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我基本上沒有見過元老院的那些反派們。

我摸摸下巴，挑戰似的對白露說：“我想去元老院看看。”

“胡鬧！”她立即滿臉怒容。

“我說真的，和元老院作對這么多年了，我都沒有近距離接觸過他們。讓我去吧，現在我留在這里意義不大，戰爭不可避免，不如讓我入虎穴，得虎子，打探點情報出來。”

“你怎么這么天真！諾亞根本不比二十年前強大！你現在是大家的希望，你平平安安活到九十歲離開M世界，我們才能獲得勝利，可是你居然敢拿著性命冒險，這不是開玩笑！”

“兇不拉幾的，反正看目前的情況，在諾亞我有發號施令的權利。”我無所謂地攤攤手，只是覺得，就這樣畏縮在諾亞后方直到九十歲，即使勝利了，那甘甜的豐收果實也不屬于我。

白露冷哼一聲，轉身離開，臨走還不忘把門摔得天響。

第二天我去找玉女再了解些情況。

玉女聽完我的打算，滿眼放光。她沒有阻攔我，甚至躍躍欲試想跟我一起去——真不愧是我們家族的人。

玉女說，元老院現在就在針葉林社會，我不由吃驚。

“針葉林社會離極點很近，是在極點附近的生活環境比較容易接受的十度社會。更重要的原因是你在這里，他們要距離你近一些，有了情況方便控制你。諾亞的很多成員也要趕到這里對你進行基本的保護。目前，針葉林社會的祭壇房間算作諾亞的總部。所以，針葉林社會成了兩方對峙的中心。”

“哈，他們都趕來保護我，我到元老院躲著他們去。”

玉女見我態度不好，也是有些不滿：“哥，青梅她也快到了，她被安排在總部，你可以經常看見她的，你還要去嗎？”

“去，為什么不去？”在白露告訴我青梅也加入諾亞之后，我一改愁苦的消極態度。我背后還有很多人，我倒下，那些人怎么辦？

“有什么辦法能讓我混進元老院內部？”我一直在考慮這個問題，元老院不是傻子，一點點端倪就足以讓我的身份引起他們的懷疑，我不但需要一個合理的身份蒙混過關，還需要一個已經在元老院站穩腳跟的人照應支援我，這個人選，非玄武莫屬。

“元老院的一位元老近日重病，是諾亞的人，估計不久就會離世，你可以裝扮成他的樣子。”

“啥？元老都是七十歲以上的老頭子，你讓我扮古稀老朽？我可剛剛花甲！”

“差不了多少，都是糟老頭子一個，哪兒那么多廢話，不是你自己想去的嗎？現在還雞蛋里頭挑骨頭。”

我央求玉女在那個老頭子去世之前培訓我關于電腦方面的技能，玉女答應的不是很爽快。

元老院為了彰顯他們至高無上的地位，竟然在針葉林社會的森林深處隆起一座小山，遠遠看著有零點山的味道，但遠沒有零點山的高聳入云和恢弘的氣勢。

玄武恭恭敬敬地等在入口處，他伸出一只手來攙扶我。我揮舞著拐棍，裝模作樣地咳嗽兩聲，然而進入元老院后，我發現根本沒有這個必要。

來來往往的管理員一個個面無生氣，丟了魂似的，不笑，也不皺眉，對我們更是沒有多加注意。我奇怪地湊近一個中年人瞧了瞧，立刻害怕地往后退了幾步——他們的眼神空洞洞的，沒有一絲一毫的光彩！

“驚蟄元老，十點的時候在辦公區有元老集體會議，那些人也會來，你趕快去吧。”玄武好心地拉我回到原路，小心翼翼地攙著我走向一旁的電梯入口。

“那些人？”

“是，元老剛生過大病，有些事情可能記得不太清楚，就是突然出現的那些程序員，被大元老以最高禮儀接待的那幾位。”

“哦，有點兒印象。”玄武間接地給我提供消息，又說他一會兒要去哪兒哪兒工作，元老如果有事可以派人去那里叫他之類的一些話，這就表明元老集體會議他是沒有辦法參加的了。我還是希望他能在我身邊，我真怕自己露餡兒。不過這樣也好，如果露了馬腳，也不會一死死一雙。

玄武一直把我送到辦公區，才轉身離開。我找個地坐了坐，看時間差不多了，就往會議室的方向走去。一路上有很多人向我問好，但我卻沒有在他們眼里看出疑惑：這老頭不是病的要死了嗎？怎么又出現了！

可悲的是，他們的目光呆滯，瞳孔中除了映出我的倒影外，空無一物。我漸漸發現，這些人連鞠躬問好的姿勢都是一樣的：見到我，停下腳步，站直，轉向我的方向，迅速俯下身子，聲音洪亮地喊出“元老好！”，然后再干凈利落地恢復到站立的姿勢。

我不由覺得詭異，他們，就像一個個機器人。

緩步走進會議室，我聽到一個人嘲諷的聲音響起：“驚蟄元老，前幾天不是還嚷嚷要立遺囑了，現在怎么又站起來回元老院了呢？”我朝著那個方向看去，看見幾個年輕人坐在長桌一頭，滿臉桀驁不馴。我想，他們大概是玄武口中的程序員了。看見他們說話大膽，目中無人，眼里的神色或興奮或激動或驕傲或好奇，我暗自松了口氣，還好，這里有幾個正常人。

雖然內心各種念頭千回百轉，但臉上還要裝出青一塊白一塊受了欺辱卻忍氣吞聲的窩囊樣子。

我環顧四周，除了那幾個年輕人之外，都是一些蒼老疲憊，毫無生機的面孔，我仔細一看，不由心驚膽戰。在場的所有元老，也都是冰冷冷的機器人樣子，沒有自己的情緒在里面！

我似乎成了唯一正常的元老。

我在長桌旁尋了個座位坐下，本意是想好好聽聽這些人的談話。

我試探著問道：“大元老？”

話已出口，我都不得不贊嘆自己偽裝的本事。我不認識大元老，不知道他是否在現場，如果不在的話，這個問句聽起來像詢問他在哪里一樣。如果大元老在，那他正好可以應這一聲，聽聽我接下來要說什么。

可是，全場一片沉默，沒人應聲。

我發現那幾個年輕人都在盯著我，他們看我的的眼神變得奇怪起來。

不對！

我瞬間意識到那些人的真正身份了。“此地不宜久留”六個字不斷在我腦子里閃現。我突然開始重重地咳嗽，咳得聲嘶力竭，好像要把肺吐出來似的。我在用寬大的袖袍遮著臉部的時候，偷偷把嘴唇咬開個大口子，又粗重地喘息著，露出臉來，在他們看來，我就像咳出了血。

“不，不好意思，各位元老們，我，病還沒有完全好，待在這里也是給大家添麻煩，我先，先回去了。”我佝僂著身子，費力地推開椅子，向出口走去。挨著門的一個元老揮揮手，門外就進來一個管理員，他攙著我，離開了會議室。

出師未捷身先死！

唉，這是我能找到的離開會場的最好理由。眼下有些事情刻不容緩，我讓身邊的管理員以最快速度去玄武工作的地方找他，帶過來。管理員此時此刻還以為自己在為元老院做事，當即飛奔起來。我思慮了下，先躲進辦公區的暗處。

玄武很快就到了，我從暗處現身，一把攔住他。

他立即攙著我去了不遠處的一個房間：“這個房間進行過特殊處理，是諾亞的秘密會議室，元老院的人從這兒獲取不到任何信息。怎么了，發生什么事了？”

我眉頭緊皺：“那幾個年輕的程序員，就是來自地球的玩家吧。你有沒有注意到什么不對？”

“暫時還沒有，只是對那幾個人進行了隱蔽的24小時監視。”

“快，沒有時間了，快傳信給玉女，讓總部的技術員趕快給我的程序加強保護，設置屏障，不能讓他們之外的任何人接觸到我的程序！”

玄武意識到事態緊急，隨機不再多問，立刻按指令行事。

半小時過后，我依然頭腦清醒，不由得松了口氣。

“你們只看那幾個程序員，怎么不注意注意元老院的其他人？！”我怨怒地叫嚷著。

玄武愣住了：“其他人怎么了？他們很正常啊。”

“外表是很正常，可是腦子里已經不正常了。他們的程序已經被侵入控制了，現在地球的玩家掌控了整個元老院！我不明白為什么你沒有被他們控制，可能是漏網之魚或者看你不重要吧，但所有元老確確實實已經喪失了獨立的人格。我突然橫插一腳進來，而且就像個正常人，那些程序員估計開始懷疑我了，他們要破壞我的程序或者也讓我受他們控制。”

“他們是怎么確認扮演驚蟄元老的是金童的啊？”玄武有些搞不懂。

“呵呵，”我冷笑兩聲，“在他們的認知里面，諾亞除了一個傻金童還有誰會大膽到自投羅網，直接跑進敵人的老窩。”我忍不住自嘲。

“你剛來元老院身份就暴露了，我馬上想辦法送你回去！”玄武當機立斷，好像都準備好啟動房間的密道開關了。

“先冷靜，他們的目的是控制我，并不在乎金童是否還待在元老院，只要我出去裝成一副冷漠麻木，機器人似的狀態給他們看，讓他們相信我的程序被入侵成功就沒問題了，甚至這樣我才能更方便地留在元老院。畢竟，在他們看來，諾亞的一條大魚被他們掌控在自己手中是多么有成就感的一件事，正好還可以阻止我回到諾亞做出其他對他們不利的行動。”

“地球上的這些玩家，手段真殘忍！竟然連自己的伙伴都不留情，直接控制了！”玄武憤懣地揮拳。

“在他們眼中，這只是一場游戲，控制程序，有什么不對呢？”我苦笑，日后潛伏在元老院恐怕要更艱辛了。

要收斂情緒，記住，你是機器人……

我不斷地自我催眠，以致于我都忘了玄武。

“玄武！”等我回過神時，玄武已經在冷冰冰地看著我了，他站直，快速地俯下身子，聲音洪亮地喊了聲“元老好！”然后再干凈利落地恢復站立的姿勢。

我這傻瓜！竟然忘了讓諾亞保護玄武的程序！

元老院的監控設備非常完備，程序員一定注意到之前玄武與我在一起的情形了，他們果斷抓住了這條落網之魚。

真是悲哀……

我心底一片蒼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