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均是進了府，說了好些話。

段溫玉常?？戳恕Ｃ咸珟?，孟太師自然是發覺了。

趁了旁人都去安置，孟太師留下了段溫玉，這自然在段溫玉的預料之中——她本就是故意為之。

孟太師深深瞧了段溫玉，開口道：

“玉姐兒，你有何事要問，便問罷?！?

“外公，溫玉只想知道，當年你們有沒有把孟家去江南的真相告訴阿娘？”

“或者說，您當時對阿娘說了什么？”

段溫玉迎著他的目光，直切主題。

她心里極其忐忑，她害怕聽到她所不愿得到的答案。

孟太師愣住了。

他驚異于段溫玉的敏銳，段青云不可能將這樣隱晦的事情告知給她。

她是自己推出來的。

他沉默了許久，道：“我遣人告知她了?！?

段溫玉心下一緊：“您。說了什么……”

孟太師開口：“我跟她說，孟家向來忠君。”

“阿曉說，她是孟家的女兒，她不能，也不會拖累孟家?！?

“她只要求我護著你們兄妹倆……”

孟太師滿心都是悲痛。

孟氏都自盡了，旁人便會對孟家失勢深信不疑，這是一步死棋，卻走得極好。

“阿娘原本不必走的，可是……”段溫玉抿了抿唇，忍了眼淚。

其實阿娘原本不用自盡的，她被貶妻為妾，頂多忍一忍便是，可是，她必須保全孟家的顏面，更不能毀了孟家與平嘉帝的謀劃。

絕對不行。

段溫玉喉嚨一陣發堵，滿嘴苦澀，再說不出話來。

阿娘……

孟太師滿眼都是傷痛，那是他唯一的愛女，從小捧在手里如珠如玉般護著的獨女啊……

他對不住她。

孟家對不住她。

可孟家從來忠君，為君王可以奉獻一切，豁出性命，哪怕是賠上整個孟家，也在所不惜。

“劊子手！你害死了她！”

段溫玉雙眼血紅，怒道。

孟太師微微偏了頭，避開了她的眼神。

孟家同樣對不起他們兄妹倆。

年幼喪母，備嘗艱辛，猶如生活在夾縫里，他們擔了許多那個年紀所難以承受的苦楚。

最后得到的真相，居然這樣殘忍。

段溫玉閉了閉眼，她太自以為是了罷，她以為……

“玉姐兒，我不得不這樣做……你們也不至于成了庶出……”孟太師難得辭窮了。

段溫玉煞白了一張臉，木然地點了頭：“我知道?！?

只是她不愿接受，她要這些虛名做什么？她所希望的，不過是阿娘好好的罷了。

真是諷刺非常。

“你……恨就恨我罷，與孟家旁人無關，你舅舅他們，全不知情。”孟太師沉痛道。

“你不要傷他們的心?！?

“好?！倍螠赜袼浪赖匾е溃割^攥得發白。

段溫玉一直渾渾噩噩的，孟太師后面又說了些話話，她聽著，卻只過了一遍耳，沒有放在心上。

她不想面對他。

她的心，仿若是枯了的草一般。

孟太師很是憂心，卻知道不能逼她。

段溫玉這個樣子，要是方氏她們見了，肯定會擔憂的，段溫玉連強顏歡笑都是沒有辦法的，她便匆匆回了段府。

吩咐畫竹去稟了柳氏后，段溫玉便睡下了，只是根本就睡不著。

這樣的事情，她已是流不出淚了。

孟氏的臉一直在她腦海浮現，她說過的話仿佛是響在她耳邊，她翻來覆去的，難過的要命。

心一寸一寸冷了下去。

孟嬤嬤瞧著她同孟太師談完話之后便一直狀態不好，知曉她定然是睡不下的，便燃了安神香，段溫玉好歹是沉沉睡過去了。

噩夢連連。

段溫玉從夢里驚醒，一雙眼布滿寒霜。

似乎有什么東西悄悄然改變了。

段溫玉露出一抹笑容，美麗，卻無比凄冷。

她喚了畫竹：“你替我去尋一件紅色的衣裳來罷?！?

畫竹依言去尋了，不一會兒，捧了一件火紅繡銀的襦裙過來，服侍著她穿上。

段溫玉坐在梳妝鏡前，畫竹隱隱覺著段溫玉有些不大對勁，便持了象牙梳，小心翼翼地問她：

“姑娘想要個什么發式呢？墮馬髻可行？”

“不了，飛仙髻罷?！倍螠赜衲樕弦唤z笑意也不見，聲音也比以往冷了好些。

“是?！?

畫竹一面替她梳著頭發，一面問道：“姑娘，發生了什么事么？”

“無事。”

畫竹便不再言語了，姑娘做事，自有她的緣由，她不能置喙。

“好了，你下去罷?！倍螠赜褡尞嬛裢肆讼氯?。

段溫玉對著銅鏡，抿了口脂——她以往可不愛用這些東西，又細細描了眉，往發髻上戴了兩只金步搖，又在額心貼了一枚花鈿。

銅鏡里的臉，鮮妍明媚，宛如一支盛放的牡丹，再不復從前的清麗。

段溫玉出了房門，驚著了一眾丫鬟婆子。

不得不說，這樣的姑娘，是極美的，只是與以往大不一樣了，清麗變成了明麗。

段溫玉嘴角微微翹起，道：“你們怎的都呆住了？不好看么？”

“自然是好看的，只是大家都沒見過姑娘穿紅衣，有些驚訝罷了。”孟嬤嬤道。

姑娘怎么了？

“是啊，沒想到姑娘穿紅衣也這樣好看。”如意接道。

“好了，先上早膳罷。”段溫玉嗓音清冷。

“是，姑娘?！?

姑娘性子好像是更冷了些。

畫竹同孟嬤嬤隱約猜到是因為昨天姑娘與孟太師的談話，但是只能將擔憂放在心中。

段溫玉去給柳氏請了安，柳氏不錯眼珠子地瞧著她，道：“玉姐兒今日這打扮可不似從前了?！?

“人都是要變的，”段溫玉淺淺笑著，“難道不好看？”

“好看，這衣裙也很襯你?！绷闲Φ?。

昨日究竟發生了什么？玉姐兒回來，連她也不來見。

“祖母，明日便是二姐的笄禮了，溫玉想著，我們幾個姐妹是不是可以趁這個機會去外面挑些新鮮首飾什么的？”

“行，反正衣裙都已是備好了，再挑些首飾也好。”柳氏應了。

“多謝祖母?！?

四人同坐了一輛馬車，誰也沒有言語。

其余三人都看著段溫玉，她今日竟是這般張揚？

段溫麗目光如炬，盯著段溫玉，像是要把段溫玉盯出個洞來，她的風頭都要盛過自己了！

段溫玉氣定神閑，一眼都懶得給她。

流翠閣到了。

掌柜吩咐侍女引她們去了樓上的雅間，端了各樣的首飾過來。

段溫玉同兩個庶女都在認真挑選，段溫麗冷眼瞧著，明日便是她的笄禮了，她才不會和她們挑一個檔次的東西！

她對幾人道：“我肚子有些不舒服?！笔膛怂氯ァ?

段溫麗卻是尋了掌柜：“你將你這兒的最好的寶貝拿給我瞧罷?！?

掌柜眸光一閃：“姑娘，鄙人已是將所有好的貨都拿給您瞧了呢？”

段溫麗冷笑道：“掌柜，你這話騙騙她們也就夠了，可是卻瞞不過本姑娘的?！?

掌柜笑了：“姑娘真是懂行，如此，便讓姑娘瞧瞧本店的鎮店之寶罷。”

掌柜引她去了另一個雅間，端了一個描金漆木盒子過來，在段溫麗眼前打開，段溫麗眼睛頓時一亮，果真是好東西！

盒子里，是一套藍寶石鑲珍珠的頭面。

那藍寶石的水頭極好，珍珠顆顆瑩潤，最難得的，便是那珍珠，是粉色的。

珍珠難求，大顆的珍珠更難求，這樣大顆的粉珍珠更加難求。

段溫麗一眼便瞧上了，喜歡的不得了，“掌柜的，這頭面本姑娘要了！”

“這……恐怕不成……”掌柜一臉為難。

“怎么？怕本姑娘付不起銀錢么？”段溫麗一臉慍色。

“不是，這頭面……”

“這頭面已是被本公子定下了?！?

門開了，一道慵懶的嗓音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