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老兒已是半百之人,聞言跌坐在地,手撫道人云鞋哭道:“萬望道爺寬饒老兒!前日,道爺?shù)炔钊藖硇∪说曛校f是收清重修禪云觀的孝敬,小老兒東拼西湊,并不曾短少半分。誰知前陣子,道爺又來我店中,道我所交銀兩成色不好,要拿店中細物充抵。小老兒見道爺們腰系青絳,個個佩有國主信物,知是皇差,哪敢造次?自此之后,道爺?shù)叫∪说曛校枞∮枨螅桓叶嘌园刖洹1驹律猓瑢嵲谇宓俳汇y子,委實沒有;若取店中貨品,小老兒的生計委實艱難!道爺明鑒!老兒命如螻蟻,只恐爺如此行事,有傷天理啊!”
為首道人道:“老兒休要胡言!我這薄冊上,明白登載你尚有千兩余銀未繳!此乃國主之命,三街六市百業(yè)商賈,誰敢不遵!須不是我們欺你一人!”
田遇時在一旁聽了,強按心頭義憤,卻因張老板哭得傷心,一時按捺不住,將鐵扇輕敲掌心,向前幾步,冷笑道:“清平世道,委道人代辦皇差也曾見過,只不曾見這勒索不成要燒房子的!這件閑事,也只有小爺來管一管了!可惜縈香街的好青石磚地,今日要現(xiàn)一簇鮮紅了!”
那為首的道人蔑笑一陣,兩下遞了眼色,那群道人笑出聲來,那道人狂笑道:“小子,胎發(fā)未褪,敢在道爺面前放肆!真正不知天高地厚!速閃開些,待爺入內(nèi)查點,盤些東西出來湊數(shù)……”
那道尚未說完,見遇時手中鐵扇,合攏成柄,早從那人額角掠過,皮破血出,那道猶自不服,摩拳擦掌來與遇時糾纏,小田飛起一腳,將那道士踹倒在地,那道張口呼痛,小田將手中扇打了“流雪回風(fēng)式”墜入道士口中,自然重傷道人,復(fù)再輕輕收在手中。
道士口中鮮血淋漓,看得遇時也有不忍,松了足下之力,那人自地上爬起,哪里能言?只由眾道攙扶著,抱頭鼠竄而去。
方才那片地上,果流一地鮮紅!小三、小四方才在人群中未曾去遠,此時眼見小田逞了英雄,想起七郎的吩咐來,一齊跪倒,虔心稱道:“英雄在上,小人不識真金,觸犯英雄,望乞英雄仁心寬赦!”
小田道:“二位好漢,不必記起前事。我等四人且一桌同飲暢敘吧!”
田遇時一向守禮,行動從不逾矩,今日當(dāng)街使扇打人,倒教寒玉心中一驚。街坊議論之聲不絕,有說這少年是為民除害的,也有說這少年膽大包天的。田遇時也不顧許多,與寒玉并小三、小四落座喝茶,說起前事原是惜淚伙著大哥故意所為的,只為讓遇時施展武藝,奪得佳人芳心。而后面的事,委實不曾料到。寒玉臉上羞紅,大家暢快說笑一回。
次日一早,太監(jiān)夏石泰至田府傳下國主旨意:田遇時機智勇武,力斗惡道,升為宛子城欽差正使,將崇惜淚、陸云迥定為左右副使,三日后由陸路啟程巡查理事,命百官相送。
田遇時之父田仲安,原本打聽得小田當(dāng)街打的是楚上師的嫡親表哥,正在家里坐立不寧,小田也沒少受父親申飭,如今聽得此旨,氣也消了,一面叫兒子起身,一面問道:“今日之事,既是國主說你好,為父也就罷了。為父問你,你當(dāng)真喜歡那崇寒玉?”
田遇時挺身立著,斷然道:“對!兒此生非她不娶!”
“也好。為父便托人保媒,待你與惜淚、云迥自落櫻海宛子城回來,便成了你的喜事吧!”
田遇時一聽,喜出望外,向父親叩頭不止,含笑一疊聲地稱謝!
再說崇奇,他自楚云蘊前來保媒后,自家思量再三,此時也接了夏太監(jiān)的徒弟來傳的旨,封小田為正,惜淚、云迥為副,又蒙老田家托了申媒婆來替小田保媒,心想著要三家連姻,雙喜臨門,便決意今晚與惜淚去說。
是夜月色清涼,崇府后園池中荷花甚美。崇將軍難得卸甲,改作員外打扮,招了惜淚坐在花前月下,難得慈愛露于臉上,笑道:“兒子,為父已允了小田與你妹妹的事。只是,妹妹不好在兄長之前完姻。楚公子仙駕光降,為你保了一門好親,正是陸相那美艷動半城的第四女,陸星柔,不知你……”
惜淚注目于月,沉吟一時,斂容沉聲道:“爹,你一向是開明之人,兄妹婚姻先后之事,何足介懷?往小了說,兒子并不識得陸姑娘,不宜論及婚娶,毀人家終身;再說,爹…兒子自小學(xué)文習(xí)武,從不敢論及私念。萬一以后…萬一以后遇上傾心之人……”
“胡說!大丈夫重情重義,情義當(dāng)先!你既娶了人家為妻,自當(dāng)摒除妄念,一生專于一人。這樣家事和諧,方能無后顧之憂!又怎么能朝三暮四,墮于下流?惜淚,星柔才貌兼?zhèn)洌錾砻T,爹的眼光不會錯的!爹只一顆心為你好!”
“爹……”惜淚秀目一閃,凝眸于其父,輕聲道:“爹…你若應(yīng)下此事,不談孩兒如何,只怕于爹而言,也是一招險棋。”
崇奇見月映水中,那皎白圓月,清光暈在惜淚的臉上,襯得他桃花秀目,亮若星子,委實俊逸如仙,父子十八年情份,真摯無比,不覺耐著性子,笑著嘆了一口氣道:“兒子休要唬老父!我有何險呢?”
惜淚道:“爹也曾飽覽史書,自然知道那中華的王毛仲之事。”
崇奇劍眉微蹙,眉鋒因著年齡關(guān)系,已有些稀疏,虎目含光,目光劇烈變幻一瞬,分明想起王毛仲之事,有些心驚。
原來唐玄宗時,大將王毛仲勤王有功,后與大將薛訥(即薛丁山)結(jié)為兒女親家。喜宴時,玄宗差高力士前去賀喜。結(jié)果王毛仲冷落高力士。力士向玄宗言,恐薛王兩將聯(lián)姻,勢力必將蓋主,不好控制。于是玄宗借機尋事,找了王毛仲別項差錯,將他誅殺。
崇奇想到此處,有些害怕,但一細想,又笑道:“國主是一介女流,全靠我三家扶保才有今日。聯(lián)姻后,我三家為斷金之義,正好一道扶保國主,她又怎會讓我有王毛仲之事呢?!淚兒!自古以來,兒女婚事,都是父母做主、媒妁之言。為父與你實言,我前與那禪云觀楚公子相約,三日與他回音,定下這樁婚事。昨日,楚公子派人來問,我已然依允了。楚公子在國主面前能說上話,此事說不準(zhǔn)也是嚴(yán)國主的意思。你若為忠臣孝子,便不能違拗!星柔小姐,千金貴女、絕色佳人,哪點辱沒了你?告訴你吧,本想走前給你成親,如今雙喜臨門,白需些時日籌備。想必來不及了!待你隨團之事一了,立刻與你妹妹,兩對一齊完婚!你正好回去想想,也預(yù)備預(yù)備,公事要緊,早日完了事,回家成親。”
是夜惜淚回房,輾轉(zhuǎn)反側(cè),難以安寢,正是:赤練一縷半生定,陰晴不隨人心轉(zhuǎn)。古來多少英雄漢,說不得處在情關(guān)。且說惜淚等三人率團理事,遇見何事?且聽下回詳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