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州城中，悅來酒樓，那二樓窗邊的雅座之上，一男三女四位青春少年正在痛痛快快地喝酒說笑。那酒桌之上，竟密密麻麻擺滿了二十多道菜肴，雞鴨魚肉樣樣不少，煎煮烹炸種種齊全，東南西北的菜系都能找得見蹤影。

卓然內心一陣陣發緊，今日這一桌子的菜肴，恐怕已經夠自己三年的開銷了。幸虧出發之前馬莊主贈了他們幾位每人幾百兩銀子，要不然這身無長物地出來，今天又要出糗了。

“卓大哥，你來給這一桌子菜取個名字唄?”那身著青衣的少女笑著向卓然說道。

卓然仰頭一大碗酒一口下肚，右手往嘴巴上一抹，說道：“好!我看，就叫‘東南西北四大皆有心肝脾肺腎五臟俱全宴’如何?”

聽得梅玉和雪玥二人眉頭一緊，雪玥滿臉嫌棄地反問道：“大師兄，你這什么名字啊?”

“我倒是覺得這個名字不錯啊!”那姑娘朗聲笑了起來。

“還未請教姑娘尊姓大名?”

“什么屁的尊姓大名啊，我叫鶯歌，鶯歌燕舞的鶯歌。”說著，那姑娘徑直用右手撕下一條雞腿，大口吃了起來，仿佛已經多日未曾進食了一般。

卓然問道：“鶯歌姑娘，你可知為何這城內竟一時間涌進了這么多的難民啊?”

鶯歌喝了一口酒，頓了頓，說道：“前幾個月，北方有一伙叛軍和朝廷干了起來，一仗打得是昏天暗地，叛軍一路燒殺搶掠，無惡不作，老百姓叫苦連天，無數的難民為了逃命，只好往南方跑了。”

雪玥一臉驚訝地問道：“啊?那些官兵為什么要叛亂啊?”

“當朝皇帝寵溺他的妃子，被女人蒙蔽了眼睛，荒廢朝政，搞得民不聊生，當然有人要反他啊!”

“哎……說到底，受苦的還不是老百姓!”梅玉也感慨起來。

卓然接過話來：“你那日在積善莊偷錢……”

卓然話還未落音，立馬被鶯歌截住了話頭，說道：“那日偷的錢，都已經被你搜出來了啊!你不要再找我麻煩了啊!”

“哦，不是，在下是想問，你那日說，那些是‘要送到貪官手里去的要命錢’，不知此話何意?”卓然滿臉疑惑地問道。

“哼!那些錢，是那馬慶元四處搜刮來的民脂民膏，要交給平南王去援助叛軍的!”鶯歌憤憤然道。

“可是，那馬莊主明明說這些錢是要用來救濟難民的啊?”卓然一臉不解地問道。

“哼!什么救濟難民啊，那都是做給天下人和朝廷看樣子的，你去看看，諾大的平南王府，光是糧倉就好幾座，那里面積累的糧食，足夠用來救濟這些難民了，至今沒有打開過一座糧倉。你看看他們每天施粥都是什么?一大碗清湯水里面，就兩三粒米，這能吃得飽嗎?要不然就不會發生難民們爭吃的，大打出手，甚至鬧出人命了!”

“你怎么知道他們那些錢是用來叛軍的啊?”卓然明顯驚住了，未曾想到這其中竟然隱藏著這么多的問題。

“哎呀，這早就是公開的秘密了，那馬慶元表面上是一個大善人，四處救濟別人，其實他是在暗地里幫平南王收集軍餉、籌備糧草。平南王以難民太多需要救濟為由，向朝廷騙取賑災的銀兩，收集起來，全部用來支援叛軍，一方面也壯大自己的勢力，終有一日，自己殺進京城當皇帝!”

“如此說來，這馬莊主，還是一個大奸大惡之人了?”卓然一時間陷入沉思，這些所謂的朝廷大事，他并不關心，而眼前這滿街都是的流離失所的難民，卻讓他感到無盡的無助之感。

鶯歌邊吃邊道：“那倒也并不是，這馬慶元只是因時因勢而動，生意人嘛，從來都是這樣，哪邊勢大，哪邊能給他帶來更好的生意，就當然跟哪邊走得近一些。想要在這洪州城站穩腳跟，發財致富，當然得傍著平南王這棵大樹，要不然，他吃什么喝什么啊?其實，馬慶元平時對窮苦人還是很好的，并沒有見他欺負過什么人。”

卓然道：“如此看來，他倒還是有底線的。”

“卓大哥，我吃飽了，我……能把這滿桌的剩菜剩飯，全部打包帶走嗎?”鶯歌伸出右手，一抹滿嘴的油，小心翼翼地問卓然。

“當然可以!”卓然趕緊吩咐店小二，找來器皿，將所有的剩菜好好裝了起來，“你要送到哪里?我們幫你拿!”

“好!我帶你們去一個地方!”

……

一行四人穿越城中，在鶯歌的帶領下來到了城郊的一處荒山，山內有一座破舊的山神廟，廟內神像排列左右兩側，寶殿正中上方，是一尊本地的山神像。眾神像雕得是兇神惡煞，齜牙咧嘴，法相森嚴，栩栩如生，甚是嚇人。

只是這廟已經長久地斷了香火，四處都是蛛網塵土，正殿兩側的大門也已經脫落，散落在兩旁。

那寶殿中央，聚集了四五十位饑腸轆轆的難民，男女老幼，一個個面黃肌瘦，骨瘦如柴，其中還有尚在襁褓中的嬰兒，睜大著眼睛，不哭不鬧，已經是奄奄一息了。

鶯歌提著菜籃歡快地走了進去，說道：“大家都餓了吧!快看!這位卓大俠給大家帶來了好吃的!”

說著將菜籃子打開，難民們一下子圍了上來，看見那些美味珍肴，一個個直接用手抓著狼吞虎咽起來。

“別急，還有，還有，大家慢點，慢點，別噎著了!”見狀，梅玉甚是心疼，趕緊將自己提著的菜籃子放在地上，招呼著大家，幫那些噎著的難民拍背、倒水。

卓然、雪玥見狀，紛紛加入，一時間，這原本死氣沉沉的荒野破廟，頓生活力。

“您真是救苦救難的活菩薩啊!我們天天在這山神廟向這些神像拜啊，拜啊，今天終于拜來了這救苦救難的活神仙啊!謝謝恩公，謝謝恩公!”不知是誰起了個頭，眾人紛紛朝卓然跪了下來，不住地磕頭謝恩。

卓然一下子慌了神，一遍遍地說道：“大家不要這樣，不要這樣，你們要拜，就拜她吧，是她把我們帶過來的，拜她，拜她……”

說著，卓然將鶯歌推在前面，擋住眾人的膜拜，像逃難一樣，急速逃出了山神廟。

鶯歌等人追了上來，問道：“卓大哥，你干嘛要跑啊?”

“我是眼見著他們，沒有半點辦法啊，我這人，平生最見不得這樣的事情，他們還不停地拜我，這叫我如何自處!”卓然一臉無奈。

梅玉將僅剩的一些銀兩拿了出來，說道：“大師兄，要不這樣吧，我們把身上所有的銀兩都拿出來，請鶯歌姑娘收下，給這些難民們買點吃的，教他們一些謀生的本事，在這山野之中開墾一些荒地種些東西，終歸不會被餓死。”

“好!就聽梅玉的!”卓然回應道。

“謝謝卓大哥，謝謝梅玉姐姐，謝謝雪玥姐姐!”鶯歌竟跪倒在地，連連道謝。卓然趕緊將她扶了起來。

“我們還有要事在身，就不久留了，鶯歌姑娘保重!”說完，卓然帶上兩位師妹，馳馬而去。