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水手天一亮就起床，待洗刷完畢，跟在唐學身后，手捧一柱香，舉過頭頂，對著駕駛室駐船供奉的楊府爺神像，頂禮膜拜。這是出征之前的一種祭拜儀式，莊重而虔誠。同時也是戰斗動員，對提高士氣，凝集戰斗力有極大的用處。

唐學每朗誦一句，眾水兵就復念道：“楊府爺公在上，受洞江輪眾弟子一拜！今日，海盜猖獗，屢犯我洞頭洋，騷擾我民眾，破壞我漁業生產。我洞江輪，不辱使命，奮力反抗，誓與海盜，戰斗到底！祈求楊府爺公，賦予我們神力，打敗海盜。保護眾弟子，保護洞江輪，勝利凱旋！”禮畢，掌部又特意炒一大盤豌豆，分給大家品嘗。

早餐后，唐學命令全艦官兵檢查武器，輪機長檢修設備，做到一聲令下，就能立即啟航，投入戰斗。一切準備妥當，唐學一聲令下：“起錨，啟航！”洞江號一聲汽笛劃破長空，徐徐地駛離了洞頭港……

碼頭上，彩云抱著玉芬舉著小手絹在揮舞；阿珍一邊搖手，一邊用手捂著嘴巴，仿佛就要哭出聲來；更多的親屬，含淚揮手致意；有幾位老人，竟然跪在沙灘上，對天膜拜，心中祈禱。與其說，當海盜，是在海上過著那種刀鋒舔血的生活；不如說，打擊海盜，卻又是一種用生命去賭博的職業。尤其這次海戰，可謂兇多吉少。碼頭上的親人們，誰不惦念啊！

甲板上的水手們，向前來碼頭送行的親人們揮手致意……

洞江號駛過炮岙門，往炮臺山外海駛去。唐學用望遠鏡一瞄，遠在竹嶼島洋面附近，七艘海盜船一字排開，虎視眈眈，宛如七匹海中怪獸，只等洞江號上門送死。

唐學、唐斌、魁內、如欽在駕駛室商量對策。

唐學說：“今天，還想聽聽大家的意見，如何迎敵！”

“‘一時風駛一時船’，今日之戰，不比上次那海戰，我認為，直接打擊林冠山！”唐斌說。

“為何？”唐學說。

“上次一對三，我們采用殺章魚的辦法，各個擊破。這次，我們要采取蛇打三寸、擒賊先擒王！請唐學兄指教！”唐斌說。

“其言極是！看來唐斌學識大有長進，可喜可賀！”唐學說，“這次如果采取上次的作戰方案，我們的力量會被他們消耗殆盡而拖垮。因此，要集中火力，擇機打垮林冠山。其余船只就不敢輕舉妄動，也就好收拾！重要一點，一定要誘敵深入，牽著冠山的牛鼻子，讓他聽從我們的計劃安排。”

唐學說：“冠山還是用‘綠眉毛’當他的指揮船。三艘是烏艚，其船是中國四大木船之一。船身大又笨，可裝幾十號人，也是一種兇猛的雙帆大船。那三艘白底船，不如洞頭白底船，我看算是濫竽充數！”唐學說：“大家各就各位，準備戰斗！”

距海盜船約300碼，唐學觀察了潮汐流向。他想，現是漲潮，海盜船在上方，順流，處于優勢，自己反處于劣勢位置。但是洞江號是動力船，只要不熄火，船只可保持持續穩定。

突然，七艘海盜船按梯隊前進，風帆借著風力，吹得像蛤蟆的肚子鼓鼓的。又是順潮水，速度很快，其氣勢令人畏懼三分。船上槍聲大作，眾海盜舉槍向天射擊，同時高聲吶喊，仿佛在向洞江輪示威和展示力量。

一時間，槍聲、呼叫聲、波濤聲、風帆啪啪聲等嘈雜聲形成一片。圍繞著洞江號轉圈，轉了一圈又一圈，才停下來。三艘烏艚在左側，右邊三艘白底船，中間林冠山大船坐陣指揮。

林冠山一揮手，三艘烏艚，在一陣吶喊聲中快速駛過來。

“轟——轟——轟”，從烏艚船上射來幾發炮彈，落在洞江號四周，激起幾根水柱。

“海盜武器升級了。”唐學暗忖著。他指揮著戰船，從炮火中謹慎前行。

“大哥，我們要炮火反擊嗎？”魁內說。他看見敵人火力囂張兇猛，很不服氣。何況自家也有同樣的兵器，留著不用。

“不焦急，我自有安排！”唐學說。他現在不想亮劍，就想讓敵人麻痹大意，自恃兵強馬壯、武器先進、船多人廣，藐視洞江輪。而這正是洞江號要傳遞的信息。兵不厭詐，在敵強我弱，力量對比懸殊的情況下，迷惑敵人，保存實力，也是一種高超的戰略戰術。

“轟——轟——轟”又有幾發炮彈呼嘯而至，有一發炮彈炸在前右側甲板上，炸彈爆炸的熱浪把兩個水兵掀翻在地，有人受傷了。唐斌急忙從醫務室取出藥箱，及時包扎……

“槍手準備……射擊！”第一艘烏艚已經到達有效射程之內，唐學下令水兵開槍射擊。“弓箭手準備，對準帆布射箭！”烏艚已靠近，躲在船側護板下的弓箭手，手搭弓箭，箭頭捆綁著帶火的油棉團和火藥，把一支支火箭射向烏艚。

烏艚風帆相繼中箭，燃起了火。帆布本身涂有桐油，防止風吹日曬；桅桿繩子也是麻繩等易燃物品。經火箭點燃，瞬間化成一團火燃燒起來。這一招，果然靈驗。烏艚前進速度馬上停頓下來，改為搖櫓，也無濟于事……

第二艘、第三艘烏艚，一起并排從左右兩側駛過來，企圖夾擊洞江號。唐學瞅準時機，發令：“槍手、弓箭手準備射擊！”洞江號從兩艘烏艚中間迅速通過，同時向兩側射擊放箭。“迫擊炮，發射！”

四門迫擊炮同時發射，從炮筒里射出一條條火龍，直撲烏艚。炸得船上木板、工具、人員飛了起來。海盜有被火燒著亂竄的、有被子彈打傷的，也有提水桶救火的、亂作一團……

與此同時，洞江號也遭受重創。兩艘烏艚從左右兩側先后向洞江號發射炮彈，洞江號多處中彈起火，后桅鋼桿被炮彈打折一段，有幾只救生艇被炸毀，多名水手被拋進海里，還有幾個受傷躺在甲板上痛苦地呻吟……

冠山看三艘大船受挫，準備指揮白底船發動第二波攻擊。此刻，海上泛起霧公?，天邊仿佛扯起了一塊灰蒙蒙的幕布；視線能見度不足十來米，雙方一時休戰。

濃霧吞噬了所有的聲響，限制了人們的視野，四周一派安靜。這種寧靜，讓所有的船員陷入一陣莫名的緊張和隨之而來的恐懼情緒。大家都站在船沿四周觀察。站在桅桿頂上瞭望臺的海龍，更是用望遠鏡探望四方。伴隨而來的還有忽然而至的黑暗，好像陽光都躲避了起來。

“哐哐哐”——“嘟嘟嘟”——海盜船在海上敲鑼吹號子。這是在濃霧期間，避免海上航行船只相撞的最佳辦法。提醒對方注意，同時也告知自己船舶的方位。

唐學聽著這敲鑼吹號子的聲音，一時遠、一時近，一時強、一時弱，吩咐道：“大家注意觀察，海盜船就在附近。”在駕駛室，他小心駕駛著洞江號，在海上緩慢移動。

其實，周圍海域就是大竹嶼、斧頭星嶼，地形熟悉。唐學從前不曾多少次在這里捕過魚，也登上大竹嶼，在那片大草坪抓過放養的山羊。但是，目前這根警惕的神經還是時刻繃得緊緊的。

忽然，獵豹“汪汪汪”地嗥叫了幾聲，海龍順著狗叫聲，發現一個巨大的物體正穿過濃霧向自己靠近。隨著它越來越近，它的形狀也逐漸清晰起來。

“海——海盜——船！”海龍緊張地咽了咽口水，講起話來也變得結結巴巴。他喊道，“10點鐘方向!”

籠霧中，雙方都幾乎同時發現對方，近在咫尺，兩只船猛然地撞在一起。一時雙方人員匆忙對射，槍聲大作，場面混亂。

“沖啊，殺！”海盜們利用這個有利時機，故伎重演，拉扯著桅桿上的各種纜繩，既像在蕩秋千，又像一群蝙蝠，吱吱喳喳地飛了過來。海盜船又拋過來許多三角鐵鉤，勾住洞江號。

“兄弟們，殺！”唐學沉著冷靜地指揮水兵們作戰，判斷和預測事態的發展。

洞江號原有人馬二十九人，在這場近距離白刃戰中，慢慢占據上風。他想，打得過你，就全力以赴；打不過你，就撤退。腳長在我身上，船由我開。

但是，海盜們仍然沒有一點退縮的意向，依然不停地撲向洞江號。唐學心里明白，為什么海盜個個不怕死、前赴后繼、勇往直前？一方面是習慣成性，沒有他們打不過的對手；另一方面，依然占據人多勢力大的優勢。現在，僅是一艘戰船和洞江號搏斗，洞江號幾乎把全部戰斗力投上去。如果加上那幾艘，那洞江號就是在劫難逃。

海上起風，濃霧沉重地在海面上滾動著、翻騰著，它那巨大的灰白色氣團，裹挾著毛毛細雨漸漸地散開了。天際慢慢開擴了，竹嶼島朦朧中顯露了出來。

唐學感到大事不妙，形勢嚴峻。如果被此船纏住，自己有天大的本事也插翅難飛。

猛地，唐學發現林冠山等六艘戰船就在附近轉悠，多虧于濃霧，才沒有合力攻擊洞江號。可是，現在風起霧開，海盜船已經發現洞江號，洞江號危在旦夕……

唐學果斷下令：“唐斌，扔手雷！砍斷鐵鉤！”

唐斌接到命令，高喊：“魁內、如欽，扔手雷！砍斷鐵鉤！”魁內、如欽等人把手雷一顆顆扔向海盜船，手雷爆炸的威力不容小覷，炸得海盜東奔西竄。乘這空檔，眾水手揮起大刀，刀落繩斷，海盜船與洞江號分離了……

唐學命令：“撤退，全速撤退！”洞江號佯敗，開始往炮臺山方向撤退，準備返回洞頭江。

林冠山見狀，哪里肯善罷甘休，眼看就要包圍活吞撕裂洞江號，又被它逃跑了。他率領眾船開始追擊。這一招，正好中了唐學的圈套。洞江號在前，海盜船緊隨其后，就像一場海上竟逐比賽，其場面十分壯觀……

這時，一直站在瞭望塔上觀望的海龍，發現左前方有一團烏云旋轉地籠罩在上空，巨大積雨的底部垂下一根漏斗形巨大的尾巴，黯淡的云間灑落大滴雨點，即刻變化成瓢潑大雨。

“龍吸水！龍卷風！！”海龍喊道，驚恐地從瞭望塔爬下來。

?洞頭民間有霧公、霧母的說法。單數日，如初一十五，霧公，霧易散；雙數日，初二十六，霧不易散。亦有說南風霧為公，霧易散；北風霧為母，不易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