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直華燈初上，漫天煙火燦爛，如同瑰寶點綴。街邊樓道燈火闌珊，舞女巧目生盼，在燈影下浮動的倩影勾勒出一幅幅美人畫卷。

近水樓臺有看客倚欄聽曲，街邊雜耍舞劍絡繹不絕，繁華的如同宮市，人潮擁擠，寂九好不容易挑了個好去處，落座在位于上方的高塔酒樓，名為芙蓉望月。

夙卿塵坐落于窗前，賞視美景，一同而來的還有陌燼燃。

陌燼燃與這家酒樓老板是熟客，揮手上了好些佳肴美酒，而后借著歌舞升平與夙卿塵對酌了一番。

陌燼燃笑意不斷，面態可鞠，見窗前亮起一道光色，許多修仙子弟于曠臺中間搭建了一組花架，最頂層則懸空掛著一簇紅繩，臺下人絡繹不斷，在聽了主辦方所說的豐厚獎品后越發的躍躍欲試。

陌燼燃目光所落，心中也有動意，奈何自身已經是位高權重的島主，自然不能做這般有辱身份的事，當下笑與寂九道“這登臺倒是有趣，寂小兄弟可有把握能取得魁首？”

寂九瞅了幾眼，興致黯然，倚在一旁，顛著酒壺不為所動，一身懶腰都直不起來，他倒是不以為然的撇過去“不過是塵世里一些逗趣的玩意，我若去了，他們豈不是連渣子都撈不著?！?

陌燼燃見寂九說的這般狂傲，有意挫他的銳氣，“既是如此，那我便找個人來與你斗渠，寂小兄弟這大話可不能說在前頭啊。”

本也是佳節趣事，寂九沒當真，便見一旁的莫陽有些蠢蠢欲動，與寂九對視的眼眸發著光，寂九本欲拒絕，卻見那頭有了變故。

一道極為靈活的身影快速的闖過數道關卡，直沖頂峰。

陌燼燃瞧著那人頗為下手狠毒，與之對碰的人皆面色痛苦落下地去，眉頭一皺“本是討喜的事，如今竟有人敗壞興致。”

莫與陌燼燃對視一眼，飄身便踏出來了樓閣。

此時樓閣內喧鬧不止，賓客嘩然，有孩童提著貨籃自人群逆行，稚嫩的聲音在穿梭于酒樓之間。

寂九一眼就瞧見了那個孩童正是那日被救的孩子，招收喚他過來。

名叫禹兒的七歲孩童提著寬厚的行囊，歡天喜地的喚了他一聲哥哥好。

寂九心中歡喜，指著他框里的東西問，“你這挑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兒？你娘親呢？”

名叫禹兒的孩子笑的靦腆，見周邊坐著的人非富即貴，當下拘束起來“這些都是我們村小捏的泥人還有一些小玩意我娘在下面擺攤呢，喏～”

孩子他娘就在酒樓下方不遠，遙遙一望就能瞧見，寂九好奇的翻弄著里面的東西，全都是些不常見的小孩玩意，精心挑了個細膩的小泥人，拿著指與夙卿塵看。

“美人道長你瞧，這個薄涼的模子與你可有幾分相似？”

夙卿塵只是瞧了寂九一眼，而后便見陌燼燃在其間挑了條大魚的燈籠。

寂九瞧著那個燈籠好生奇怪“這是條什么魚，通體斑斕，體型巨大，形同鯨落？”

“那是一條大魚，大到無邊無際，就像一座小山一樣，長有一條彩色的尾巴，可漂亮了都。”

寂九驚訝“世間真的存在那么大的魚嗎。”

“對啊，我們那好多人都親眼見過呢，它來無影去無蹤，但是一直在周邊守護著我們的村落。”

陌燼燃輕輕的拿起，眼眸之中溫柔漸顯，像是陷入了某種深刻的回憶。

寂九見他這般“陌島主莫不是也見過。”

陌燼燃輕笑著搖搖頭，“只是活在傳聞里的生物，我們這邊自古便有大魚的傳說，不過卻是沒有人見過?！?

寂九聞言，不可質疑的笑了笑，陌燼燃卻是臨時接了隨從傳入耳邊的密語，臉色一變，便急忙與夙卿塵道了別，匆忙離去了。

高臺之上一片歡呼，夙卿塵抬眼望去，正巧是莫陽奪冠拔得頭籌，引來眾多路人喝彩，他似乎不太明白寂九為何不愿應約，回頭展望，一張搞怪的豬臉便放大至眼前。

夙卿塵：......好幼稚......

寂九捉著那枚豬頭面具，發出一道哼唧唧的怪聲，裝模作樣的做出一副鬼臉，對著夙卿塵道“我的嫦娥仙子，你快看老豬現在這副模樣，你可還喜歡了？”

見夙卿塵沒有回應，寂九有些不滿的搖頭“美人你就笑一個嘛，老是板著一副臉色做什么。”

夙卿塵：......

得，看來這家伙天生就沒笑點的，寂九無奈，只能將面具放入了框內。

夙卿塵有些怔的回想剛才的話，目光有些暗了下來。

地面突然的一陣晃動，驚擾了所有的游客人群，巨大的震動持續了小半會兒才逐漸平靜，桌面上擺放的酒水都撒落在了地上。

眾人疑惑：這是地震還是海嘯？

夙卿塵站起身，望向城鎮的邊緣，心底有些不安，與寂九對視一眼后，二人便一同消失在了原地。

動靜所在地恰巧是那名孩童所居住的村落邊緣，也是海水污染最為嚴重的地區。

寂九與夙卿塵趕到之際，見周邊大片的地面已經崩裂，仿若是一道劈開的峽谷，顯露出巨大的深溝。

寂九往下探去，深不見底，就如同深淵巨口一般，而吸引兩人的怪異聲響正是從這地底傳來。

寂九面露凝重“這下面似乎有什么生物，在召喚著我們，故意引我們前來。”

夙卿塵也明顯聽到了那道若有若無，細若哀鳴的叫聲，有些遲疑，“我且先行查探，你在此地不要走動！”

寂九見夙卿塵想要獨自前往，皺起眉頭，“那怎么行，你本來水性就不好，這下面若是有什么怪物你一人不好對付?！?

夙卿塵毫不在意“我心中還有些疑惑，此去應該便是解惑之際，你且在周邊盤查，看是否有可疑之處?！?

與寂九商議完，夙卿塵便獨自一人施法降了下去，裂開的山谷之中沒有任何光明，而且還被無數的船只殘骸所格擋，所以進度十分緩慢。

夙卿塵在眼前施了一道紗幔，才隱隱瞧見海底之下還有著淡淡的光點熒火。

一道細微且微小的光澤，在黑暗中顯的格格不入。

夙卿塵瞧見了它的本體，那雙發著光色的正是他巨大無比的眼睛。

夙卿塵極為震撼，這雙瞳孔少說也有數丈之寬，那本體的長度豈不是將近橫穿海域？

這究竟是什么史前巨物，居然還沉浮于此，如果沒有剛才的劇烈震動，恐怕根本無法顯世。

夙卿塵被一團極為柔和的光幕包裹，夙卿塵感知到那個生物似乎對他并沒有惡意，飄身近前，才看清了那道身影之上有無數的傷痕累積。

就像一個遲暮的老者，它在這里不知道存活了多少的歲月。

見夙卿塵靠近，那條大魚發出微弱的悲鳴，就好像是嬰兒一般的啜泣與無盡的哀嚎。

夙卿塵見到了一副無法以言語來形容的光景，他細細的聆聽著，如同一個老者在看一個幼童咿呀學語，在與他傾訴數萬光景的茫然與旅途。

那是一個很漫長的故事。

少年自大海中走出，見識了遼闊而沒有邊際的海域，見過了名山大川以及蕓蕓生靈，自山澗云間，自海底巖域，一人仗劍于天地間，懲惡揚善，最終結仇，逃命奔走回他熟悉的海域。

也就是那一次相遇，讓原本無拘無束的少年與深陷大海無邊寂寞的大魚從此相依，游蕩于茫茫山河。

大魚有著穿梭時空不限距離的能力，他們于風雨之中拯救無數落難的漁民，于危險來臨之前告知他們躲避災難，一人一物仿若是海域的神靈，庇佑著一方水土。

可惜，人類的貪婪并沒有因此而止步，他們過分的捕撈海底生靈，造成大片的海域污染，讓那少年有些無能為力。

少年躺在大魚寬闊遼遠的背鰭，目光幽幽，面對濤濤海浪拍打著礁石壁，聽貝殼在月光下輕吟，好像在問自己，這樣做究竟有什么意義。

神明不求回報救贖他的子民，但是子民卻妄想將神明拉入泥潭。

不甘于此的少年再次陷入風波，被有心之人設計陷害，大魚為救少年脫困陷入泥沼，數百年困于海域深處而不得自由。

夙卿塵看著一副副光景從眼前劃過，就好像親身經歷了他們所有的一切，經歷了某個人窮極一生埋藏心底不曾說過的故事。

原來世間真的有那么一條大魚，在某人的故事里充當著難以釋懷的角色。

夙卿塵再次見到了令他震撼的一幕，海底的深淵，有一處巨大的牢籠，牢籠里面困鎖著無數恍若鬼怪的人。

那些人已經很久沒有見過光明，目光呆滯，就好像一具空殼，漆黑的鐵鏈扣死在他們的四肢肩胛之處，他們就像是冤魂，被人永遠囚禁在此無法超生。

夙卿塵不敢相信，直到里面看見了前不久才見過數面的黑心頭子，被陌燼燃親手帶走關起來的工廠頭目徐天罡，他似乎才明白了一切。

陌燼燃動用了私刑，建立了一座沒有人性的牢籠，讓這些人每天受到無盡的折磨，叫這些毀掉大魚的人生不如死。

夙卿塵突然覺得心中悲涼，他不解為何會落的如此下場。

明明是一身正氣凜然，兩袖清風的人，怎么會有兩副面孔？?。?

夙卿塵無法接受事實，但是眼前的一切卻在告訴著他，風光無限的陌燼燃，背地里究竟是個十惡不赦的惡魔。他處心積慮，他費盡心機的坐上了島主的位置，最后竟然是想做催毀眾生的屠刀。

寂九帶來了顛覆性的消息，面色凝重的道“這片島嶼周邊的海域全部被設下了陣法，不僅阻隔了外人的進入，而且還阻止了所有人的出行，我感應到這座陣法的威力，一旦啟動，整座島嶼都將不復存在?！?

寂九的話一點不假，他甚至不能去想這件事的后果，他還無法推翻陌燼燃在他心里的形象。

寂九像看走馬燈一樣看過了陌燼燃與大魚的過往，一時間也陷入了沉默。

“如此猜的沒錯的話，這次陌燼燃是想將整座島嶼都給他陪葬，這家伙瘋了吧，他這樣不給自己留后路，難道他也不想活了嗎？”

不對，寂九看著面前的大魚，“你引我們過來，是還想跟我們說，還有機會對嗎，陌燼燃那個瘋子，他做這些究竟是為什么！”

大魚的眼眸之中落下兩顆極為巨大而晶瑩剔透的眼淚，似是在無助的哀求，又像在懺悔著往昔的罪惡。

寂九等待著夙卿塵的定奪，他知道，讓他一時間去接受這樣的反轉絕對是難受的，更何況陌燼燃于他的交情也不止是幾年的情意。

“有的事，錯了便是錯了?！?

夙卿塵不再猶豫，召喚出手中黎意，一劍將整座牢籠破空，將里面關押的人放了出來。

有些人的靈魂已然腐爛，就算重新放生也已經無濟于事，等待他們的也只有死亡，有的人為了重獲自由，想要去探尋海面上的光明。

寂九看著如同癡傻了一般的徐天罡，帶了些嘲諷的意味“就這樣放了你，還真覺得劃不來?！?

徐天罡似乎還覺得寂九和陌燼燃就是聯合伙來誆騙他的，仍舊不知悔改，“怎么，你們是好人演上頭了嗎，一個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和我比簡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寂九見他癡迷不悟“快走吧，不然恐怕永遠都沒有離開這里的機會了?！?

“那又怎樣，陌燼燃他做的還不夠絕嗎，只是我的錯而已，為什么要危及我的家人，我的妻兒又有什么錯！”

寂九一時驚愕，沒想到陌燼燃竟然將事情做的這么絕，他將目光落在夙卿塵身上，只見夙卿握黎意的手都有些顫抖。

夙卿塵遠沒有表面所看到的那樣平靜，寂九就算想出言相勸，也無濟于事。

夙卿塵清冷的聲音不帶有任何情緒，就像是在宣判一件極為微不足道的事情“既失公正，必要匡扶，人心不善，何談安定！”

寂九眼看著夙卿塵離去的背影，一時也陷入了沉默，他想要拉住夙卿塵，但是最終還是收手。

有些事，必然要面對的，既然已經很糟糕了，那還有什么好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