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說，

凡是能用錢擺平的事情都是小事。

說這話的大多是有錢人。

對窮人來說，

凡是需要花錢解決的事，

都是天大的事。

姚國建，今年五十九歲，在杭城的一家國企中擁有一份體面的工作，在里面摸爬滾打了三十多年，他終于在杭城中扎穩了腳跟，置下了產業，買了房子，養大了一雙兒女。

而且，兒女都很孝順。

只要再工作六年，姚國建就能順利退休，到時候要是還有力氣就去抱抱孫子，抱抱外孫女，要是沒有力氣了，早上就和老伴去公園溜達，打打太極拳，跳跳廣場舞；晚上就在家看電視，吐槽吐槽春晚。

想到這里，姚國建翻了一個身，讓自己躺得舒服點。他的眼睛游離到身上的被子，這個被子質量并不好，顏色也太白，既不貼身也不透氣，比自己家里的花被差的多了。他又看向門口，房門緊緊關著。

不過他知道，他的老伴、兒子、女兒現在都在這個門外，應該是在商量著什么事吧。

“醫生，我爸現在到底是個什么情況？”講話的是一個三十五六歲的中年男人，他眼睛通紅，面色憔悴，顯然是已經好幾晚沒睡覺了。

他講話的時候，身邊的幾個人也下意識地點點頭，滿臉焦急地盯著眼前的這個醫生。

“癌癥，不過發現的比較早，做一些治療，還是存在治愈可能的。”醫生是個胖胖的男人，帶著口罩，眼睛不大，戴著一副金絲眼鏡。

圍在醫生身邊的老婦人聽了，臉上顯露希冀之色，緊接著換上一臉擔憂，她有些小心地問道：“那、那醫生，治療費用要多少啊？”

胖醫生淡淡地說：“這個很難說，治療效果不一樣，這個費用也不一樣，治得好的話，準備差不多80萬吧……”

“80萬？！那要是治不好呢？”一個比憔悴的男子年紀稍小的女子問道。

胖醫生透過鏡片，看著女子說：“看不好，也差不多這么些錢吧……”

“那這多么多錢不是扔水里了？”女子脫口而出。

胖醫生有些反感地說：“這是治病救人，錢重要還是人重要，患者現在發現得比較早，加緊治療還是有治愈的希望，要是不治療，什么結果你們心里也知道……你們再好好商量商量，想好了來辦公室找我吧。”

說完，胖醫生就走了。

“媽，80萬啊，還不確定能不能治好，我們哪里有這么多錢？”女子是個急性子，在走廊里就說開了。

老婦人眼里含淚，心里亂得很，求助地看向一邊的兒子。

“媽，我們得治！錢的事情，我來想辦法。”男子猶疑不決，咬牙說道。

一邊的女子插嘴道：“哥，你哪里還有錢，你兒子今年才6歲，下半年馬上就要去上學了，光是借讀費你就出了好幾萬，你現在去哪里弄這80萬？”

“我——”男子一時語塞，妹妹說的確實是事實。

“要不……”老婦人猶猶豫豫地說，“要不，我去把房子賣了，給你爸看病……“

憔悴的男子和女子異口同聲地說道：“不能賣啊，賣什么房子啊！”

老婦人一提到房子，好像是捅到了兒女的痛點，三人立刻就爭論開了。

…………

陸言就坐在走廊邊上的塑料椅子上，看著這三人你一眼我一語。

這就是最真實的人間啊……

陸言在醫院里，是在等小楊的消息。

小楊被趙裕峰一槍射中之后，立刻被送到這家最近的醫院進行搶救。趙裕峰隊伍在搜索小楊附近現場的時候，并沒有發現那件可以發出詭異光芒的東西。

而對于陸言來說，更家重要的是有幾個關鍵的問題，只能等小楊來解答。

搶救手術是一個漫長的過程，陸言等在走廊里，被三人吵得耳蝸疼，便打算下樓去買點喝的，這一夜的忙碌，可水米未進。

時至后半夜，空中仍飄著點點雨絲。

這個夜晚，發生了太多的事情，最近遇到的事件中，陸言總是隱隱約約感覺到，除去這些粉墨登場的人物外，在他們身后應該還有一個在操控事件發展的神秘人。

到目前的所有事情，好像都在這個神秘人的掌控之中。

甚至，被掌控的這些人中，包括自己。

“哎…………”

這是今夜陸言第二次嘆氣，第一次是痛惜犯下這些罪行的是小楊，這次，他是為他自己。

活了這么久，結果活成了人家的玩物。

走出一樓大門，陸言看到大門的上方，“窸窣”、“窸窣”地向下掉落著一些小的水泥渣子，好像是有什么東西在頂上。

陸言快走幾步，來到大門外，仰頭看去————

————在醫院的5樓，有一個樣貌50來歲的男人，正顫顫巍巍地站在露臺邊緣，向下看著。

有人要跳樓！

這時，不光是陸言，探望玩病人晚回去的一些人，也看到這一幕，立刻有個年輕人跑上前去，大喊道：“別跳，有話好好說————”

陸言看不起這些對于自愿放棄生命的人——無論是什么理由。

生命只有一次，任何時候，都不要提前結束。

生而為人不易，死后做鬼就簡單了嗎？死并不是解脫，而是另一種痛苦的開始。陸言的眼睛，已經看過了太多的這種事。

站在露臺邊緣的男子，面色白皙，從事的應該不是重體力活。只見他瞧瞧爬出來的窗口，又看看腳底下。

5樓，說高不高，說低不低。

樓下的有些人，已經通知了醫院，已經有些醫生急匆匆地走了出來，其中一個胖胖的醫生，一眼就認出了男子，連忙大聲喊道：

“姚國建，你的病還有得治！只要按照我們醫院的治療流程，你很大幾率治得好的！你的家人已經在商量賣房子幫你湊錢了！”

這個名叫姚國建的男子，聽到胖醫生的話，難受地閉上了眼睛。

老伴，兒子，女兒，

我不愿拖累你們，不想辛苦供的房子賣掉，不想勞碌一生為之努力的家負債累累…………

姚國建回頭望了一眼自己病房的方向，跟跳遠似的擺了擺雙臂，苦笑一聲，腦袋朝下，一躍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