勁裝,各跨名馬,偏那崇惜淚生就一副好樣貌、驊騮寶馬又比別人坐騎高些,少年英雄那般風采,輕易便從人馬中凸顯出來:
盔頭無寶珠,甲上少金玉。唯有少年態,自現撩人處。
只說那崇惜淚:造化偏奇,生就桃花目,顧盼多情。廣額豐下,容若驕日之初升,玉樹臨風,姿擬銀龍之破云。擲果盈車,惜潘郎十分女氣,看殺衛玠,嘆公子長病力虛。渾只若出陣蘭陵,何需雅樂助豪興,便視同對戰子都,不識美無非瞽目。
那惜淚展目細觀,見自家妹妹及一眾好友全來相送,心中好不快活!但崇老將軍與夫人卻不曾來。惜淚想到:想必這是小別,爹一定身有要事,城門口離府宅甚遠,娘是年邁之人不能奔波,再說畢竟離別日久,也恐她老人家不舍傷心。如此想了,也就釋然,對寒玉叮囑道:“在家好生孝敬爹娘,自己也好好預備著,嫁衣的花樣兒且別定下,待哥回來與你去選!”
寒玉應道:“知道了!你也別分心,今兒我便替你打聽新嫂子!爹娘有我,公事你可要好好干!”
惜淚揮別眾友、街坊,急忙同著陸云迥,護著田遇時奔赴宛子城。卻只見陸云迥,穿了一身一樣的銀色勁裝,跨了黑棕駿馬,神情卻甚為落寞。那小田呢,自是頻頻掀簾招手,作別鄉鄰,那臉上活潑歡愉之情,再不用說!
話分兩頭,只說這日,正是三世家先行問名訂親之日。只不必新人露臉。田府自托了媒婆,接了寒玉庚帖,田仲安為表心意,先送了許多大禮,言明不在彩禮之內,專送小姐請玩。紅錦封盒,紅妝綿延十里,好不熱鬧。這邊崇家也收了星柔小姐庚帖,請陳道士過來合過,說俱是上上大吉!崇老夫妻喜不自勝,便大謝了紅媒楚公子,也包了許多大禮,回贈陸家。
再表欽差團,急行軍一日,人困馬乏,人員暫扎止香城行營休息。
一行來到行營,午飯及一應接待事宜,原是止香州官林大人置辦的,極為豐盛,但田遇時聽他爹田仲安教導,不敢糜費,硬是迫著林大人換了簡單菜式,每桌只六菜一湯而已。林大人推托不得,只得吩咐照辦。
饒是如此,惜淚見云迥額上生汗,也不曾吃過幾口,便擱下筷子,轉身往內營去了。
惜淚是個精細人,知他定然有事,便就桌上提了一壺茶水,跟了進去問他。
惜淚見云迥時,見他與當日當殿斗力時大不一樣:
身上才換輕綢云藍寬袍,腰間已卸龍泉雙股寶劍。劍眉微蹙,眼波含怨,玉郎已無廝殺意。烏發散下,俊臉凝恨,九曲心事幾人知?
惜淚撩開帳門進去,見云迥側身躺在榻上,臉上分明有不悅之色。陸云迥見了惜淚,冷冷言道:“你這時怎么到我營中來了?且自去歇一會兒吧,一會兒還要走的。”
惜淚道:“我因見陸兄不曾用什么飯食,有些為你懸心,故來相擾。”
陸公子口里冷哼一聲道:“我胃口不濟,愿意餓著,與你不相干。”
惜淚臉上含了笑,溫言細語道:“你用個午飯,吃了多少不與我相干。只不過,我是來請尊兄用茶的。”
“我帳中也有茶水,只沒甚好的請你飲,”陸云迥慵慵轉面向內,“跑了多時,我身體困倦,崇將軍你請回吧。”
惜淚正色道:“陸兄且莫下逐客令,我既來叨擾,雖沒茶水可喝,也該請我一坐吧?”
云迥語氣如靜水無波,依舊僵著道:“如此你坐吧。我倦得很,便不招呼你了。”
惜淚在桌前坐下,隨性說道:“我來探你,是有一壺好茶與你喝。只不過,現下這瓷壺里面,還是尋常白水,只是溫的,恰不燙口而已。”
陸云迥蹙了眉,復又轉身向外,一手托腮,惱道:“崇惜淚,你大中午在此纏我,要給我一杯白水喝是什么意思?”
惜淚朗聲一笑道:“我說了,現下是一壺白水,只不過…要當著你面放入一樣東西,喝不喝要看你膽量呢!”
云迥見惜淚貼身拿出一只小瓶,將一整瓶白色粉未倒入壺中,隨手自桌上拿過一只大瓷碗,倒了一整碗,傲然睨了他一眼,嘴角勾了兩分笑意道:“我將碗就此拋給你,包你不灑半分。你若是好漢,便徒手接了它,喝得一滴不剩,我便服了你。”
云迥道:“只怕你別灑了,自討沒趣。”
惜淚果然拋了那碗水過去,云迥只用右肩一頂,轉眼已到他右手上,云迥也傲然擎碗在手,果然茶水溫度正好,云迥眸里含了笑意:“我倒不信你會毒死我呢。喝了便是。你我舊怨,看飲茶之樂,也勾去了吧。”
“且沒那么便宜呢。陸兄,你既敢喝我的茶,敢不敢再與我比一場?你我只赤手空拳,都換了輕軟夏袍,只在這帳中,十招為限,如何?”
云迥眼神變了數變,道:“我還怕你不成?!”翻身起來,覷定了崇惜淚,便要動手。
那惜淚挪閃幾下,須臾來至云迥身后,陸云迥倏然驚覺,即刻回身。他拳腳無情,招招都是殺招,兩人對了幾掌,足下腿法步步相逼,惜淚忽如靈鶴騰挪,又閃至云迥身后。斷然出掌,制住他后背大穴,冷然道:“陸兄性子太硬氣了。明明原有舊傷,那日舉鼎又傷及氣海,卻還勉力與我對戰。我替你用些真氣,調理氣海,方才你所飲的傷藥水劑,是我崇家獨門秘方,甚有效果。只待你傷好了,再與我打吧。”
陸公子道:“崇惜淚,你白白賣我個大人情,損去你自家真力,又圖什么?”
惜淚微微一笑,直若帳外麗日臨空,“我只想你我不做冤家,只做兄弟。”
云迥瞟了惜淚一眼,面上發燒,壓低了聲道:“你先解了我穴道再說。”
惜淚便解了云迥穴道,云迥果覺體力復了不少,便同惜淚在桌前共坐,道:“惜淚賢弟果然不凡,費去這些功力為我療傷。我若再不識趣,也怕你笑話了。好!我今有傷在身,不能飲酒,便以此白水,借花獻佛與你相交了!”
“大哥爽快!便干了這碗水,君子之交淡如水,愿從此與大哥做兄弟!”
“惜淚也該知道,你馬上便做我家妹婿,今后少不得管我叫大舅。但兄弟是兄弟,內親是內親。混不得的。只今日,你我便作了兄弟吧!”
惜淚單腿跪落,抱拳道:“好!如此,大哥在上,小弟拜過兄長。今日小弟多有孟浪,望哥哥多多見諒。”
云迥同跪于地,拉了惜淚起身道:“賢弟請起,何必多禮!賢弟武藝超絕,極重情義,劣兄佩服!你我今日既傾心相交,不須歃血祀天,天若有心自當洞察!”
惜淚道:“大哥所言有理。今有一事相告大哥,正使小田乃我的發小,小弟屢次欲與他結義,總被他事所擾。今日,我們三人不如一并結義可好?”
陸云迥正色道:“我傾心于賢弟相交,你視他若兄弟,我也該信他。到將來我與他情義到了,自然也與他結義,何必急在一時?”
惜淚細想一想,便態度謙和,答言道:“大哥所言有理。如此惜淚便暫退了。”
云迥道:“那為兄且去安睡,到出發時,還望賢弟來喚我。”
“大哥盡管安睡吧。”
惜淚便也回帳和衣蒙頭睡了一時,過了一柱香功夫,便聽鑼響,知是又要上路,惜淚翻身穿了武官勁裝,急到云迥處去喚他,誰知云迥歡聲大笑道:“我沒你貪睡,早醒了!賢弟守信,一同登程吧!”
一路上綠柳成蔭,雜花生樹,坐在馬上,那夏日清新氣息撲面而來,使團行進不覺加快不少。
趕至宛子城,田遇時領惜淚、云迥訪了那落櫻海邊騰龍、巖香兩國漁民,將兩國打漁地界一一明了,并向過界的巖香國漁民張某與騰龍國漁民厲某、王某、慎某、施某等一一收取了處罰之資。而后,小田等在宛子城州官印授疆的衙門暫駐,田遇時不免責了印大人辦事不力等語。只因官大一級壓死人,印授疆也只好低頭聽訓而已。誰知只在欽差使團來到宛子城的當夜,便出了驚天之變!
且說當晚,田遇時正在內堂安寢,忽然手下急匆匆報了一事,道騰龍大將伍信,已率水師自探日海過境,從我落櫻海登陸,現大軍已殺入宛子城,在城內燒殺。州官印授疆,因平素克扣百姓,為人刻薄少恩,騰龍人進城之后,已有百姓指引伍信,親自帶人殺至他家外室私府,將他與新納第八房妾室,一并殺了!今有他的管家前來告知,萬望欽差正使大人早作安排!
田遇時深悔自己大意,連忙整衣來到正堂,惜淚、云迥等早已到了。眾人議及騰龍突襲之事,惜淚道:“正使勿憂,陸相臨行與小將五彩煙彈十五發,當此靜夜,可用此彈召洛將軍的人馬前來解圍。正使及使團只迅速回撤,有護衛團保著,可保無虞。”
陸云迥道:“惜淚所言差矣。騰龍人入侵我邊城,我等先撤了,豈不是放任敵軍長驅直入么?現下我們萬萬不能退,只先召來了洛將軍,再派一員干將攜正使去請朝廷救兵就是了!”
田遇時道:“此非爭論之時。崇將軍、陸將軍,你二人速放煙彈吧!”
惜淚、云迥忙著施放煙彈,過得一時,果見大軍打著洛字旗號而來!惜淚與云迥大喜,急在馬上與來將打招呼。誰知對方陣形大變,朝著巖香使團人馬掩殺過來!
惜淚、云迥大吃一驚,對望一眼,便朝來將沖去。
但見:寬刃寶刀,出鞘光奪長空月,嘉名“無淚”,了斷英雄悲;柳葉長劍,離匣影若銀河水,鐫字“清玦”,無需雙淚垂。
“無淚刀”、“青玦劍”,乃兩人成名利器,再加上遇時的“羅剎”鐵扇,本來戰力可驚天地,但洛三陣前突然倒戈,伍信所率亂兵,竟然算準時機似的向著衙門前聚攏來!
遇時將隨行文員安排在衙署之內,但兩方強攻之下,區區衙門怎能不破?惜淚三人拼死力戰,方才勉強抵住,但使團文官甚多,此時傷亡不少。敵方的伍信交戰中中了惜淚一刀,傷及左臂,只得逃回本陣,騰龍人留下裨將段達殿后,伍信自領其余人馬從海上退去!
惜淚幸喜未曾帶傷,早自亂軍中,尋見洛三郎蹤跡,一刀刺了他鎖骨之處,等同將他武功廢去。正要細問這廝,誰知他竟立時咬舌,自馬上栽下身亡了!惜淚深恨不已,如今云迥體力已然不支,惜淚只得拼死血戰,仍難敵叛軍與騰龍段達殿后之軍,靠著護衛營微薄兵力,逃出生天,保著使團且戰且退,由陸路逃回巖香國都:縈香都。
可惜浩浩的欽差使團,歸去時只得了二十余人,去時是少年新貴,得意洋洋,僥幸回時,個個落魄,已成戴罪之囚。欲知此事原委,請看下集詳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