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這里是否剩下沒有被控制的人。

幾率很小，但我想找找看。

我裝出一副冷漠的樣子送玄武離開這個房間，身后的汗毛瞬間就炸了——現在，元老院里所有被控制的人都是監視器，是一個個移動的攝像頭！

我又一次墮入孤立無援的境地。

好在，待我在元老院進行三天的觀察之后發現，那些程序員并不常常走動，跟他們當面對峙的機會少之又少，我不由心底一片竊喜。在攝像頭里看到的沒有面對面的感觸那么直接，我還可以偽裝上一段時間。

我不再是當年的愣頭青了，一周以來，我一直在走廊和各個房間外晃來晃去，美其名曰“例行檢查”，也沒有人疑惑。我不禁感嘆，有時候，話少一些還是挺好的，沒有人來煩你，問你在瞎忙乎什么。

但這種巡視比我想象中的要累很多。一方面，是我自身的身體原因，另一方面，是我假扮的這個老頭子的身體原因！無論走到哪里，我都得不停地咳嗽，顫顫巍巍地動來動去，時不時還得虛弱地來個趔趄。

小山沒有想象中的大，大部分硬件設備應該還保留在零點山上。每天管理員們都來來往往的也不知道在忙什么，我并沒有分配到任務，就百無聊賴地去瞧瞧其他長老在做什么。意料之外卻情理之中的，他們也什么都不干。也許只有在給居民們找麻煩時，他們才有事情做吧。

我雖然在來這里之前和青梅學習了一些信息技術，但面對這一群地球上來的，擅長電腦的玩家，我可不會傻乎乎地嘗試與外界聯系，那樣只會偷雞不成蝕把米。我現在只能期望著留守的諾亞盡快發現情況的異常，然后伸出援手。

等了七天，我終于等到了我等的人。

一個灰白頭發的老婦人面色灰黃，從天臺那邊向我走來，我清晰地看見她沖我招了招手，于是我毫不猶豫地跟上她蹣跚的步伐，令我失望的是，走近看她的眼神，并沒有找到我想要的生氣和光彩。

她一言不發，只是自顧自地走著。

穿梭在走廊里的管理員見到老婦人也不問好，而是倏地挺住腳步，恭恭敬敬地站在墻根下。看來她的身份不一般。

她不說要去哪兒，我也不問，我就緩緩跟在她身后，隔一會兒就裝模作樣地咳嗽一通發一次病。她帶我下了密道，去了檔案室，進了密室，旁若無人地走進隔間，甚至還帶我走進了諾亞的秘密會議室。都是一些讓我自己找我絕對不會找到的地方。

她還是很平靜的樣子，什么話都不說，就當我以為她是個啞巴時，她淡淡吐出兩個字。

“忍住。”

那時我們正行走在一個可以稱之為藝術長廊的地方，周圍環繞著精美絕倫的藝術品，或金屬或石頭的表面光滑無一絲纖塵，靠近了連面孔都能被清晰地映在其上。而我已經長大了嘴巴，捶胸頓足準備來一段驚天動地的咳嗽。

她好像很嫌棄似的，從懷中掏出一條白娟，輕柔地在一件巧奪天工的藝術品上仔細擦拭著，似乎確認了上頭沒有細菌，才領著我繼續向前。

我生生把一頓咳咽回肚里，對她愈發好奇了。

周圍的人看見驚蟄元老和她在一起居然一點都不見怪，我的天！驚蟄元老去世前和眼前這位不會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關系吧。

她貌似勘破我心中所想，緩緩扭過頭，那一瞬間，滿臉的褶子突然平滑，消失了一般，她詭異一笑，隨即又仿佛什么都沒有發生過，繼續帶我走向一個個神秘的房間。

當天晚上，四周寂靜下來，我終于可以集中精力細細思考。我注意到，她帶我去的地方都是對元老院而言很重要的地方：密室，密道，檔案室……

她就像在對我說，想干什么壞事就干吧，我可以當做什么都沒看見。

我嘿嘿一笑，立刻披上外袍在黑暗的掩護下竄到諾亞的秘密會議室。在那里，我把偽裝道具盡數卸下，然后用黑布蒙了臉，又到那幾個地方走了一遍。

我甚至還翻了翻幾位元老的保險箱，那種鎖對我來說跟沒有一樣，我十歲的時候楚魯就教會我如何撬各種各樣的鎖了。呵呵噠，不翻不知道，一翻嚇一跳，我在幾位元老的保險箱內都翻到了一樣東西——一份還沒有發布的通緝令。

通緝令上掛著四張照片，分別是十幾歲的金童，二十幾歲的金童，四十幾歲的金童和現在的金童。

我每看一份就哈哈大笑到肚子疼，趴在地上直不起腰，末了還不忘感嘆自己的顏值真是高，在元老院的鏡頭下依舊那么上相！

我在密室里找到一臺老式電腦，電腦的信息顯示它非常安全，可以為任何人服務，任何人不用擔心被黑客騷擾之類的事情。我沒有放下戒備，但想到發一條簡訊出去應該沒有問題，于是我打出“SOS”發送給了諾亞。

這個做法可能沒有必要了，老婦人已經來接應我了，但凡事多一層準備，她可能因為其他原因才找上我。

為了防止偶遇其他其他“夜行俠”，我匆忙趕回秘密會議室。

其實程序員們調動錄像就會發現，驚蟄元老已經被掉包了，但我相信仍在工作的諾亞會幫我消除驚蟄元老進入房間和金童離開房間時錄像記錄。我聯系不上他們，但他們肯定在關注我。

翌日，我又被通知去開元老集體會議。剛剛進入房間，就聽見那幾位程序員冷嘲熱諷道：“驚蟄元老，今天身體好點了吧？一會可別又咳得吐血。”

我本來想立刻咳得死去活來以此嘲諷他們一下，但我忍住了。

記住記住，古井無波，心平氣和。

我裝出冷淡的樣子，沒有理睬他們，盡力將囤積于眼底的情緒消散開來，逐漸放空大腦。

“大元老來了嗎？”我假裝隨意地問身旁的元老。

他說：“大元老會在會議開始后二十分鐘才來主持大局，怎么，程序員剛定的規矩你就忘了？”

我回他四個字：“重病纏身。”

他很容易就相信了。會議已經開始，元老們都在相互討論著一些公務，那幾個程序員就像頑劣的孩子們，與周圍沉靜肅穆的氛圍格格不入，一直在大吵大鬧，也沒人去管他們，估計是不敢管。他們規定大元老開場后二十分鐘到場估計是想聽聽這些手底的木偶們還有什么“離經叛道”的想法，散會了就直接改掉程序吧。好在元老們沒有被剝離全部的人格，他們的思想大體都還在，只是在一些問題下，恐怕要任人擺布了。

我猜測，大元老的程序還沒有被控制。

“嘎吱——”

木門推開的聲音響起，一個老人慢悠悠進來了，幾位元老都低下頭，我尋思著是不是應該像他們一樣。轉念一想，我是病人啊！咳，不好意思，嗓子那兒太難受，如同刀割，我就不低頭致敬了啊您！于是我肆無忌憚地仰著腦袋努力去看大元老的樣貌。

瞬間脊背發涼，汗毛豎立，這不就是昨天那位“一字千金”的老婦人嗎？

她昨天，難道是引蛇出洞？

還是說，諾亞已經牛到連大元老都已經給收買的地步了？

我不敢往下去想。

大元老矜持地坐在首位，沖身側幾位年輕的程序員點點頭，其他人一概不理。她開始主持會議，說了一些無關緊要的話題，我從中也沒有得到什么特別的情報。在元老院好像感受不到大戰一觸即發的氛圍，這些人整天都無所事事的，偌大的T大陸，也不知道是怎樣運行的。

還是說，這一切已經全部包攬在那幾個程序員手中？

散會后，我等在門外。老婦人似乎知道我專門在等她，用拐杖向一側指了指，示意我去秘密會議室。

我如醍醐灌頂般猛地驚覺，她一定是諾亞的人！因為她知道諾亞的秘密會議室！

不對，她身為元老院大元老，應該對元老院內部了如指掌，這個房間應該早就存在于她的記憶之中，所以她知道這里很正常。

進了會議室，她還是不說話。我心想，不說就不說吧，反正你早晚得說。我下意識地在防備她，她到底是哪邊的還有沒搞清楚。我抿著唇也一句話不說，場面著實詭異。

終于，她先耐不住沉默，朝我的方向走了過來，然后停下了。她從大布口袋似的衣兜里掏來掏去，掏出一個鼓鼓囊囊的包裹，遞給我。包裹用深綠色的荷葉包著的，整個包裹軟綿綿的，里面傳來清淡的甜香。

我在她的注視下打開包裹。

看到里面的那一刻，我確信她是諾亞。

荷葉中，赫然躺著四個糯米團子——白露的糯米團子。

我變回自己的聲音——原來喬莊驚蟄元老的聲音——說了聲謝謝。她擺擺手，示意也要個糯米團子，我遞過去兩個，然后狼吞虎咽吃起來。

哈，一如既往地難吃。不過，出現在這里，也是個寄托。

吃完，我擦擦嘴，已經準備好接受大元老接下來的一臉震驚。

我及其認真地說：“我要去零點山。”

結果讓我失望，她非但沒有絲毫吃驚的樣子，反而早就料到似的寬容地笑著。她說：“密碼是truthnonexiste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