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冰下
- 大唐余音
- 胡狗子
- 3186字
- 2018-03-09 18:31:05
早春時節的江寧府,氣溫已經開始上升,萬物復蘇的景象在這座繁華鬧市中逐步興盛起來。楚王府內冷冷清清,正有四人急匆匆的趕往王府正廳。
“黎總管,王爺是讓我等趕往正廳,可是這姓馮的是怎么知道我和大哥在這里,我們也是路過楚王府才進來一敘,他是怎么清楚的。”身披銀甲的高遠一臉疑惑的問道。
“回稟高將軍,應當是馮大人在府門前見著了二位將軍所帶來的白玉獅子。眾所周知,只有健康軍中才養有少數白玉獅子馬,且被嚴加看管,外人想見上一面都難。”刀疤狠臉的黎總管陰沉著道:“世人皆知當今天下,王爺素來以白馬白袍現人。而二位公子與王爺乃從年少時便一同長大,關系莫逆。除了二位公子之外,誰還會冒著被軍隊處罰的危險將馬匹送入府中。馮大人應當是熟知這些事才會一口咬定二位公子在府中。”
“去見上一面又如何,我等也是公事公辦,來王府搜查嘛。”爽朗的笑了笑,高越又道:“江寧府自昨夜起全城宵禁,我二人作為健康軍將領也當為朝廷效上綿薄之力,外出巡視本是職責所在,有何不可見得。”
兩人加上曹芳貴率先踏入王府正堂。堂內古樸肅穆,雕欄樓閣,金碧輝煌。堂內兩側分列數把太師椅,椅邊立有八仙酒桌,桌上酒釀水果一應俱全。正對門欄的正座上鋪有雍容華貴的純白貂毛皮,正大馬金刀的坐著白衣宗王李景遷,右手邊醉醺醺的癱坐著當朝輔臣馮延巳。
“見過王爺、見過馮大人。”三人見禮過后邊盡相找位置坐了下來,一臉狐疑的望著兩人。
“馮大人,未知你所說的大禍臨頭是什么意思,還望馮大人能解釋一二。”李景遷和顏悅色的看著紫衣老者,笑道:“馮大人可是不清楚,你這一席話,可是說的本王心肝亂竄呦。”
“老夫聽聞曾有旨意令健康軍隨同大理寺、刑部對江寧府內所有道觀、佛寺進行封鎖,嚴禁道士僧人離開所居之地,且大理寺昨夜拿下了龍虎山京師道首王晴陽,二位將軍,可有此事?”馮延巳反而偏過頭去,詢問著兩位節度使之子。
“不錯,馮大人確實是眼觀六路耳聽八方,消息靈通的很嘛。”收起晃著的二郎腿,金吾將高遠正色道:“昨夜子時詔令至金吾衛軍中,并于今早宣至城外健康軍。詔令左右金吾衛由千牛衛大將軍徐景瑜控制,護衛皇宮,嚴守宮門,且口令一天一換,沒有詔令,嚴禁出入。城里則由大理寺及刑部牽頭,健康軍步兵爭鋒營輔助封鎖所有道觀佛寺,只封鎖、不拿人。除京師道首王晴陽被請入宮中,并不曾有大動作。倒是見大理寺寺卿慕容尹正一臉陰郁,想來事情不是那么簡單。”
“不知馮大人是否愿意為我等解解惑。”高越瞇縫著雙眼,遙望著悠然自得的馮延巳。
“老夫于天將亮起的卯時一刻與左右仆射平章事宋齊丘、大司馬總領南方軍事的大將軍邊鎬以及秘書郎韓熙載一同進宮。至升元殿,齊王打頭,和長于宮中的三皇子、四皇子跪于殿外痛哭流涕,太醫署太醫圍在一起商量事端,時有爭吵。殿內不遠處,四妃及安國、星燁公主正站在陛下龍榻邊哭泣。龍虎山道首王晴陽矗立在不遠處,滿臉蒼白,整個人像是剛從水里撈出來似的,戰戰兢兢,搖搖晃晃。宋皇后坐在床頭,夫妻間五指相握,只聽得宋皇后與陛下在竊竊私語。陛下面有金紙色,且偶有痛苦之色,渾身微微顫抖,似是疼痛難忍。”
滿飲一杯后,又說道:“宋皇后招呼我等三人近廂房旁,并讓韓熙載執筆記錄。陛下命宋齊丘升任太師,兼任尚書省左仆射,總攬朝政;令大將軍邊鎬回兵京師,駐守京師南畿;升老夫為升元殿大學士,輔佐宋齊丘理順朝綱。旨意最后,令我等三人盡心輔佐齊王,令齊王監國。接旨后老夫便匆匆離去,離宮之前開口詢問了王太醫,據王太醫所說,陛下乃金丹中毒致使身體筋脈異常,心火過旺燒壞了五臟六腑,只怕是華佗在世扁鵲重生也難救,如今只靠著太醫開出的護心丸吊著最后的性命,并表示陛下今次怕是撐不住了。老夫一路上思索良久,便來到楚王府一探究竟。”
“邊鎬回軍是什么意思。難道陛下是對健康軍產生懷疑了?”聽完馮延巳一席話,高遠首先開口道:“陛下希冀長生不老,對道士方士和尚供奉的金丹來者不拒。如今金丹有毒,陛下又年老體衰,齊王登基只怕是言之鑿鑿了。”
“遠兄、越兄,邊將軍回軍應當只是加強京畿要地的守衛,畢竟現在這種多事之秋下,僅靠健康軍難免人手不夠。高叔叔一心為朝廷效力想必父皇也清楚,對健康軍應當是依舊信任有加,二位兄長不用擔心。”驟然聽得這些機密要聞,李景遷也在快速的消化過程中,聽得高遠的抱怨,邊開口道:“金丹有毒?是真有毒還是假的。之前陛下服用近三年都沒有毛病怎的現在突然中毒?只怕此事背后必然有人推波助瀾,只怕不會僅僅封鎖和尚道士那么簡單。”
“這些黃紫貴人在朝廷上一向是眾人拉攏的對象,金丹事件來的也未免太過巧合。現在還只是封鎖,只怕是養著為皇上殉葬。這些黃紫貴人平日相互間看不上眼,為正統爭的你死我活,對朝廷政務的推行并沒有任何阻撓。這次突然拿他們開刀,只怕目標另有其人。”馮延巳點了點頭,對李景遷的分析報以認同,并道:“既然是針對道士和尚的手段,那么自然是希望通過道士和尚方士的關系來牽連到他們想要除掉的人,可是又有誰有這樣大的能力需要通過朝廷滅佛除道來鏟除。想不明白也說不通啊。”
正廳內一下陷入了安靜,五人都在思索著整個事件的發展,希望在這攤亂攤子里看出一絲主線,弄明白這場突然的變革。
高遠望著天花板上的雕鏤圖案,做工極為華麗,雕工也極為細致。板上雕的是仙鶴飛天圖,引頸高昂的仙鶴振翅翱翔,羽毛飛舞追逐著眼前的太陽,太陽被獨具匠心的雕成了太極的樣式,深邃而神秘。“啊,樓板上竟然有蜘蛛網,唐唐楚王府竟然這么不講究,哎,我在想什么,不是應該思索朝廷局勢嗎。啊,都怪王府的下人,都不打掃王府的,我要去好好教訓一下他們。”可能是心思跑偏了,高遠趕忙收斂目光,一臉平靜的坐在太師椅上。
似是想到了什么,王府幕僚曹芳貴不敢相信的輕聲說道,“本朝道教正統一直在龍虎山及三清道觀中徘徊不定,佛寺又以廬山東林寺為首,這三座道觀、寺廟均位于洪州府,難道陛下對洪州府有什么隱情不成?”
“你說幾年前對洪州動手還是有可能的,現在嘛,王爺被困在江寧府難出京畿之地,洪州鎮南軍群龍無首,軍力每況日下,只能堪堪防御著南平的挑釁。洪州府府尹又是皇上的親叔叔徐知睿,動洪州,沒可能吧。”高遠一臉不屑的反駁道,“如果說王爺要前往洪州府任職,也就是很大的可能有此一事,現在王爺寸步難行,洪州雞肋之地,有什么意思。”
說完之后,似是想起了什么,高遠轉過頭問道:“王爺,你這楚王府雕樓木欄都是誰設計規劃建造的,怎的到處都有道門的太極樣式。”
“楚王府乃江淮道人顧全安所設計建設的,其中帶有道教色彩不足為奇吧。”李景遷笑道,突然收斂了笑容,“顧全安、顧全安,這個顧全安現在在哪,是否敬獻過金丹?”
守在門口的黎總管轉過身去,彎腰說道:“顧全安在建造完王府后由王爺引薦入宮里,之后便沒了消息。”
“什么”
“什么!”
“難道這是針對我的?”一絲慌亂在楚王府中彌漫,五人在激烈的討論著整個事情的開端,殊不知一場不見血的斗爭正沖著楚王府而來。府外,紅衣宦官正由兩隊金吾衛護守向王府飛速趕來,一場大戲,即將拉開序幕。
江寧千里之外,一片旌旗密布的戰船正一路順水向東而來。
戰船白天隱匿于江邊樹叢茂密的無人之所,夜間則升起主桿全速航行。
船只航行間不見喧鬧,只偶爾傳出幾聲低沉的戰鼓聲。
當先一船,甲板上起樓五層有余,高近百尺,桅桿立起后遮天蔽日,煞是威風。高處繡有“五牙”二字,隨風飄擺,張牙舞爪,迫人心弦。“五牙”大艦兩側設有浮板若干,行駛水中穩穩靜靜,難有波瀾。上有六塊拍竿,艦上兵卒數百人,均身披白甲,手提銀槍,進退間隱然有度,相互間守備有佳。
樓內燈火通明,數名身著戰甲的將軍圍坐在沙盤圖前,桌前站著一名青衣男子,手持小扇振振有詞,圍觀將帥不時點頭交流。不久后將帥便一哄而散,只留文士站在圖前,沉默的望著牛皮紙包裹的勢力軍隊詳細分布圖。
吹散了桌上蟲蠟,緩緩蓋上鋪開的小扇,文士離開了這座簡約的房間。
月光下,房間外掛著牌匾:鎮南軍水師講武堂。
桌后立起的沙盤圖名:南唐全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