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麒麟的臉色已經完全看不清楚，低著頭，整張臉都黑壓壓的。

不過可以肯定的是，他此刻的心情是極其不好的。

這家醫院在來的時候，他就已經有先讓人去查過了，情況確實是如這個白袍醫生說的一樣。

如果不是這樣的話，他現在也早就已經給郭子轉移醫院了。

可是這樣的事情，即便他明白，即便他深知，他又要怎么去接受呢。

此刻擺在他眼前的這份病危通知書，就好像是要他簽下郭子的生命一樣。

簽下，郭子就沒了。

半晌，郭麒麟輕微顫抖著身子，拿起了放在病危通知書旁的筆，他別無選擇。

簽了，其實也不一定就是死了。

雖然連百分之三十的幾率也沒有，可也許…沒準…就好運呢？

手里拿著一份病危通知書，郭麒麟整個人丟了魂。

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樣又是何時從醫生的辦公室里走出來的。

兜兜轉轉，當他最后拿著病危通知書出現在重癥監護室外，所有人都沉默了。

就連一向對郭子雞蛋里挑骨頭的媚娘，臉色也都是不太好看。

“爸……”

在場所有人中，要說跟郭子感情最深最難過的，就是跟郭子朝夕相處了十幾年的郭麒麟。

而他現在，卻最先顧慮到了老爺子。

老爺子的年紀大了，這份沖擊對于他來說是很大的。

他好怕，怕如果萬一郭子醒不過來了，老爺子若是因此也……

一夕之間，身邊最重要的倆個人就都消失了，那他該怎么辦。

出乎意料的，老爺子在看完這份病危通知書后。

竟然面上一板，跟平常一樣天生自帶一股懾人的氣場，不茍言笑。

“這么看著我做什么，要做手術就做，沒什么大不了，又不是沒有成功的機會。”

眾人再次沉默了，他們都知道，這是老爺子特殊的溫柔。

明明就是想安慰他們，最后出口的卻完全變了樣，這就是老爺子。

身為當家人，老爺子也從來不會把自己脆弱的一面展現出來。

看著這樣從容不迫的老爺子，眾人也才好像找到了主心骨。

紛紛都被感染了一絲從容，心中稍安。

深夜

因為醫院需要先準備好手術要用的東西，所以手術被定在了凌晨。

由于考慮到老爺子的歲數大了，眾人也就因此先各自回去休息了。

明面上說是休息，可真正能休息得下的，又有幾人。

這一夜對于他們來說，是很漫長的

華市，老宅子大廳內。

露天的凹地上空被一層朦朧的煙霧所籠罩，也不知是冬天特有的氣象，還是天變陰了。

雖然在這樣的夜色中看不到月亮，但是卻能透過行走的流云，偶爾看見幾顆星星。

“不知道為什么，每到年底的時候，天上就總會有三顆星星相連著。”

凹地上方的屋檐下，郭蒼、郭明兄弟倆正并排坐著，并且都抬頭仰望著天上。

“真的呢。”郭明有些小小的驚訝，要不是郭蒼這么一說，他都沒有注意到。

“你看那邊那顆最亮的星星，我倒是注意到它經常掛在天上。”

郭明看著遠方那顆就算在云層中也亮得遮不住的星星，說出了自己的心中所想。

“嗯，那顆星星確實很亮，也經常在，不過不是在快年底的時候，而是一到冬天它就會出現了。”

“嗯？是嗎？你了解的倒是清楚。”郭明有些意外。

“呃……也不是，那么亮，想要人不發現它也難。”

“……也對”郭明的情緒一瞬間有些低落了下去。

“你……”郭蒼看著滿眼悲傷的郭明，欲言又止，有些小心翼翼的。

“有什么話，就說吧……”郭明的聲音聽起來好似也在這一瞬間變得有些悲傷起來。

“明，你要知道，人不是萬能的。”

郭明微微一頓，眼角毫無征兆的滑落一滴淚水，聲音微顫，問道：“你想說什么？”

郭蒼心中嘆氣，他以為他是誰？

是打小就跟他生活在一起感情最好的人啊。

同時，也是最懂他的人。

他側身，將微微顫抖著身體的郭明抱入懷中。

“明，不要怪自己，這不是你的錯，何況你的身體還有傷，不要再自責了。”

懷中的郭明身體在輕顫，沒有發出任何的聲響。

但是郭蒼卻清晰的感覺到自己的肩膀上有淚水滴落。

黑暗中，倆個身影就這么緊緊的依靠著。

過了很久很久，那方一直在顫抖著的身影才輕顫著開口。

“我…我當時…為什么沒能好好抓住她呢……”

“明……別哭了，這不是你的錯，你忘了嗎？你本身就是個病患啊。”

郭蒼心疼的抱緊了懷中的人兒，看著這樣的郭明，他的心里也萬分難受。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他就知道明一定是在怪他自己了，怪他自己沒能好好抓住她。

這么多年來，那個外表一直沉穩不迫，好像很牢靠的郭明。

其實只有他清楚，只有他清楚他究竟是怎么樣的一個人。

是的，那個表面上一直溫文爾雅，看上去很靠譜很沉穩不迫的郭明。

實際上，是他懷中的這個模樣。

“可是……嗚……”

唉，郭蒼心中再次嘆氣，抬手像郭明平時摸他頭那般摸了摸他的腦袋。

“可是？可是什么？”郭蒼的聲音一改平常，溫柔得似要融化。

“嗚……可是是我！是我沒有好好抓住她，所以她現在才！嗚……”

“明，你這么確定是你的錯嗎？不要再胡思亂想了，真的不怪你，不怪你。”

“嗚……唔……”

“唉。”郭蒼都數不清楚這是自己嘆的第幾個氣了。

時間就這么又過了一會兒，忽然，懷中的人兒猛然一個挺身，從郭蒼的懷中脫離出來。

一臉震驚恍然，連紅唇都驚的忘記要合起來

“怎么了？”郭蒼嚇了一跳，看著忽然這般模樣的郭明，眼里有些驚意。

“蒼！你提醒我了，當時確實是有些地方不對。”郭明眉頭緊皺，雙眼充滿恨意。

“什么！？”一向了解郭明的郭蒼明白，如果不是有什么事的話，郭明絕對不會這副模樣。

“對……對！蒼！蒼，你仔細想想，好好想想，即便我身體有傷，可是就郭子那個小不點，當時我要拉她起來的話是絕對沒有問題的。”

“嗯？”郭蒼眉頭皺起，郭明這是想要說什么？

“蒼！當時是有東西！是有一團黑色的東西忽然爬上了我的手，然后我的手就僵住了，凍僵了！”郭明有些發狂的大聲說道。

“什……什么！”

“你……你信我嗎？”郭明的情緒有些不太穩定。

從小到大，這是郭蒼見到的，郭明第三次的情緒失控。

郭蒼對著郭明和煦一笑，就像郭明平日里對他那般笑一樣，堅定的說道：“郭蒼永遠百分之百的相信郭明。”

看著郭蒼的笑容，郭明有些微微發愣，隨即就笑了。

“嗯。”

這笑容不同于昔日里的溫文爾雅，而是唯一的只屬于郭蒼的。

時間匆匆，時光飛逝，轉眼天就要蒙蒙亮。

醫院，重癥監護室外。

一場十萬分精心的開顱手術剛剛落下帷幕，那個少女又被轉進了ICU。

也不知道是不是上天見她可憐，同情了她幾分。

這一場手術，竟然意外的非常成功，順利到就連操刀的醫生們都嘖嘖稱奇。

相比較于這已經大亮的陽間，在陰間，則是灰蒙蒙陰沉沉的一片。

天跟地都是觸目驚心的紅色，仿佛被鮮血染過一樣。

“呀，你真的用自己即將升上天堂的靈魂去跟閻王換那個小女孩的命了？”

一個渾身皮膚綠綠、皺巴巴，下巴尖長的長發女鬼嘲諷的看著坐在陰樹下奄奄一息的無臉男鬼。

“這是她該得到的。”

無臉男鬼的聲音平靜至極，仿佛就要在這個世間消失的不是他一樣。

“喔？呵呵呵，你竟然能說話了？”

“閻王大人見我可憐，就給了我個舌頭。”

“可憐？呵呵呵呵！黃煒鎮，你不要笑死鬼了，閻王若是真的可憐你，又怎么會取你靈魂。”

“六道輪回，天地法則，這都是因果。”

“因果？是指那個小女孩救了你那個在陽間的傻子弟弟？還是指你用下一世的命去換那個小女孩現在一命？”

“你好吵，因果便是因果，豈是你一介逗留陰間數百年的女鬼可以窺視。”

“喂喂喂，黃煒鎮，這可不是我吵，你低頭看看自己的靈魂吧。”

黃煒鎮嘴角微翹，露出一抹微笑。

不用看，他知道，他現在一定已經在慢慢消失了吧。

天師啊，說好的報酬我已經給你了，接下來就要看你自己了。

七日后，陽間，某所豪華的私人醫院內。

“郭先生，手術雖然很成功，但是很遺憾，我們有一件事情需要告訴你們。”

“雖然有一個壞消息，但是也有一個好消息。”

“好消息是，病人的情況現在已經完全穩定下來，人已經能夠確定沒事了。”

“壞消息是，病人雖然活了下來，但是也成為了植物人。”

三日后，華市，老宅子。

典雅的木屋內，一名沒有頭發的光頭少女恬靜的躺在床上。

少女面容有些蒼白，也許是因為剛剛做完手術的原因。

倆名白袍醫生此時正在一旁給少女做著各方面的檢查，每個動作都是小心翼翼、輕輕柔柔的。

再過去一旁，則是站著一名白發蒼蒼眼角滿是皺紋的老人。

在老人的身后側，則是還站著一名三四十歲的中年男子。

其實郭子此時本該在醫院的，可是奈何家里有條件。

老爺子做主把郭子接回了家中養病，并且請了倆個私人醫生住到家里來。

“郭小姐的身體并無大礙，手術的傷口也在逐漸愈合恢復，過不了多久就能夠全部愈合。”

一名三十來歲的男醫生替郭子蓋好被子后，站起身對一側的老爺子、郭麒麟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