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煩你了。”既然當家人在，那自然就是由當家人老爺子開口說話。

“這是應該的。”

白袍醫生在與老爺子客套了倆句之后，就告辭離開了房間。

“爸……”

郭麒麟看著面容嚴肅、眉間緊皺的老爺子，想開口說點什么安慰的話語，可是卻找不到可以說的話。

除了死去的大哥，他想現在世上最懂父親的，就只有他了。

從小到大一起生活二十多年，他也不是什么都沒有注意到的。

他的父親，眼前這個把所有事情都自己扛的男人，從來都不會輕易將自己的情緒表露。

于是間接的，他們這倆個親生兒子，也就習慣性的知道了父親每副表情下的真正含義。

雖然這么多年來，他還是看不透父親的想法。

但是他知道老爺子現在心里一定是很不好受的，這副表情他一下子就看明白了。

“……你這孩子，雖然性格還是跟以前一樣不討人喜，但你的溫柔還是一直沒變啊，你現在應該比任何人都要難受吧。”

老爺子不愧是老爺子，就像神一樣，有著一雙透視眼，一眼將人看穿。

“……爸”郭麒麟呆在了原地，一瞬間有種感覺好像呼吸不上來了。

父親只有他跟大哥倆個兒子，而作為族長的兒子，他們兩兄弟難免會時常被別人拿來比較。

相比較于那個讀書厲害，無所不能，靈氣又強大的大哥。

他一直就是個活在陰暗面不被重視的卑微空氣而已。

看著父親跟大哥站在萬人矚目的閃耀地方，他有一瞬間都覺得自己是個外人，是個不符合這里的意外。

于是，當他有能力之后，他就逃了。

反正父親也從來不會注意到他，他就算消失了也沒有什么關系的。

可是，現在呢？

當時過境遷，他再次見到這個男人時。

他已從意氣風發的年華，變成了一位滿眼滄桑的白發老人。

他一直以為父親從來都沒有注意到他。

一直以為父親的眼里只有那個優秀到讓他這個親弟弟都嫉妒得要死的大哥。

可是當真正意識到時，他才發現。

從小到大，其實最了解他的，是他的父親。

就算現在時隔多年，也依舊是如此。

老爺子斜眼看了自家這個小兒子一眼，嘆了口氣。

“唉……我沒事，倒是你，自己明明比誰都難受，就別總是想著安慰別人了。”

臨晨，晨夕將近，風吹依舊凜冽凍骨，溫暖的房屋內，暖和的被窩里。

一團如同火焰一般的黑色影子驟然間幻化出了一張臉，說是臉，其實也不過是有了張嘴跟雙眼而已。

“是你！”

這團黑色影子出現的一瞬間，四周的溫度剎那降低，讓人猶如置身冰窖，但郭明還是立馬認出了它。

留下這么深刻的印象，就算是要他不記得，他也做不到。

“嘻嘻嘻，怎么了，怎么是這么一副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剝了的表情，可有點嚇人吶，呵呵呵。”

“你！我都沒去找你，你竟然還敢自己主動出現在我面前！”郭明雙目圓瞪，怒不可遏，拳頭握得咔咔響。

“哼，為什么不敢？我有什么不敢？是你自己沒有好好抓住她，跟我又有什么關系。”黑影說得一副理所當然。

“你撒謊！當時明明就是你故意跑到我手上作祟！不然我的手怎么可能會僵成那樣！”郭明憤怒的咆哮。

“哦呀呀，這你可冤枉我了，我承認當時是我凍僵了你的手，可最后沒有好好抓住她讓她掉下樓的人可是你啊，你才是真正的罪魁禍首，殺人犯。”

“不！你撒謊！明明就是你！要不是你故意凍僵我的手，我又怎么可能會抓不住郭子！”

“哦呀呀，撒謊，我們鬼都是不屑于撒謊的，特別是像我這種鬼力特別強大的，就更加不屑了。”

黑影說著捂嘴嘻嘻嘻笑了起來，身形忽然消失又忽然出現在了郭明的背后。

“你自己仔細的好好想想，當時是不是你自己沒有能好好抓住她，所以她才從那么高的地方，嘭！”

“住嘴！”郭明面容猙獰，轉身就是一拳狠狠揮出，揮向了那團喋喋不休的黑影。

只是在他帶出風的狠狠一拳下，那團黑影又驟然消失不見了，轉而又再次出現在了他的背后。

“嘻嘻嘻，你這么生氣做什么，難道是被我說中了，所以惱羞成怒了嘛。”

這團黑影就像是故意的，故意來到郭明的背后，故意貼近他的耳邊，一字一句都是那么的清晰無比，深深刺痛著他的耳膜。

呼嘯的風聲再次響起，緊握的拳頭再次狠狠揮出，不出意外的又落空了。

“嘻嘻嘻，你看，明明就是你嘛，你看你看，拉著她的那只手，明明就是你的手嘛。”

隨著黑影的聲音落下，四周天地間忽然冒出了一個巨大的畫面，是那天郭子從他手中滑落的鏡像。

而制造出這一鏡像的主人似乎還不甘愿就于此，倆個三個四個密密麻麻層層疊疊相同的畫面接連著遍布了這片不大的天地。

這些畫面全部如同短片一樣，不斷的重復播放著郭蒼松開郭子手的那時候，接著就是嘭的一聲巨響，鮮血染紅了地面。

“不！不！”

郭明不想看的，他原本不想看的，可是這些畫面無孔不入，無論他的視線到哪，都能夠清晰的看見。

“不要！不！”

嘴里聲嘶力竭的喊著，他抬起雙手，雙掌死命捂住耳朵，淚水不斷從眼里溢出，滑落，滴下。

耳邊那不斷傳來的一聲聲嘭的巨響，每一聲都刺激著他的神經、他的心臟、他的靈魂。

“不！不要！”

忽然，少年從睡夢中猛然一下子睜開了雙眼，身體也從原本的躺著變成了坐著，滿身是汗。

“……夢嗎？”半晌，少年才顫抖著抬手撫上了自己的額頭。

一陣微風從高處的窗戶口吹進，吹過他的身體，讓滿身是汗的少年瞬間感覺渾身一涼。

……汗嗎？

雖然滿身汗水被風一吹很是冰涼，但少年卻沒有感覺到冷。

反而是借著這股突然襲來的冰冷寒意，讓他那顆煩躁不已的心稍微冷靜了下來。

今晨的天氣為陰，微風徐徐，有些寒冷，也是符合這冬天該有的模樣。

三日后，郭子的房間內

郭明今日又照常來到了這間屋子里，自從郭子搬回家里后，在這個房間里幾乎日日都能看見他的身影，從來不會缺席。

“郭子，我今天給你帶了花，是紫色的，挺漂亮，名字叫薰衣草，現在開得正盛呢，我讓人從別處空運過來的，今天早上一到，我就立馬拿過來給你了。”

郭明笑得一臉暖洋洋，眼神柔和得似能掐出水來。

說完，把手里捧著的一束紫色花朵插進了一旁的一個透明花瓶里，就連說話的聲音也是那么的溫柔似水。

不知道的人看見這一幕，還以為郭明是在對待誰呢。

可是只有真正了解這一切的人才知道，這個少年的一切溫柔其實都是在對待空氣罷了。

畢竟床上躺著的那個人兒是那么的安靜那么的安靜，安靜得就像個死人。

可即便是如此，少年還是坐在一旁，看著人兒笑得一臉陽光燦爛。

還時不時的就開口跟人兒說上幾句話，就像是在跟這個人兒平常的聊聊天一樣。

“郭子，今天午餐我包了餃子喔，還記得嗎？我們第一次包餃子的時候，嘿嘿，你可被嚇的不輕啊，忙活了幾個小時，最后卻沒有吃上。”

“郭子，你爸爸把你的事情告訴你媽媽了，她過幾天要來看你，你可要快點醒過來，不然就見不到她了。”

“郭子，我聽爺爺說，你曾經問過他梅花樹，我猜你會不會喜歡呢？所以就移栽了一棵過來，現在正是開花的季節喔，你要趕緊醒來，然后才能看見它，開得很漂亮哦，就在你的窗戶外面。”

“郭子，今天我又去三坑水庫釣魚了，就是以前我們一起去過的那個地方，當時你好厲害啊，一下子就釣上來一條大魚，把我嚇了一跳。”

“郭子，今天……你媽媽來了，說實話，你們倆個長的真是一點也不像。”

“郭子，你怎么還在睡，知道嗎？今天是你試煉期的最后一天了。”

“郭子，你媽媽已經在這里等你好幾天了，你要快點醒過來，不然就真的見不到她了。”

“……郭子，今天你媽媽走了。”

“郭子，沒事的，就算你媽媽走了，你還有我，還有大家。”

“郭子，今天是臘八節哦。”

接下來的每一天，日復一日，少年每天都會來這里陪著床上的人兒聊天說話，也會經常給房間里的花瓶換上新鮮的花朵。

然而不管少年再怎么日復一日不斷的跟床上的人兒說著話，床上的人兒依舊是雙眼緊閉，安靜得就像個布娃娃。

時間轉眼就過去了大半個月，再有幾天，一個月的時間就要過去了。

而郭子由于沒有通過試煉，加上現在又是植物人，被族內刷了下來，與繼承人的身份無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