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歌。”站在Z大的附屬中學門前,我出言打斷了正在和一女生交談的安歌。女生朝著我微微笑了,而安歌則是不耐煩地瞟了我一眼。
我走上前掐著安歌俊俏的臉,頗帶嫌棄:“姐姐大老遠的來接你,你還嫌棄我?”
“不就是Z大,兩站的路,坐個地鐵有多遠。而且我天天都是自己回家,你什么時候是我姐姐了。”安歌卻不給我絲毫情面,轉身對小女孩說:“那你明天把資料交給我,先回去吧。”女生點頭,朝我甜甜的說了聲:“姐姐再見!”我朝她揮了揮手。
走在街道的樹蔭下,我問安歌:“那是你的小女友?”
“不是。”干脆利落。
“那你怎么一副和她很熟的樣子?暗戀她?”
“安嶼你最近話很多。”不爽。
“拜托,我是你姐姐誒?關心一下弟弟不是很正常的嗎?”我賞了他一個板栗。
安歌沒搭理我,靜靜地看著腳下的路,顯得老氣橫秋。
我嘆氣:“小時候這么可愛,如今卻這么成熟老成。唉,難道現在的小男生都是這樣的嗎?”
“安嶼,我十五歲了,不小了。”
我朝他吐了吐舌頭。什么嘛,不一樣是小男生?
斑馬線前亮起紅燈,那種詭異的紅讓我的眼睛一陣刺痛。很小的時候,我的眼睛就有毛病,看不得太亮的東西。
人少,無處可躲。若是不看,又怕誤了時間。
一雙熟悉的手捂住了我的眼,耳邊是他淡然的聲音:“明知道自己看了這些東西眼睛會痛,逞強做什么。”
心里暖暖的,我還是嘴硬道:“我怕耽誤了時間嘛,商場就要關門了。”
“嘁,你當你的弟弟是擺設物?我沒有眼睛嗎?”安歌不屑。
我笑了:“是啦是啦,安歌是最愛姐姐的,對不對?”
“誰愛你……”此時的安歌一定是偏過頭,面紅耳赤。
即使他這么說,但我知道,他是最愛我的。那件事,也正好說明了一切。
不過,那都是以后的事了。
“安歌,明天是周末,我們去買點吃的好不好?你最喜歡的,椒鹽蘇打餅干。”我推著一輛購物車,把安歌喜歡的西紅柿和苦瓜放到里面。
“哦。”安歌低著頭,看不到他的表情。
我想了想,還是將疑問說出了口:“你今天……情緒不太對啊……怎么了?”
安歌這孩子情緒從不寫在臉上,但與他朝夕相處這么久,我也懂得一些他的性子。他如今的狀態,愛搭不搭,擺明了就是心中有事。
“安嶼……”
下一句話還未說出,我已被一陌生人撞到在地上。“嘶——”我摸著手臂被撞青的一大塊,皺起了眉頭。
安歌蹲下扶著我,眼睛里全是緊張的色彩:“沒事吧?”我搖搖頭。
他扭頭看向肇事者,聲音里是我從未聽過的強硬與憤怒:“道歉。”我拉一下他的衣袖,搖了搖頭。
安歌卻不聽我的,憤怒的看著眼前的魁梧男子,再一次要求:“道歉。”
男子好似被激怒:“你個小崽子!你算個什么東西?敢這么對老子說話?!我讓你嘗嘗什么是對我不恭敬的代價!”雙眼瞪大如鈴,擼起了袖子,結實的肌肉露了出來。
身旁的顧客一下子涌了過來,個個帶著看好戲的表情,期待著欣賞猛獸撕咬獵物的表演。
我忙把安歌護到身后,警惕地看著大漢。
周圍的人聚精會神地看著,全然不覺面前的是施暴者與受害者,而只不過是一場表演,僅此而已。
突然之間,心寒。
“安歌,別怕,姐姐在呢。”我回頭安撫著安歌,他卻仍是瞪著大漢,眼睛通紅,像只發了狂的小獸。
“屁,我去你媽的小崽子!”大漢的拳頭朝我身后的安歌揮去,呼呼風聲從我耳邊掠過,速度極快,招架不住。
“嘿!你這人怎么這樣啊!欺負女人很有本事是吧?”一道犀利的女聲響起。
聲音雖刺耳,但卻十分熟悉。
回過神,大漢的拳頭被一個穿著樸素的女人牽制住。那女人相貌靚麗,一雙丹鳳眼此時睜得老大。
我驚在原地。
那大漢同樣被嚇到。
女人回頭看著我,搖搖頭:“這么多年,小魚兒你一樣經不住嚇。”
“……阿玖,好久不見……”
秦佩玖的突然出現,打破了我原來寂靜平淡的生活。
不僅是她,更因為林冬森的出現。
依靠著我微弱力量支撐的精神世界,徹徹底底崩塌了。
林冬森擠開人群,高挑的身材讓人過目難忘。我怔怔的看著他,臉上有我自己都難以察覺的高興。
五年了,我終于又一次見到你,盡管你的身邊還有她。
林冬森走上前,拉開了秦佩玖鉗住大漢的手,溫柔的笑笑:“你啊,老是這么粗魯。”
秦佩玖不滿的撇撇嘴:“我總不能看著小魚兒被欺負吧?”
聽到我的名字,林冬森這才看向我,向我微微點頭:“安嶼,好久不見了。”
僅僅是目光交匯,我卻已經是方寸大亂,找不到重心,身體幾近癱倒在地。
大漢不甘心的甩手:“切,一群小屁孩,老子不和你們計較。”說完便要離去。
可他太過高估秦佩玖的忍耐性了。
秦佩玖一個跨步擋住了他的去路:“你不跟我們計較?你有這個資格嗎?那好,我便偏偏要和你計較,怎么樣?”
大漢以為自己人高馬大,不必怕這個小姑娘,還是犟著:“臭娘們,趕快讓開,不然老子就當著你男朋友的面扇你幾巴掌!”
下一秒,他便被秦佩玖一個過肩摔打倒在地,摔了個狗啃泥。
肇事人秦佩玖卻是一臉的不以為意,斜眼看著地下叫苦連天的大漢:“扇,你倒是扇?看老娘我不把你打的連家門都不認得!”
大漢最終還是落荒而逃。
無戲可看的人們也好似什么事情都沒發生一樣,零散的離去。
秦佩玖拍拍手,哼了一聲:“人渣!”
安歌握住我的手,我朝他搖頭,示意自己一切安好。
秦佩玖朝我走來:“小魚兒,好久不見了。”我看著她。五年的歲月沒有給她留下什么痕跡,一張靚麗的臉如今更是光彩萬分。
我笑道:“到漢堡大學的進修這么快就完了?”
“完了,現在打算回國找在BJ的一家外企工作。”
“林冬森也一塊嗎?”我看著她身后沉默不語的林冬森。秦佩玖擺擺手:“才不是,他打算去一個朋友介紹的律師事務所當律師。”
林冬森點頭。
他比以前更加成熟,不在是那個陽光清爽的男孩,五年的磨練讓他成為一個獨立的男人。他的下巴干凈的沒有一絲胡茬,棱角分明的臉上是一副淡然的表情。
我的臉上全是欣賞,毫不掩飾的。
他長大了。
秦佩玖的視線轉移到安歌身上,露出笑容:“安歌都這么高了,長的是越來越俊了呀。”
安歌不自然的笑了一笑,算是回答。
秦佩玖有些尷尬。我趕在她出口之前說:“剛才謝謝了,我就不打擾你們逛了,先回去。”拉上安歌倉皇離開。
我知道,如果再和林冬森站在一起,我的神經系統就會完全崩潰。
付款后,出口的玻璃門“叮”的一聲開了,好像是在嘲笑我的懦弱膽小。
回過神來,已經到了家門口。安歌也似我一樣,一路上默默無言。我掏出了鑰匙,插入孔內,沒有扭動——我正在等安歌問我,或是回答我。
小區的流浪貓“喵嗚”一聲躥過身后的草叢,夜晚的風清清涼涼。安歌就這樣站在我的背后,我感受到他的糾結與無奈。
“安歌,今天那個小姑娘,是林冬森的妹妹清和吧。這么久不見了,都快不認得了。”我扶了一下墻壁,轉過身看著安歌。
“……對,她今天轉過來……她知道我是誰,還告訴我冬森哥和佩玖姐今天回來……”
我看著他單薄的身形在瑟瑟風中,像是快被吹走的小紙片。他太懂事,他也太心疼我,所以才會在下午的時候露出那么猶豫的表情。
我打開家門,里面黑漆漆一片。我喚他:“快進來吧,別著涼了。”已經是秋分時節,所以心才涼涼的吧?
“安嶼,”安歌叫住我,我回頭,他清亮的雙眼此時正在一動不動的看著我,“你還愛著他,對吧?”
愛?
可曾愛過么?
嘴角勾起一個飄渺的笑:“安歌,我寧愿他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幸福,也不愿他再次踏入我的生活,讓它變得分崩離析。”
安歌沉默。
還沒有黑透的天,我的心卻慢慢的,變得一片黑漆。
我從來沒有那么渴望天黑,那一層朦朧的黑能把我緊緊包裹,好似蠶蛹一般緊致。
因為那樣,至少我的傷感無人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