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謝老師拍醒的，謝老師拍著我的臉蛋說：“吳玥，醒醒，吳玥。”我睜開眼睛，寢室里開著燈，天已經(jīng)暗了，謝老師坐在床邊，謝老師指著旁邊的李梓青說：“吳玥，李梓青怎么會和你睡在一起？”李梓青揉著眼睛醒了，說：“謝老師，我們看書看著看著就睡著了。”謝老師說：“吳玥，我和劉老師不是跟你說過了，你出水痘，要和同學(xué)們保持距離，你會傳染給大家的。”我咬著嘴唇，低下頭，不說話。李梓青說：“謝老師，你怎么老是批評吳玥？是我要和吳玥一起玩的，我才不怕傳染呢。”謝老師不高興地說：“李梓青，你下床來，回你的教室去，看你們向老師怎么收拾你。”李梓青說：“哼，我才不怕她呢。”
李梓青出寢室的時候，張老師在寢室門口看著，笑道：“這李梓青真還天不怕地不怕，如果李梓青原來沒出過水痘的話，過幾天，她非出水痘不可，水痘傳染性可強(qiáng)了。謝老師，真得想想辦法，如果不把吳玥隔開的話，沒幾天，整個寢室都得過上。”謝老師皺著眉頭說：“她媽媽在廣州，沒人接她回去，我也想把她和其它的孩子們隔開，可怎么隔呀？人是活的，她總得活動活動吧。”這時，劉老師來了，劉老師也聽到了謝老師和張老師的對話，劉老師笑道：“出水痘也沒什么可怕的，不就是身上癢癢么，（劉老師說到癢癢，我還真覺得身上癢癢了，兩個肩膀使勁動了動，衣服可以擦動后背撓癢癢）平時，寢室教室里打打消毒水，鋪蓋勤洗幾次，不會有事的，何況一部分同學(xué)出過水痘了，有免疫力了。”張老師不高興了，道：“說的輕松，鋪蓋勤洗幾次，不要人洗呀？今下午我樓上樓下打消毒水，這會兒腰還是疼的。”聽張老師這樣說，我仔細(xì)嗅嗅鼻子，果然有陣消毒水的氣味，肯定是我睡著的時候，張老師進(jìn)來打過消毒水了。劉老師安慰張老師道：“張老師，忙不過來的時候說一聲，我?guī)湍恪！眲⒗蠋熣f：“這還不至于。”劉老師又對我說：“吳玥，有沒有什么不舒服的？”我說：“只是身上有些癢癢。”劉老師拿出一瓶白色的藥水，說：“沒事，拿棉簽涂點藥水在癢的地方就好了，千萬別用手抓。”謝老師接過藥水放在窗前的桌上，說：“先吃飯，洗過澡了再涂吧。”劉老師說：“張老師，吳玥換下的衣服被子可要和別的孩子的分開洗。”張老師不高興了，說：“知道了，這點常識我還是有的。”
我到樓上餐廳去吃飯，我照常到四（２）班的隊伍里去排隊，我就感覺到有同學(xué)對我指指點點的，譚夢麗第一個出來與我發(fā)難：“吳玥出水痘啰，吳玥出水痘啰。”她這樣一叫喚，隊伍里一陣騷亂，我周圍的同學(xué)都主動離我遠(yuǎn)點。我難過得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jìn)去，就是周圍同學(xué)不離我遠(yuǎn)點，我也會主動離他們遠(yuǎn)點。謝老師過來喝斥同學(xué)，維持紀(jì)律。李梓青也排在三年級打飯的隊伍里，她突然從隊伍里跑出來，跑到譚夢麗邊上，猛一下子抱住譚夢麗，譚夢麗不知怎么回事，推開李梓青，說：“你有病吧？”李梓青叫道：“我和吳玥一起躺在床上看過書，吳玥把病毒傳給了我，我這會兒又傳給了你，你就要出水痘啰，譚夢麗就要出水痘啰。”譚夢麗“哇”地哭了。向老師過來揪著李梓青的耳朵把她弄進(jìn)打飯的隊伍里去，她周圍的人唯恐避她不及，李梓青卻是一副滿不在乎的神情，手里拿著碗，松垮垮地站著，她和我一樣，在隊伍中，前后的人都離她有兩個人的距離，生怕病毒傳到自己。向老師和謝老師在說著什么，雖然餐廳里很嘈雜，但我還是捕捉到了向老師和謝老師的只言片語。……“班上有人得了水痘，怎不讓家長接回去？”“人家孩子可憐，家里沒人在家，能怎辦？多大事兒，注意一下就行了。”向老師說：“我班上有人出水痘，我可找你啊。”謝老師撇嘴道：“真好笑，天下有這樣的理兒么。”謝老師轉(zhuǎn)過身去打飯……從此，我對向老師沒了一點好感，就是向老師在以后的日子里友好地摸摸我的頭，我也覺得那手很生硬。
我成了孤家寡人了，教室里，謝老師把我的同桌調(diào)離開了，讓我一個人坐，寢室里，同學(xué)們都離我遠(yuǎn)遠(yuǎn)的，就是平時關(guān)系和我很好的梁勤勤也離我遠(yuǎn)遠(yuǎn)的，就是跟我說話，也是捂著嘴鼻，對于同學(xué)的疏離，我很快接受了，我從小就不在別人的注意之下，我似乎也看慣了世間的世態(tài)炎涼。當(dāng)然，我不用去上學(xué)了，去了學(xué)校，老師也會打發(fā)我回來的。早上，同學(xué)們都去上學(xué)了，中心的工作人員把學(xué)生送到學(xué)校后也各干各的去了，托管中心空蕩蕩的，看不到一個人影，我從樓上游逛到樓下，樓下，只有劉老師在她的辦公室里，劉老師招手讓我過去：“吳玥，過來。”劉老師打開她辦公室旁邊的一間小房間，這間小房間是圖書室，里面有一扇書架，書架上擺些兒童讀物，還有兩張桌子，幾把椅子。平時，劉老師是不單獨放哪個孩子進(jìn)圖書室的。劉老師說：“吳玥，你可以呆在圖書室里，呆多久都行，想看什么書就看什么書。”我看了劉老師一眼，說：“謝謝劉老師。”我進(jìn)圖書室翻看圖書，劉老師回她的辦公室。平時吵鬧慣了的托管中心此時安靜下來，感覺一根針掉地下都聽得見，我很快就厭了這些圖書——這些書很多是我看過的。我站在劉老師辦公室門口，劉老師從電腦前抬頭看我，說：“吳玥，怎么啦？”我說：“沒什么，我能和你呆一會么？”劉老師說：“當(dāng)然可以，進(jìn)來吧。”我進(jìn)來，在另一張椅子上端端正正地坐下，我說：“劉老師，同學(xué)們都怕我把病過給她們，你不怕嗎？”劉老師抬起頭來，說：“老師是大人，老師不怕。”劉老師又說：“吳玥，別不高興了，過兩天你就好了，又可以去學(xué)校了。笑一笑。”我勉強(qiáng)笑了笑，我想我笑得一定很難看。我說：“劉老師，我想媽媽了。”劉老師突然眼圈兒紅了，她從電腦前站起來，看向窗外，窗外是一小塊林蔭帶，林蔭帶過去是一條大馬路。我說：“劉老師，你怎么啦？你也想媽媽了么？”劉老師轉(zhuǎn)過身來，走到我身邊，說：“有一個小姐姐，比你大兩歲，她離開她的媽媽了，你說她會想她的媽媽嗎？”我望著劉老師，說：“你說的這個小姐姐是你的孩子嗎？”劉老師說：“是的，是我的女兒。”我說：“她肯定會想你的，你這么好。”劉老師擦著眼睛說：“你說得對，她肯定會想媽媽的。玥玥，劉老師今天就帶你外面去走走，透透氣，散散心，別整天關(guān)在這屋子里了，關(guān)在這里人都快長霉了。”我說：“謝老師說我不能吹風(fēng)，不讓我到外面去。”劉老師說：“沒關(guān)系，今天天氣好，沒有風(fēng)，我們也不到人多的地方去，”
劉老師鎖了托管中心的大門，帶我到體育廣場玩，由于是工作日，廣場上沒什么人，諾大的廣場上只有我和劉老師，還有幾位老人帶著小孫子在廣場上扶小孫子曬太陽，學(xué)走路。我到水池邊看看里面養(yǎng)著的小金魚，又坐在旁邊供游人休息的長椅上看小娃子歪歪斜斜地學(xué)走路，感覺這個時候廣場上也沒什么意思。劉老師像是有什么心思似的，坐在長椅上看看天空，看看遠(yuǎn)處，像是在思考什么。有推著小車子吆喝著賣手撕面包的，長長的吆喝聲一遍一遍地響著。劉老師問我：“吳玥，想不想吃手撕面包？”我舔了舔嘴唇，不好意思地說：“想。”劉老師便叫住了賣手撕面包的，說：“來一塊。”我看著賣手撕面包的奶奶用夾子挾了面包遞到我手上，我把面包一分為二，遞了一半到劉老師面前，說：“劉老師，你也吃。”劉老師笑看著我，說：“劉老師不喜歡吃，你吃吧。”
劉老師說我不適宜到人多的地方去，我和劉老師便在廣場上曬曬太陽，看看水池里的金魚，消磨了一整個上午。回到托管中心，吃過午飯后，劉老師讓我睡一覺，她也陪我在四（２）班宿舍里歪著，今天的劉老師感覺與往日不同，不像往日那樣忙碌，她不言不語地，歪在床上，眼睛卻睜著，不知她在想什么？我說：“劉老師，你在想你女兒么？”劉老師看向我說：“是的，我想我女兒了。玥玥，你快睡吧，休息好了，病就好得快。”我說：“嗯。”
我一覺醒來，托管中心的老師們都來了，校車師傅和老師準(zhǔn)備去學(xué)校接學(xué)生，廚房的大師傅準(zhǔn)備晚餐，生活老師收曬干的衣物……托管中心又熱鬧起來。
李梓青是第一趟車回來的，她一回來就興沖沖地跑來寢室找我：“吳玥，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說：“什么好消息。”李梓青說：“我們班上有五六個同學(xué)請假了，都是得水痘的。”我看到李梓青一臉幸災(zāi)樂禍的樣子，我悻悻地說：“這算什么好消息？這應(yīng)該算是壞消息吧。”李梓青說：“看那些人還說不說你得水痘了？我們班上的李千染也出水痘了呢，我聽到向老師在給她家長打電話，讓接回去呢。這總該不會是你傳染上的吧？”那天李梓青和我一起躺在床上看過書，我說：“李梓青，你沒事吧，你會不會也出水痘？”李梓青說：“你出過水痘了，我也應(yīng)該出水痘才是，我們是好姐們，要有福同享，有難同當(dāng)。”我被李梓青的情義感動了，說：“對，我們是好姐們，要有福同享，有難同當(dāng)。”正好，向老師經(jīng)過４０２寢室，看到李梓青和我在說話，進(jìn)來喝斥李梓青：“李梓青，你不在教室呆著，跑到這里干什么？”向老師把李梓青推搡出去了。
接二連三地托管中心有好幾名同學(xué)出水痘，各個年級的都有，４０２寢室的除我外，卻沒有誰被傳染上，可能除了有的同學(xué)以前出過水痘，有免疫力外，與老師們的小心謹(jǐn)慎有關(guān)。托管中心的工作人員神經(jīng)繃得緊緊的，發(fā)現(xiàn)有孩子出現(xiàn)發(fā)燒，身上搔癢癥狀，立即排查是不是出水痘，如果是，立即聯(lián)系家長接回去。生活老師每天早晚在寢室、教室、孩子們活動場所打消毒水，打開所有門窗通風(fēng)透氣，每天洗曬大量的床單被套……
一個星期后，我被解除警報，水痘痊愈了，我又可以去上學(xué)了，李梓青卻病了，李梓青出水痘了。那天放學(xué)回來，我從學(xué)校回到托管中心，剛把書包放在教室里，李梓青就來了，她站在四（２）班的教室門口，我就知道她是找我的。我出來，我們到走廊上說話，李梓青說：“吳玥，我出水痘了，我爺爺來接我回去的，我回去之前來看看你。”我現(xiàn)在知道了出水痘并沒有什么可怕的，就像劉老師說的，不過是身上癢癢，有點難受罷了。我對李梓青說：“別怕，過幾天就好了。”李梓青說：“我才不怕呢。吳玥，我回家過幾天水痘好了，我爸爸肯定又要送我來，我來的時候，你希望我?guī)湍銕c什么好吃的？”我說：“謝謝你，我什么都不要。”“李梓青，李梓青。”向老師找上樓來，向老師今天看起來和氣多了，她對李梓青說：“李梓青，爺爺在樓下等你呢。”我和李梓青牽著手下樓來，劉老師在大廳里和一位老爺爺在說著什么，那位老爺爺是李梓青的爺爺，老爺爺看到李梓青說：“青兒，怎么去了那么長時間？我們還要趕車呢。”老爺爺又對我說，“你是青兒的同學(xué)吧。”我說：“是的。爺爺，你好。”老爺爺說：“好，好，真是好孩子。”我和向老師劉老師把李梓青和爺爺送到托管中心門口，李梓青開開心心地和爺爺回去了。我們轉(zhuǎn)來，劉老師就叫住我：“玥玥，去衛(wèi)生間把手洗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