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舲在黑暗里慢慢向前摸索著，潮濕的地面，與地面上被大火洗劫一空的干燥不同，手掌不知不覺便沾滿了泥土。剛剛長姐和阿爸的慘狀尚在眼前，一股令人顫栗的氣息環繞在蕭舲的身邊，黑暗里，她看不見眼前人的模樣，喊了幾聲也沒有得到回應，一顆心懸在了嗓子眼里。

角落上的人一動也不動，蕭舲湊了上去，借著昏暗的光線努力分辨出眼前人的眉眼，終于她完全確定，這個人就是自己最疼愛的弟弟。

只是皓徹一直緊閉著眼睛，她不敢伸手去觸摸，生怕這是老天爺給她開的一個最為致命的玩笑。思慮良久后，蕭舲的手臂終于慢慢抬起，她的食指顫抖著伸向譚皓徹的鼻尖，努力了幾次，都不敢靠前一下，整個菜窖里圍繞著一種恐怖的氣氛。

“皓徹……”輕柔的聲音再度想起，眼前的人依舊紋絲不動，地窖里的氣氛更上一層，蕭舲甚至不敢呼吸。

終于，蕭舲的食指輕輕探到了皓徹那微弱的鼻息，一瞬間，蕭舲感覺到自己原來沒有被老天拋棄，她一把抱住縮成一團的皓徹，激動地淚水落下來，滴在皓徹小小的耳朵上。

“皓徹，醒醒，快醒醒……”蕭舲一邊說著，一邊搖晃著皓徹的肩膀。這個十三歲的孩子，因為身體孱弱多病，長得十分瘦小，蕭舲的手掌緊緊箍在皓徹的肩頭，她無論如何都要喚醒皓徹，這是她唯一的親人。

聽村里的郎中說，對待暈厥的人，可以掐人中穴。

蕭舲立即下手，用力地一下，皓徹登時睜開了雙眼。

他驚恐，他抗拒，他一把推開眼前環抱著自己的蕭舲，向著身后更小的角落縮過去，口中呢喃著：“不要……不要殺我……”

看著皓徹像是一個受傷的小鹿一般，蕭舲的心里說出不的心疼，她沒有緊緊靠上去，反倒是柔聲細語地說：“三弟，是我，我是你二姐啊……”

譚皓徹的目光穿越了滿室的血污，他抬起頭，恍惚間，看見死神的黑幕籠罩下，那個最寵他的二姐，穿過一片血色的恐怖，向他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這不是真的吧？”皓徹坐在原地，一動不動，呆呆地望著蕭舲那滿身的血污和骯臟的小臉，渾身被煙灰和血跡染透，原本隨意盤起的長發此時已經是凌亂不堪，看向那只手，指尖沾滿了黑色，分不清那是干涸的血漬還是浴火的泥漿。

“來，”蕭舲再一次說道，“到二姐這里來。”

皓徹終于確定，眼前的一切不是夢，那是實實在在的二姐，他一把伸出手去，緊緊握住蕭舲的掌心，一猛子撲進了蕭舲的懷里，終于，年幼的孩子放聲大哭了起來。

緊緊相擁的姐弟兩人，仿佛自己懷中的人，是世間唯一的珍寶，他們誰都沒有放手，片刻之后，蕭舲顫抖著聲音問道：“告訴二姐，這里發生了什么？”

皓徹用力地搖著頭，隔著黑暗也能分辨得出來自眼底的恐懼，就好像當年剛剛來到蕭家一樣，什么話都說不出來，蕭舲只好將他護在懷里，不再追問。

在皓徹的記憶里，關于幾個時辰以前發生的事情，他只記得，滿室血流成河，還有長姐蕭揚把他推進地窖之后，那句痛徹心扉的話：“活下去。”

他眼睜睜看著長姐的胸前被刺進了一把短刀，耳邊充斥著那些惡魔如同野獸般的嘶吼，阿爸和長姐的尖叫聲仿佛仍在耳畔。

一陣海風吹來，地窖原本微微開啟的小門，忽然就落了下來，一聲沉悶的聲響后，整個地窖重歸于黑暗。

不遠處，傳來了陣陣的腳步聲。

蕭舲把皓徹推開，抓過一旁的干草和蔬菜，將皓徹嚴嚴實實地蓋住，忽然看到一旁有蕭揚沒有編好的魚簍，便抓起來，正要套在皓徹的頭上，皓徹終于開口，沙啞著嗓子說了一句話：“二姐，別丟下我……”

“噓……”蕭舲趕緊捂住皓徹的嘴巴，只聽得地面之上，腳步聲越來越近，隱約聽得到，有野蠻的聲音在咒罵：

“他媽的，別人都撤了，就剩咱倆還得來檢查，說是一定要殺了那個小崽子，這大火一燒，別說是人了，這方圓百里，怕是連個蟲子都沒有了吧。”

腳步聲逐漸增大，伴隨著翻動土壤的聲音，蕭舲轉過身，緊緊將皓徹護在身后，手邊摸過一把蕭揚留在地窖里的剪刀，拿在手里，目光如炬地盯著地窖的小門，無論如何，她要保護皓徹。

“遍地死人，真他媽晦氣，哎我說，咱倆看看得了，這破地方，誰愛來誰來。”

一個聲音沉悶地“嗯”了一聲，仿佛是在應和，兩人的腳步在小門附近停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