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隕之夜，你身上到底發生了什么？”

“徒兒不知，只是昏迷之時，仿佛做了一個夢，夢中好似經歷了半生。我問過小蘭姐，她說只是莊周一夢。”

“莊周夢蝶….”荀越沉吟了一下，又問道：“記得自己夢到了什么嗎？”

“記不清了，只記得醒來尿了褲子。”聶尚微微苦笑，總不能說，醒來后發現自己穿越了吧。祭拜完真的聶尚以后，已經決心把自己當成這個世界的人了，穿越這個秘密還是永遠埋在心底吧。

“好吧，可能是天意吧。”荀越微微感慨了一下。“我總感覺，你有迷惘之感，三次見你，都有這種感覺。是因為那個夢嗎？”

“醒來時不知自己身在何處，而今又不知自己該做什么。”聶尚老實的答道，這確實是自己的心里話。前世自己懂事起便有目標，努力掙錢，改變自己的生活。而今，自己出生之時便已擁有大多數人得不到的東西，反而不知道自己以后該干什么。

雖說當日“抓周”，自己選了文武雙全之路，一部分是因為父親話語影響，看書也是前世性格使然，習武卻是因為好奇。再說作為聶家獨子，總不能真的選擇當個平凡富翁。

“你年歲尚小，遲早會知道自己該做什么。”荀越點了點頭，像是理解了此時聶尚的心境，“我雖收你為徒，但也不強迫你做你不愿做之事，皆讓你自己選擇。你隨我來….”

路上荀越吩咐路過人員，去告知小蘭聶尚的去向。左彎右拐的來到司天監底層一間書房門前，書房周圍有暗衛為崗哨。聶尚不禁好奇，司天監本來就守衛甚嚴，這里還用暗衛把守，里面到底是什么珍貴的東西。

暗衛們見是荀越，也不阻攔。推門進去，只見書房里面擺設極為簡單，不過一方書桌，兩把椅子，墻上掛著一幅地圖，桌子上放著一摞宣紙。

“這是老師的書房嗎？”

“不，這是你母親的書房，我只是代為看管。”

聶尚仔細的觀察著書房，除了墻上的地圖非常大以外，并沒有什么特別之處，不禁苦笑，自己的母親還真的好神秘。從來到這個世界上到現在，也只是從父親和小蘭的口中知道自己母親是一個很厲害的人，至于別的，自己一概不知。沒從來沒人仔細告訴過他。

“你母親乃開國五姓李氏族人，十年前與你父親完婚后，便在司天監掛了個客卿之名。就是在這里，化解了當時大越的危機。而后三年又在此寫國策論。”

“危機？”

“世家與皇族的矛盾，至古有之。文官多出于世家，也算是文官與皇族的矛盾吧。”荀越略略思考了一下，又說道：“你且坐下，我仔細說來，反正以后你也要了解。”

聶尚在書桌前的椅子上坐下，仔細聽荀越講來。

“大越立國兩百余年，太祖時，以武得天下。但治天下卻得靠文人，太宗便沿襲隋唐舊制，科舉取士。而唐后數年戰亂，導致能讀書者多為世家子弟，百年過后大越朝政根基都被世家所把持。即使有些寒門之子為官，不過數載就都被世家同化，不與世家同流合污者也多被排擠，不能施展。皇族曾想過改變此種格局，但苦于連年征戰，而戰時各種物資糧草需求巨大，如無各地世家大族支持，便難以維持如此強軍。武宗時皇族曾嘗試削弱各世家，提高民之賦稅，以望掙脫世家肘制，無奈北面世家暗中支持黨項人趁機作亂，建立夏國，威脅大越。又因賦稅過高，導致各地流民造反，只得作罷。一直到先帝時，當時夏國被打的稱臣，遼國也被壓制的不敢進犯。而大越國內，土地多為世家大族把持，百姓貧窮，國庫空虛，軍資糧草皆為世家大族提供，長此以往皇族必備架空。先帝便重用王安石變法，以求變革。變法雖有成效，但觸及世家地主利益。到最后，朝堂之上文官以辭官罷朝威脅，先帝求畢功與一役，連殺朝堂之上四位尚書，關押右相司馬光。變法只持續數年，最后無疾而終。但是卻激發了世族與皇族的矛盾。直到你母親進京。”

“母親怎么做的？”

“當時大越世家大族已經開始公然抵制稅賦，而遼夏經過幾年的恢復，又在邊關虎視眈眈，只等大越內亂。軍中因國庫無錢發餉，糧草物資也極為短缺，甚至有嘩變的跡象。值此危局，你母親說服先帝重新重用世家大族，解決邊關糧草軍餉。先帝發罪己詔與世家和解。邊軍主動出擊，以壓制遼夏野心。國內開始主動分化南北兩岸世家，以求穩定朝堂，降民之稅賦，重商業，開港口，與夷人通商，后又與遼夏停戰，開市通商。收商賦，以充實國庫。只三年大越便穩定了朝堂和邊患。而后你母親便在司天監靜心思考大越國策，直到你出生。”

聶尚靜靜的看著桌子對面的椅子。

“我一生所佩服的不過兩人，一為祖師陳摶，老祖身懷經世之才，卻隱居山林，創紫薇之術，又著有《太極》《先天》《易龍》數圖，可謂陸地神仙。其二便為你的母親，以女子之身，挽狂瀾于既倒，又著《國策論》，續大越數十年國運。如此功績卻隱于幕后，只寥寥數人知道。”

“我收你為徒，也有想要你繼承你母親的想法，但也不強迫。如你不愿學，也可教你些別的。”

見聶尚出神的望著對面的空位，荀越沉默了片刻，便不打擾他，獨自出去了。

聶尚此時心情很復雜，前今兩世都未見過母親，而現在知道自己此生的母親是如此厲害的人，即有自豪，又有失落。自豪與自己有這樣一位母親，失落的是自己卻從未見過，甚至連一句話都沒有和自己的母親說過……

天色漸暗，落日的余暉透過窗子灑在桌面上，聶尚恍若看見對面有一個溫婉的女子，執筆注視著自己，女子眼中仿佛倒映著父親與自己的面容。余暉散盡，黑暗緩緩的包圍住聶尚。

“如果女真和蒙古真如前世那么厲害，到時就由我來替你和父親守著大越吧。”聶尚緩緩的起身，跪地一拜，輕輕的呢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