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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文哥兒跪雪入奇門

如此雪夜,游龍驛外,凝霜渡口,景星降世,衛流云安葬唐嬌尸首已畢,懷抱景星女,渡水前往巖香國境。

也是這一夜,葉文來至逝水仙府,見到了葉惜花與十歲的兆黯。惜花郎玄袍加身,弱不勝衣,已不復當日容光。葉文不禁垂淚道:“駙馬在上,恕阿文心中怨恨難平!當年瑕玉爺在世之日,如何待我,駙馬盡知。今他尸骨未寒,害他的兆漪、桂王雖然已死,桂王之子猶在帝位,瑕玉之冤猶未曾雪。我這九死之人,怎敢碌碌茍活,不替那…義兄恩主雪恨復仇?但求駙馬告知阿凌親子下落,待我帶其投至江湖,習成奇藝,而后……”

葉惜花含淚與阿文同跪,雙手扶住他肩道:“文哥兒勿再說此舊話。想阿凌在生之時,他也不愛宮禁富貴,一心做個攜妻帶子的自在閑人。他以為一旦棄位,隱居王府,便可與你等把酒賞月安樂一世。他一身所學,俱是我與那葉孤鶴、何忠義教授于他??晌业戎唤塘怂玫模丛趟乐@世道!他對人真誠,念著兄弟之情,一心救那三弟脫難,可不想那三弟…兆漪不肯放他,忘恩負義將他逼入死境。今首惡已死,國家新君冊立、太后垂簾,才有安定之意,你再去復仇,縱使攪動乾坤,又于死者何益?如今我靈力漸消,精魄將散,存世之日也不多了。自己忖度,能陪黯弟的時日,恐怕不足十年。我只求在此十年之中,務必教導黯弟學文修武,做個有用之才。將來就算不入仕途,投身杏林,可保一世安樂。這些時日,聽得德仁亂兵殺入折梅,太夫人病體不愈,我力救不得,她已然故世。我自此于生死之事,看得更透些。阿凌之子,如今在巖香國內。我已讀心秘術察知,那收養之人對他十分疼愛,親子不過如此??蓱z他生于離亂,如今才得安樂,正遂了阿凌與小鴛的本意,文哥兒便不必再去打攪于他了。”

文哥聽了,默默垂淚,自胸口取出一個翠色小囊,“此印乃是凌哥兒臨危之時贈我,他曾力保我考官試,又依新政,一力拔擢于我。他曾說過到來日天下稍安,定要復我本名,叫我永除小廝之位,心中連一絲自卑也不留,那日兆漪謀亂,他將我四人親送出城,泣告我等務要離境,善保一世長安,怪我不聽他言,一心要回到衙門辦理官事,想著不負黎民之望,我亦不想負他厚望……文兒今生今世,必報他知己之恩。雖九死也絕不悔的。駙馬既圖安穩,不愿再涉險境,文兒當自擔之……”

“文哥兒重義,固然可嘉,但莫要太執拗,否則害人誤己,只怕……”

“今日泣別駙馬,一入江湖,生死難知,祈愿駙馬、殿下多多珍重!”

且不言葉文灑淚而別,連夜啟程趕至江湖第一秘幫:“鳳都血槎門”之總部——獨月樓之外。

原來葉文在竹城脫難之后,輾轉多時才到龍都。一路之上,多聽江湖傳言,言血槎門為如今江湖第一大幫,幫中于鳳都城中,修羅竹林深處靠山傍水修了一座獨月樓。歷任幫蘭便稱獨月樓主。現任的獨月樓主,年已五旬,放下話來,要尋根骨出色之人為徒,以傳衣缽。文哥兒想到血槎門雖有弟子十萬余眾,能入獨月樓者不多。我且先往那里,自己先習得些傍身之技,爾后自去尋訪阿凌之子也好。主意打定,奔波多時,川資卻是前日積蓄,吃盡辛苦,才到鳳都。

修羅竹林,乃是一片修羅場。葉文先時并無武藝,步入此地,只覺涼意侵骨。四下大雪紛紛,竿竿瘦竹俱化為葉黃之色。葉文此時穿著銀狐雪裘,正是兆凌別時相贈,乃皇家奇寶,自然寒意不侵。望眼一望,見眼前有座巍峨紅樓,壯麗不啻宮闕,漢玉階前卻并不見人。葉文急忙雙膝跪地,慨然道:“門主在上,不才葉文自龍都遠道來投,實因仰慕血槎門領袖江湖之盛名。不揣冒昧,望乞獨月樓主收錄門墻,傳我絕藝,以復故主之仇,愿以此身,獻于本門,赴湯蹈火,萬死無悔。”

說了多時,不見有人作答。文哥想了一時,直直跪在雪地,不肯離去。

不說葉文在樓外長跪,只說此任獨月樓主,早已聽手下堂主報知葉文拜山之時,對他屬下藍衣公子鳳沐卿道:“此人果與惜花郎有親?”

鳳沐卿道:“屬下察知,他本是惜花公子座下小廝,并沒什么親的。他原是那投湖而死的瑕玉……瑕玉帝的親信義弟,苦苦相求我派,不過為報瑕玉之仇?!?

那老樓主孫萬周道:“當年惜花郎滅去蝗災,算是大仁大德之人,派他前來之人,也算仁主。只不過,沐卿,你出去勸那人,告訴他入我門中須付出其一生為代價,問他肯與不肯,你也需告他,我派為何叫做血槎門,本樓又為何叫做獨月樓?!?

“是。待屬下一一告知于他?!?

這血槎門的由來,也待作書的慢慢道來。血槎門立派,迄今已有八百余年。當年,中華吳越國國主忠順懿王錢弘俶,不聽座下大將兼國舅孫彪之言,執意挪用抗宋經費以修雷峰塔。孫彪屢屢進諫,國主只是不聽。終至一日,錢俶為求自保入汴京與宋主商議共討唐主李煜之事,雖共滅李煜,但錢俶亦隨后被扣,無奈只得獻土以求保命。宋主遂放歸錢俶,錢哭廟甚哀,深悔不聽孫彪之言!于是秘密留下大船十八艘,未報之于宋,而由孫彪秘密統領。以期一旦有變,國舅可保住吳越勢力。錢國主攜孫彪等舊臣歸于汴京,但船隊人員物資卻仍隱在錢塘。國主賜封王爵。時過十年,王位更迭,錢國主六十歲生日當天,錢俶與孫彪等人相談飲酒,賓主盡歡,不想當夜暴死府中!孫彪知是宋主難容,遂同部將兆問天、乃競、吳烈、洛鼎等四人,率本部死士五百余人,由錢塘涉江出海,走了不知多時,來到一個極妙所在,正是世外之天——洞天福地。以天高皇帝遠,孫彪與眾將攻滅眾家敵手,一同建朝,建朝時孫彪曾手縛一只猛虎,傳為佳話。歷十年,此地繁華可觀,孫彪改名為孫彪虎,被眾將擁為伏虎國開國之君:光寒帝。立其將洛鼎之女為后,后攻滅此地原駐嚴氏大族,娶其第一美女嚴霜梅為妃。但隨著霸業已成,一代英主光寒帝逐漸膨脹昏憒,其棄妃嚴霜梅得族人擁護,出走立國。光寒帝因此負氣染病暴崩。死前未做大事安排。爾后,即位的光寒帝正宮洛后之子孫星河,雖聰穎過人,卻畢竟年幼難服眾心。為爭輔政大臣之位,各將紛紛打著各保本境的名義,效法嚴氏虎踞一方。其中勢力最強者,就是孫彪虎生前最重用的兆問天。福地上各諸候間戰亂頻仍,但表面用的仍是孫星河年號:護義。

此時洛鼎先于光寒帝而亡,其族中有一位不世之才,名洛世纓,是為初代血槎門主。

后二十年,兆問天自立為帝,年號武匡,國號伏龍,與護義帝的伏虎國分庭抗禮。

護義帝以往多受兆河天壓制,此時仗洛世纓的扶持,加之本人血氣方剛,正欲動手開仗!兩家遂啟兵端,一戰又是七年。

雙方交戰緊要時分,決戰于鳳都地界,護義帝采納洛世纓之計,用絕世陣法,將武匡帝兆問天困在修羅竹林三日。武匡帝深恨手下無破陣之人,從此丟了一大塊土地,改國號為騰龍。他走投無路之時,被洛世纓用火攻燒得幾乎喪命。結果武匡帝得到名士杜遠山之助,得到圣物避火珠,穿在轎簾上,由手下四勇士抬他逃出了生天。武匡帝本欲派人易裝前往中華,向錢國主之子尋求援軍,但得知錢氏一族已然被宋主嚴密管制,再不能提供一兵一卒。無奈,武匡帝只能向洞天福地上的另外兩國求助。此另外兩國就是吳烈所創的幻衣國與并非光寒部將而有異族倭人血統的松本鷙一所創的桑日國。

原來吳烈之所以能立國分疆,主要靠他家祖傳的一件幻雪神衣。此衣上據說封印了姜子牙與紫陽真人二位上仙的法力。只需穿在主帥身上,催動咒語,此衣便玄妙無比,能夠改變天象,變更氣候冷熱,頃刻逆轉勝敗。

武匡帝得到寶衣,戰力大增,此時松本鷙一又派了授軍,終于竹城濛水上劫住了護義帝,并將其圍困在水上。此時洛世纓獨自駕船,迎救護義帝,雖身中十余箭,血流滿船,依然成功將護義帝救出。護義帝感激洛世纓,在他重傷無戰力后,準他歸隱,賜他自創門派,題名:血槎門,又賜一座樓,行制比照行宮,天下無雙,取“天上惟有一輪月,九州光寒獨此人”之意,賜此樓名:獨月樓,即為血槎門的總部所在。

當年,書君帝兆遷攻滅伏虎國后,血槎門門主孫萬周歸順,當權丞相席鷹,接受獨月樓手下鳳沐卿的賄賂,非但不剿殺此派,反而放任其發展為江湖第一門派。

藍衣的鳳沐卿,不喜不怒地講出了自己的姓名與職務,也說清了血槎門的來歷,神色難辨地道:“葉公子,所以你知道了,我們血槎門的門主,原是姓洛的,卻也改姓了孫。其實,我派是忠于光寒孫氏的,與騰龍兆氏是死敵。你雖然根骨極好,但你一心擁護兆氏,我派不能收你!”

葉文道:“鳳堂主所言不假,但我只擁瑕玉一支,卻深恨振武一支,孫氏已滅,若兆氏易主,對本門有利。求本門收入弟子,弟子竭盡全力,必使振武勢微,皇位歸于賢主,這也是為門中效力啊?!?

鳳沐卿眼神一黯,柔聲道:“葉公子,習練本門上乘武功,必須永葆童子身。你今年才滿三十……”

葉文合眸沉吟一時,毅然道:“堂主放心,葉文不悔?!?

鳳沐卿道:“你要進我門,需服用控心丹。此丹卻是不凡,能約束弟子之心。無武功之凡人,服下此丹,心智全失,聽人擺布,習武之人,不論武功高低,一律為此丹霸道藥力所控。若一旦你心生退意,或心念不純,悖逆本派,或行事不義誤殺親故善人,則必被此丹藥性所累,輕者生不如死,重者心脈俱亂立斃而亡?!?

“我愿服此丹,永不反悔!”

“哎!”鳳沐卿嘆了一聲,轉身走向雪中紅樓:“在此候著吧。”

葉文在雪地跪候,暮色四合,雪猶紛飛。文哥兒長長的睫毛上也沾了雪,卻見葉惜花,一襲月白輕裘而來。

“阿文,你真的要學武藝,我可以助你。只是,別再想著復仇了!”

“駙馬爺,我…我此生只愿見帝系還回阿凌一派,人各有志,你不用勉強了!”

“文哥兒…”惜花郎目含悲憫之意,幽幽道:“這么多年,你也該猜到,我非凡人,實乃花妖仙鬼。如今我已向地藏王求情,他答應保我原丹離體而魂不立散。我可將仙鬼原丹送給你,因此丹本是我保命之物,故此物靈力比當年我送阿凌的內丹還略勝一籌。我從此做一個凡夫,一樣可以教導黯兒十年。文兒…你吞下我的原丹,凡間的高手就鮮有你的對手了。愿你不要入此旁門,學成邪功、害人害己!凌弟就算活著,他也不愿……”

“駙馬爺,若不掀下桂王一派,我恨難消,人各有志,各安天命,強求不得。你若真為文哥兒好……”

“哎!”惜花深嘆一聲:“大家傾心相交一場,但愿,但愿我幫對了你吧。文哥兒,路是你自選的,但愿…你少受些辛苦吧!”

“駙馬賜丹,大恩難保!只愿你與小殿下從此珍重!”

且不說惜花自歸逝水府,今生未與葉文再見。只說獨月樓主孫萬周,聽鳳沐卿細說葉文之意,嘆道:“哎!你即去對此人施以控心術吧,天下定要因此人而變,終按我派之意,歸于光寒孫氏之手,則我死而無憾!沐卿,我年老力衰,自即日起退隱江湖,離開本門,只靠江湖信息,暗尋孫氏遺孤下落,這些年我苦心經營,已尋到光寒帝一派旁支八個人,但都非上佳人選。你自此用心教導葉文,使他務必精通門中武藝、用毒、醫藥、遁隱都所有技藝,此后,再將樓主之位傳于他。但沐卿,此后,你要尋機假遁,永控局勢。而且,也要暗中教導我所定的孫氏精英,加以培養。我年事已高,你的擔子不輕!若孫氏弟子學成,只要時機未到,你也一定不可讓旁人得知他的真實身份。沐卿,你要慎之!”

鳳沐卿道:“屬下一命,為樓主您所救,但有所命,絕不推諉。待葉文習成,我即隱遁,一定盡心暗控局勢,定復孫氏伏虎江山。”

“這便甚好。你乃是我最得意的弟子,卻不能受我之位。但你是做大事之人,我視你如子,對你甚是放心?!?

鳳沐卿凝眸望了望孫萬周(洛萬周)蒼老的面容,沉聲應道:“一切,謹遵主上之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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